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书]男主他总是不来》作者:小楼陈酒 晋江VIP2.4完结 总点击数:131564   总书评数:269 当前被收藏数:1824 文章积分:14,641,150 陈慎穿成了主角的同门,在美人的光环下,边冷艳的装13着,边苦等能把他送回原来世界的主角君,那个心情真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师弟怎么还不来拜师呢,是有事耽搁了么,这样倒是情有可原。 嗯,一定是有事绊住了,慢慢等好了。 卧槽,主角君怎么那么没有演员修养,职业道德四个字认识不! 卧槽,主角君掉进哪个茅坑里爬不出来了么?! 卧槽,你再不来,我就放大招了啊! 卧槽,你再不来,我就泡你的妹子,夺你的机缘,听清楚,最厉害的大招来了啊,我还要睡你的小弟!真睡啦! 要不要告诉他那个人就是我呢,或许可以换个问法,是看他继续蠢下去好呢,还是看 他露出惊讶到极点时最蠢的表情呢?这真是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呢。 这是一个小屌丝众里寻他千百度却被蛇精病灌了媳妇酒的故事。 1这是个你以为那张脸会被主角君爱上却发现被作者君涮了的故事 2这是一个大家心中冷艳高贵的小屌丝在师弟眼里不断卖蠢的故事 3这是个作者君被文案玩坏的故事 PS:本文1V1,蛇精病黑化攻CP伪高冷吐槽受,一生只爱主CP!作者同攻蛇精病属性,此文不苏,穿书强强!不坑不弃! 谢谢大家的支持╭(╯3╰)╮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年下 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慎(流觞) ┃ 配角:流树(温野),龙套若干…… ┃ 其它:穿书,黑化,占有欲 第一章 大学毕业的新白透陈慎捏了捏瘦下去的脸颊,放下手头完工的业务闭上眼休息。 在众多白骨精明争暗斗的风口浪尖上苦苦捱过了两年,小*丝的天真和身上的二两肉一斤斤流水般掉,生生压榨成白骨精。 “小陈,这份报告挺简单的,就交给你来做吧,琳姐很看好你的能力啊。” 栗色的梨花卷随着铿锵有力的高跟鞋落地声飘了过来,清新发型的主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爽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那是老人对愣头青的新手惯性的欺负。 今晚又可以睡个美容觉了,下午去喝个卡布奇诺好了,uhuh,人生不要too profect啊。 看着那只拍在肩膀上似乎带着鼓励意味的手,陈慎似乎看到了自己熬夜通宵恨不能多生出两双手赶工时,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正悠闲地摩挲着卡布奇诺光滑的杯壁。 不过他没有躲开手的主人的触摸,反而平静地接过那份牛津词典厚的“挺简单的”报告,脸上甚至带着丝被夸奖后不自觉流露的笑意:“琳姐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他叹了口气,一副要命的样子,“唉,可惜林伯似乎就对我印象不怎么样了,今天他……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哦!” 他无奈地摆着手,苦哈哈笑着,一副被欺负的杨白劳无力反抗的样子。 琳达看他这样,瞬间来了兴趣。作为主管的热门人选,尤其是进入白热化阶段,对她的对手林英正恨不能把祖宗辈的事情都刨出来看看有没有把柄可抓。 眼下虽然陈慎是个无足轻重的菜鸟,但能多拉拢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敌人,双利益的事情,她怎么能不做。 “小陈啊,这件事情可得tell me,有什么事情琳姐给你撑腰呢,as a man就不要婆妈啦!” 从美国留学的海归琳达不仅取了英文名字,着装打扮英伦范,而且总会在兴奋的时候不自觉吐出些英文单词。 “好吧,其实也不是大事,嗯,就是一些以前林伯说我帮他做的报告好像都出了些同样的小错误,但是怎么可能呢!” 琳达先是一喜,小mistakes什么的太可爱了,当做小辫子揪住什么的不要太美好啊,垂眼看到陈慎手里的报告,又是一惊,陈慎替她做的报告也不少啊,不会也有problem吧,毕竟他们分工不同,陈慎出错也很有可能啊。 虽然对陈慎的话将信将疑,琳姐还是觉得特殊时期谨慎为好,生气地说了声琳姐自然believe你的能力,不然怎么会时常安排些工作磨练你,眨过眼睛后又柔和了嗓音,不过今天小陈还是和女朋友约会去吧,这种小事还是她来好了,扭着水蛇腰就向着外面摆去。 陈慎估计她应该是要熬夜赶工检查报告外加勘察小辫子了,唉唉唉,今晚就去喝一杯卡布奇诺好了,啧啧,人生不要太美好啊。 不过现在还是去看下他的大学室友把自己作死了没。 敲了半天门,陈慎终于确认自己想要雪中送炭的人再一次放了自己鸽子,从大学这个室友就是几个兄弟中的牛人,每天吃饭睡觉放鸽子,生活必要步骤。 朋友的鸽子他撒着欢地放,老师的鸽子他凭心情,最牛叉的是女神的鸽子他都敢放。 那可是众*丝心头的一片最软最白的云啊,就这么抹布似的被他在街口晾了一个小时,虽然最后他像块尿布似的挂在女生宿舍楼下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赔罪,但他牛叉闪闪的形象已然在众*丝心里扎了根。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不死心的再次按下门铃,等了一会他掉头就想走人,身为失恋人士竟然不在家里宅着痛哭流涕,双目赤红大骂苍天无眼,还有心情出去遛弯,活该好了三年多都打算结婚的女友眼睁睁被别人拐走当了媳妇。 其实这事不怪人家姑娘,吃个饭跟会见国家领导人似的,三请四请的不来,好不容易说要来了,结果把人家姑娘一个人撂在情侣餐厅里。 周围座上的四双眼睛都用“哎,瞧见没那人被甩了”的怜悯眼神打量着,那气氛真是浪漫到姥姥家了,烛光晚餐活血吞啊。 不知想到什么,陈慎转过身又回到门前,从怀里掏出备用钥匙,听到门锁开启的咔嚓声,陈慎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把他的存稿给猥亵了。 大学时候终年宅的室友最终还是踏上了写文的道路,因为崇拜南派三叔就给自己起了个北派三舅的马甲。 一开始就是个没几人理会的小透明,没想到现在还真让他熬成了黑中带紫的大神,手底下的红粉黑粉汹涌到淹死人。 最开始也是他拿着一周麻辣烫的钱逼自己看他的文,陈慎挺稳重一人就这么被拖下水,最后被他个渣货坑在里面,因此陈慎看存稿看的毫无心理压力。 那篇文名为酷帅狂霸拽,典型的X点种马修仙文。昨天陈慎追文正追到high处,眼瞅着主角的后宫第一个妹子就要收入麾下,陪了主角18年的初夜马上就要拱手献妹子,作者偏偏卡h了。 你懂那种禁欲好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盘正条顺看对眼的妹子,脱脱摸摸气氛正好化身为狼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妹子把衣服一拉,俏脸一板化作灭绝师太:“明天再更!”的忧伤么? 狼血沸腾的时候一盆冷水浇下来,已经不是硬的变软,而是一口老血洗屏幕,相伴多年的五姑娘也弹不出那瞬间的悲伤。 推开门,里面的布局非常符合每个宅男*丝的品味,沙发左边一溜干净的新衣,右边一堆裤衩臭袜子,楚河汉界处是一张苍老师还没走文艺路线时的妖娆海报。 推开写字台上正被苍蝇临幸的发霉泡面,陈慎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看到输入密码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毫不犹豫地输入了四个二。 这个逗比室友的名字是他爸取的,欺骗社会的“蒋快聪”三个字代表了孩他爸对娃智商的殷切希望。 不过还是娃他妈最了解自己儿子,在产房里嚎了一宿愣是推迟到最能体现儿子性格的日子才把困在肚皮里九个月的娃放出来。 二月二十二,蒋快聪感怀母亲的分娩之痛(后经证实他就是个重度健忘症),密码都是三个二,字数不够的就自动往后一路“二”过去,众室友在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慢慢的就都成了淡定帝。 至于每次月底最拮据最*丝的时候,蒋快聪明明前几天还能刷好几篮茶叶蛋的卡里干净地跟班主任芳草不生的发顶似的,大家表示很正常嘛,四个二的密码,呵呵…… 电脑解锁后,屏幕里跳出一片白花花的肉,晃得眼疼。无视苍老师的近景写真,淡定地打开码字软件,看到<<酷帅狂霸拽>>,陈慎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红晕。 点开第五十五章,标题是血腥的一夜,咦怎么不是缠绵的一夜,旖旎的一夜,陈慎怀疑自己眼花了,后来想到什么会心一笑,听说网站最近查水表很严格,尤其是章节名,这小子估计是为了蒙混过关。 用鼠标打开章节,陈慎浑身的毛孔都兴奋地张开,动作神速地坐在椅子上开始看下去。 狄于姿被他吻得软成一滩水,清冷的眉目也染上了妖冶的风情,脸色酡红,带着一股天然的媚态。 温野松开她的唇,暧昧的气息却更加浓重,狄于姿欲拒还迎地轻推着他的胸膛,眼底一片娇羞:“你爱我么?” 温野低笑一声,伏在她的耳边,声音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爱,那种东西我只在母亲大人那里见过,可是却像廉价的衣服被那个男人糟蹋掉!爱,你们都不配……” 狄于姿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破开的洞,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她不顾胸前的伤口拽住温野的衣服,颤抖着双唇问道:“为什么?” 温野脸上的温柔已经全部收起,就像是摘掉面具般迅速。 漫不经心地撕掉被染红的雪白衣袖,洇开的血不小心沾染到左手指尖,他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的神色比地渊的魔还要阴寒,随手丢掉红色碎布,凌厉的眉冷漠地上挑:“从始至终,我都没被你们所谓的温情改变过,愚蠢的凡人……” 听到如此无情的话,被感情伤害到的女人再也不能冷静,呼吸有些急促,她的嘴里溢出血沫:“那你刚才为何会吻我,你都是在骗我?” “唔……” 一个字的默认,胸口一片血红的狄于姿绷紧的身影摇摇欲坠,那一个字吐得如此轻,她却像是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似的跌倒在地。 美丽的眼睛空洞地像是失了灵魂,整个人像是凋零的花瓣,喃喃的声音像是诅咒:“你会受到惩罚的,你一定会受到天谴的……” 这个男人就算是薄情都让人心动,她的脸上浮现出苦笑,就像现在,她还在为那双薄唇掀起的锋利弧度痴迷,是不是爱一个人也会连带爱他的薄情,不过没关系了,她捂住逐渐失温的胸口,过不了多久,这里想为他跳动都不可能了。 冷风中飘飞的银色发带在他身后疯狂的爪牙舞爪,狄于姿却感觉银色发带扭曲的冷光才是真正的他! 温野似乎很欣赏这种濒死的美态,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慢慢低下头,脸颊贴着女人苍白冰冷的皮肤,几乎是接吻的距离:“我本就是魔……” 温野在她失了生气的额头烙下一个吻,眼底却孕育着寒冰,像是在摩挲一件艺术品。 接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不知何时滴落的雨幕里断断续续地传来魔的低语:“权利,名望,美人,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做的,统统都该死……” 夜雨里汇出一道红色河流,惊雷照亮整个夜幕,随着不敢置信的惨叫声,红色水流越来越粗,颜色越来越深,艳丽的像是朵开在人间的罪恶的花…… “我擦!”陈慎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忍不住爆了粗口。 室友被朋友扣了绿帽,这种想杀人的反社会反人类心情他可以理解,但你怎么可以把好好一个男主整成了黑化的蛇精病。 因为父亲对家庭的背叛男主性格畸形的毛病,不是应经被众小弟和妹子们感化了么,现在竟然说以前都是男主的伪装,其实背地里阴暗地恨不能整天蹲地上画圈圈诅咒别人死光光! 大多数人看书时都会不自觉代入,把自己幻想成上斩战神下骑妖龙左拥基友右抱妹子的人物,然后把感情寄托在主角身上。 现在陈慎感觉像是饿了一天嗷嗷待哺的时候被人灌下去一桶冰,心拔凉拔凉的,怒火却在胸膛里蹭蹭地冒火星子,这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比蹲大号骗别人的纸还要令人发指,简直在欺骗他纯净水似的感情。 在社会这个万年大坑里,暗流急湍深不可测,小说就是他歇口气的诺亚方舟,如今他心里的唯一净土被狠狠地猥亵,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作者君的恶意! 他一直对里面主角能有小包子的温馨大家庭有着殷切希望,不过估计种马后宫的包子应该会多到能串成红烧狮子头了,哎呦串烧才最好撸啊。 结果嘞,天崩了地裂了,娃他妈都死主角手里了,红烧狮子头都被作者君撸吃掉了,就剩一把牙签直插陈哥心窝里了。 他是仗义地喊人出去喝酒解愁,结果却被别人不仗义了一把。 陈慎感觉自己的血不受控制的向头顶涌去,不把别人折腾回来这事没完了,情绪激动之下他反而表现的比平时更冷静,他平静地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 “喂,阿慎,你在哪呢?不好意思啊,我去医院拿点安眠药,忘了跟你打声招呼了,别生气啊。” “生气,那不能够,你现在在哪啊,我去找你?”安眠药?还用那东西,呵,免费让你在医院里安眠几天! “XX天桥,你来吧。” “好……”陈慎的表情一瞬间狰狞,声音却一如往常。 没事人似的挂了电话,想了想怎么也得折腾折腾这小子,陈慎来到阳台养花的地方硬生生抠出一块板砖,想了想可能会被小区门口的保安逮住,重重呼出一口气,狠狠把砖头砸回阳台,准确命中角落里随风摇摆的几根狗尾巴草。 转身拉开旁边的抽屉,目光凶狠地把里面躺着的老式大哥大掏出来,掂了掂分量,满意地阴搓搓冷笑几声,把它揣进怀里快步出了门。 司机惊恐地睁大那双熬夜红肿的眼,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拥挤的柏油路陷入一瞬间的安静,随着碰的一声穿着白色衬衫的人被高高抛起,弧度坠落的地方一片红色深润。 陈慎在 看到那个行驶地弯弯扭扭的车时,反应极快地向另一边躲,只是还是没能挽回悲剧,如今他只希望自己在大马路上盛开的大红花能够姿态美好些。 陈慎不想死,自己和顾桐阴差阳错地耽搁到毕业两年后才明白各自心意。顾桐就是那个校花,女孩心思大胆活泛,当初她就是想通过蒋快聪委婉的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被放了鸽子,不然也不会罚他在宿舍外面晾一宿肉干。 后来各种阴差阳错耽搁了那么些年,总算好事多磨的在一起了,可是连会都没约过一次就把命撂这了。 蒋逗比,就是他一生最大的BUG! 没等陈慎将被室友坑的24年都回顾完,脑海就如同拔掉插头的电视空白一片,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木桶。 雕花木桶。 铺散红色花瓣的雕花木桶。 清澈的水影里印着垂首的美人面,潋滟的桃花眼慵懒的阖着,似乎已经睡着,稚嫩的脸庞有种内敛的风华,水流轻轻抚摸胸前还未发育的白皙皮肤。 风吹动花瓣涌起一波芬芳,额头的银蓝四叶胎记微微如玉的眉眼瞬间皱成一团。 美人睁开眼,动作粗鲁地跳出雕花木桶,带起一地的水痕,仿似落了桃花的眼底满是恼怒。 卧槽,醒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一个修仙世界的古人,已经让他大骂狗血了。 结果竟然还丢了自家兄弟,本来打算做个独身主义女修,谁知道还要泡这么娘气的花瓣澡,让他一个纯爷们做这些事,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真他妈的作孽呦! 听到里面的声响,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女连忙踏进内室,试探地说道:“主子,我伺候您穿衣!” 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两个月主子似乎渐渐变得极为不喜与人接触,在某些时候连她都不行。 不小心扯住头发正疼得呲牙咧嘴的陈慎听到外面的询问,心里不由一慌,急忙出声制止她:“不必!” 凝韶脚下一顿,听话的回到门外继续守着。 放下擦头发的巾帕,侧耳没有再听到脚步声,他瞬间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他是个妹子皮里包裹着汉子心的水货,再怎么伪装总会不经意漏出马脚,他只能尽量不和熟悉本尊的人接触,于是他这个小*丝被硬生生逼得走上了高冷路线。 等到陈慎打理好自己侧坐在床上,手里翻着关于修炼的书,腿上盖着那条让他吐血的粉色小棉被,凝韶才捧着布料进了内室。 “主子,虽说咱是修真之士,没凡人那么多俗事讲究,但是作为女修,女红还是要涉猎些的。” 说着就要把针线塞进陈慎手里,却被陈慎下意识地躲开。 “主子,你怎么了?”凝韶面带疑惑地问道。 主子以前不是很想尝试下的么? 陈慎躲避的动作一滞,他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针线,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着。 凝韶见他接过,眼底的疑惑渐渐散去,而他紧绷的身体也被当作是初学的紧张,开心地跟他说起闺房物语。 “你不用担心,我们女修只需学会做些简单的活就好……” 陈慎想了想,自己一个人生活好歹也会缝线头什么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要会做衣服罢了……” 做衣服,他不由自主的幻想着自己180cm的大汉捻起头发丝似的绣花针,左手里的布料上艳俗的大红牡丹栩栩如生,右手上翘的兰花指往下一戳…… 我勒个擦,陈慎强忍着上涌的老血生生咽了下去。 凝韶似乎看出主子脸色的难看,疑惑地问道:“主子,不喜欢么?” “嗯……” 凝韶诧异地看着陈慎,有些欲言又止。 陈慎装作不经意地将烫手的针线扔到一边,拿过书本打开后,抬眼斜瞥她一眼:“有事?” 高冷范立现。 凝韶看他脸色没有不虞,试探着说道:“只是感觉主子最近有些……怪。” 说完就垂下头,忐忑地不敢看向主子,私自评论主子是非是要被罚的。 陈慎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惊,后背窜起一层冷汗,还是被察觉出不对了,在这里可是有夺舍一说的,性格大变的后果,最有可能是被当做是渡劫失败的老妖怪给除掉。 偷偷揩去额上的冷汗,陈慎斟酌着还要尽量保证字数简短:“年岁渐长,有些事就……” 他的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尴尬,双手无措地扯着衣角,拧起的眉梢勾出“你懂的”的意味。 凝韶却被眼前的景色迷惑住,美人面如皓月,往日清冷的眉眼带着几分羞涩,桃花眼不自觉潋滟出迷人的波光。 等她反应过来,立马回了一个“我都懂”的意会的笑,她忍不住为主子的美色赞叹:“主子,怪不得掌门把您安排在最偏远的院子,真是美得乱人心神。” 以后的修真第一美女呢,能不美么,陈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地冷着脸。 陈慎来了没几天就发现这里的世界压根就是那本小说的设定,凝韶一如原文描写得那般忠心耿耿,而他现在的身份就是苍梧派的掌门好友之女夏流觞,书中著名的冰美人,惜字如金。 夏流觞是主角后宫的一条漏网之鱼,原因无他,当时蒋快聪的女友因为他在街上偷瞄了一个正冲路人抛媚眼的美女,而控诉他不是真爱。 其实只是他的眼天生就斜,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可是这事怎么能照实话说,不然恐怕就直接从生气打成PASS了。 后来这个逗比灵机一动,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爱,愣是把里面的修真第一美女从主角后宫择了出来。 逗比之所以是万众瞩目的逗比,自然是因为那一条条高大上的二号神经回路。 能与逗比奇特神经回路成功接轨,那位姑娘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当下就感动的痛哭流涕不止,对,你没看错,这个不止不是夸张,姑娘发动特殊技能水漫金山,两管高压水枪直冲众人,在被单床单衣服先后殉难后,逗比偷偷拿过拖把撕下一条条递给姑娘,众人还未来得及阻止,姑娘已经扯过往水枪上堵,堵到一半的时候,姑娘疑惑地举起布条嗅了嗅,问道:“怎么一股子酒精味?” 一周没动过的潮湿拖把内部已自动进行发酵,众人见悲剧还没酿成正要出声解释。 只听逗比淡淡的道:“没消过毒我怎么舍得给你用!” 姑娘甜蜜地羞涩一笑,众人一时没从逗比的厚脸皮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漂亮的姑娘布条糊一脸。 众人见杯剧已经酿成,没必要说出惨烈的真相催化为餐具,于是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可是眼前的情景已经严重伤害到他们这群*丝对于女性美好的幻想,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尿遁落荒而逃,留给了逗比“哥们要顶住”的背影。 只怪当年图样图森破,陈慎现在恨不能把那位姑娘给供起来拜拜,那位姑娘对他绝对是真爱啊。 不然要他给人做媳妇,呵呵,你见过媳妇背着汉纸满山跑的奇景么? 凝韶见陈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书,黑曜石的瞳孔在烛光下显得特别认真,莹白的手指正抚在书页,檀墨的发如一帘瀑布垂直坠下,溅起的尾梢淘孩子似的伸出手搔在麻色的纸上。 木系的单灵根,又在修炼上如此上心,怪不得都道祁元之女不负先父之才,她有些不忍心打扰这样安谧的景色,声音不由放轻:“主子,您歇着奴就先告退了?” 在十万八千里外翻着筋斗云的思绪被凝韶小心翼翼的声音惊醒,陈慎头也没回,借着翻书的动作放松不自觉僵硬的身体。 直到书页翻动沙沙声里夹杂着陈慎轻声的允诺,凝韶才躬身一礼,恭敬转身离开。 确定房间里最后一丝陌生气息也散去,陈慎才真正放松下来,脊背微弯出一个舒适的弧度靠在床头,静下心来翻看修炼的书籍。 其实来到这里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寻找回去的方法,偷偷在香死人的洗澡水里憋过气,也试着腰带狠狠勒脖,结果每次白眼一翻醒来他娘的还是姑娘家的深闺里。 始终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把希望放在原文男主温野身上,不仅是因为温野是这个世界里最牛叉的人物,还因为他有一件能够穿梭时光的法宝“恣情壶”。 如果把时光倒流回穿越前,那天他打死也不出门,就不会出现现在的糟心事了。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仔细修行,隐藏好自己不被看出马脚。 不把修为提到原来的境界被人起疑,他还是待宰的命啊。 苍梧后山连绵的绿被乌压压的人头切割的七零八碎,天边的朝霞刚冒了头就被吓得一顿,最后红着身子漫上东天。 熙熙攘攘的人群像一锅煮开的沸水,言语里的热气蒸得众人满面红光。 “夙沙师弟运势真是上佳,才入山一年就碰到十年一开的秘境试炼!到里面或许能捡到不得了的机缘呢……” “师兄又说笑,到里面还要师兄多多照顾呢!”橙色道服的小弟子听到黄衫师兄的调侃,眼神更加晶亮,却还是知道自己的分量就是去给那些天赋卓绝的天才做绿叶的。 不过能去见识见识修真界趋之若鹜的秘境,他已经心满意足,何况还能去见一下九岁就已经达到炼气九层的夏师叔。 看到师弟眼底突然冒出的崇拜目光,黄衫师兄一巴掌拍在鼓鼓的包子发髻上,毫不客气的打击道:“是不是想见到夏师叔啊,只是就你这修为也只能在人群里瞥一眼了!” 橙色人影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一脑袋磕在路边的青石上,师兄爱拍人脑袋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虽然在枯燥的山中岁月,他自以为轻柔抚摸却把如厕的弟子拍进茅房深处的糟心事,大家都偷偷表示喜闻乐见,但自己天生神力不知道对修为还弱的弟子收敛下啊! 险险稳住身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戳中心思,包子头师弟同样属性的包子脸瞬间瘪成一团,红成蜜柚色,犹带婴儿肥的手无措的摆着,嘴里支吾着:“我就是想见见夏师姐,师弟们也都想见啊!” 听到他底气不足的辩解,黄衫师兄笑笑不答话,转身去和另一熟人打招呼。 包子头师弟偷偷松了口气,故作气势挺起的胸脯也收了回来,又开始在人群里像个皮猴,探头探脑地找自己的偶像。 昨夜看着书不知不觉中睡着,虽然生物钟让他准时醒来,但还是像蔫茄子般精神不济。 想想今天这个锣鼓喧天红旗飘扬的日子,陈慎趁着凝韶不注意做了个*丝味十足的动作,大力揉了揉发皱的额头,企图提起精神去参加秘境试炼。 主角被掌门收为弟子是一年后的事,现在主角应该还在某个小山村里明珠蒙尘,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忘了那个山村的名字和具体位置,不然早就快马加鞭把主角接来做师弟,主角早日成长就代表他早日归家啊! 想到这里,他也不怎么在意这次的试炼,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安安分分地等主角! 走在去后山的路上,陈慎发挥上班与BOSS斗智斗勇练出的终极技能,睁着那双桃花眼一路徐徐前行,意识却灵魂出窍般睡得一塌糊涂。 第三章 苍梧后山的大型露天广场中,五派弟子围着中间柱形的缘秘杵按照辈分排开,像一*各色浪纹散开,虽然三三两两交谈着却层次分明。 后山的石路上凝韶早早的便退了回去,陈慎走到必须越过的高台,忍不住悄悄抬眼凭栏而望,五大派围绕着一个转轴划成五片扇形区域,乍一见像是糖人的特殊标志物,射标枪得奖励的彩色转盘。 陈慎的黄色道服在来回穿梭忙碌瓜果茶水的弟子中并不起眼,九岁孩童豆芽菜的身形更没什么吸引力,只是这一抬脸,那张昳丽的容颜立刻就让很多门内弟子认了出来。 “瞧,那不是三师叔么!”一个黄衣弟子激动地拍着和自己闲聊的同伴。 那人也来不及计较对方将自己的肩膀拍麻,唯恐这一耽误就错过似的,猛然回头寻找。 空气中似乎传来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但两人的注意力明显被别的东西牢牢抓住,谁也没去在意。 “此女就是夏流觞,那个苍梧新一代中的天才么?” “好冷清的样子,听说她的父亲就是当年三圣之一的祁元道人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苍梧门内一些长袖善舞的外交人士听后骄傲挺起了胸膛,热心地为他们解惑,顺便发展一下夏天才的粉丝后援团。 交头接耳声,衣衫拂动声,广场上顿时乱成一团,当然里面掺杂着不和谐的声音。 “哼,不过是因为她修行的时间长罢了,同样单灵根,我若是到她的年纪必然赶的上她!” 同样的天资,凭什么自己只是被夸作天分上佳,她就被捧为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天才,不就是凭她遗腹子的身世卖可怜么! 她语气轻蔑,眼底覆满嫉妒的寒霜,周围的弟子忌惮她的身份不好答话,只低头诺诺附和。 陈慎此时恰好走下阶梯,听到旁边传来的带刺话语,不用抬头寻找就知道是出自谁之口了。 在门派里唯一敌视他的就是掌门的掌上明珠,白幽上佳的天分和高人一筹的身份让众人把她捧成整个苍梧的宝贝疙瘩,可是自从苏流觞空降之后,她这个叫了八年的第一天才就被挤成了第二,按她骄纵的脾性不给外来户找点不痛快就怪了。 陈慎也不准备跟一个小丫头计较,说起来这丫头手段太嫩,撂狠话也只说要赶上他而不是把他拍在沙滩上,把那点其实很忌惮他的小心思都抖了出来。 陈慎好笑地摇了摇头,穿过他们径自坐在指定的位置。 这落在妒火翻滚的白幽眼里,显然是摇头否定她的想法。 见他在众人眼前落她的面子,瞬间气得怒目圆睁,凉飕飕眼刀子一把把全方位甩向陈慎。 这是被不自觉拉了仇恨的节奏么?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亏心事么,瞧小姑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刚想给这位被捧得没边没沿的金疙瘩简单解释解释,免得积怨更深,却被高台上的主事打断。 “安静!”灰发老道冲着台下挥手示意,看起来干裂青白的唇吐出的字却力道千钧,振聋发聩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到人群中间,几个修为弱的弟子头脑昏厥,几乎站立不住,拥挤的人群立刻静成一滩死水。 他眯成一条缝的双眼闪过满意,接着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下佝偻的身躯慢慢直立起来,直到弯弓完全捋成修竹,就开始给众人科普秘境的注意事项。 原文中并没有怎么提到秘境的事,为了能够全身而退陈慎拿出了当年学高数的劲头。虽然当年陈慎很是认真,但是你知道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叫做“抬头听天书,低头思妹子”。 讲解中的老者就像年轻人谈到心爱的女人般眉飞色舞,丝毫不见最初的严肃沉稳,说到兴致时甚至手舞足蹈。 守护秘境的黑发老者的身份可以登得上最神秘人物榜首,他的来历无人可知,但各派掌门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毕竟秘境里的仙草、灵兽和秘宝对门派的助力大到可能影响门派的实力。 老者给众人涨完姿势就抿紧了唇,肩膀放松背脊弯成张力十足却又内敛的弓,眯起的眼再次打量起台下的人,眼底不时有精光划过,似乎在盘算着今年这些人会从秘境捞到多少东西。 各大门派的掌门来进行最后训话和安排,老者就从后面的石路退了下去。 苍梧掌门站在高台上,周身的气势显得他像是矗立的雪松,动静皆是顶天立地的风姿。 他徐徐开口:“想必茅已真人已经将紧要之言说完,我也没什么需要赘余的,望大家注意安全,时刻警醒,此次试炼得到的任何东西都归本人所有!” 苍梧掌门的声音内敛沉稳,温和的随风送入众人耳朵,这种能够让众人感觉说话人似乎就附在耳边的修为明显比茅已真人的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众人没时间考虑这些,都沉浸在掌门为他们作了个人权益保障书的喜悦中。 “当然,若是有故意械斗群架者,则直接废去修为,扔进禁地的修罗狱!” 说到最后,苍梧掌门话语里的威胁似乎穿织成实质的冰网,朝着台下的人兜头兜脑地罗盖下来。 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几个跃跃欲试的也老实地垂下头。 在这种给甜枣再打一巴掌的警告下,众人排着队按部就班地穿过缘秘杵上訇然洞开的门,踏入了机缘多如虱子,而危险多如虱子腿的秘境。身影一闪,眼前就换了天地。 四周空旷地让人心慌,陈慎看着陌生的黑色土地,心里一紧。 卧槽,运气要不要这么好! 没想到竟然随机传送到黑煞沼泽,这可是千分之一的概率啊。 来到这么个凶煞之地,陈慎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远处唯一的一抹绿色御剑飞去。 站在低阶飞剑上,陈慎低头穷尽目力搜寻黑色里的细小纹络。 守护秘境的茅已道人提到过,若是到了黑煞之地,避开那些起伏纹络处潜伏的吸血蛇蛭,如果飞过沼泽你还没被吸成人干的话就有多远跑多吧,要知道那些小东西可是连元婴期修士见到都要头疼的! 因此陈慎丝毫不敢大意,每看到一处都会折身避开这些煞星。 饶是陈慎反应灵敏,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有几处被煞星吸附住狠狠吸食。 当那些尖长得离奇的蛇吻刺入毛孔时,钻进神经末梢的是同样离奇的痛,像是有飞火灼到骨头缝里。 陈慎没时间理会,只咬牙强忍着,不错眼珠地紧盯着下面的动静。 等到飞剑停靠在绿茫茫的草原,他才拍打掉那些可怕生物。 皮肤上除了有些拍打的红色指痕,仍是光滑白皙,连一个伤口都没有,足见吸血的蛇吻细小得可怕。 劫后余生的陈慎打量着眼前及人高的草原,身在其中视野被高高的草遮挡了个完全。陈慎差点以为自己像格列佛一样做客大人国。 透过细挺的草茎,隐隐约约看见衣衫一角,那颜色花纹说不出的眼熟。 那人明显也看见并认出了他,因此那抹衣衫只是一滞,就立马朝着自己摇摆过来。 陈慎慢慢看清了来人之后,两条纤细的眉毛顿时纠结地促成一团。 得!刚躲过一群小煞星,心还从嗓子眼吊着呢,转身就撞上一个大煞星! 今天的点儿简直背到姥姥家了,陈慎估摸着两个人的距离还有能装作看不见的可能,立马淡定调开眼神转身开溜。 隔着一层苇草的人见他要走,立马出声阻止。 “喂,你别走!” 唉,陈慎心底轻叹一声,接着装作惊讶的转过身来看着她。 又是这幅样子!陈慎自以为略带讶异的脸落在白幽眼里却是面瘫相,每次看到对方毫无情绪的脸,她就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被蔑视的侮辱感。 她顿时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怒瞪着陈慎刚要发作,可是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忽然就改变了主意,紧接着变脸似的换上了笑颜。 她纤手一指:“师姐,那里我打探好有一只*兔,就躲在蒲草堆下的洞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荷粉的水袖不经意地轻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滑了出来,瞬间不见了踪影。 被白幽头一回温言细语对待的陈慎,正沉浸在这孩子今天没吃药吧的惊讶里,却是没注意到。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远离白幽,关爱生命的想法,他只是装作认真思考了一下,就果断摇头拒绝。 白幽好像早有预料般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地问道:“*兔虽然珍贵,但是却能将人心底最恶毒的念想勾出来,师姐莫不是怕了吧?” 她略显夸张地睁大双眼,显得特别惊讶,扫向陈慎的眼神带着疑惑和审视,就好像陈慎不答应就是怕心里不为人知的龌龊念头暴漏般。 白幽的反常让他在一地的青草香味里嗅出了那么一点阴谋的味道,于是就在对方满含期待的眼神下,重重的点了头。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白幽脸上的扭曲表情,不过对方虽然满脸失望也没再多做纠缠,只是临走前在他身上恨恨地剜了几个眼刀子。 陈慎乐得摆脱了她,随便捡了个方向离开。 “救命啊!救命!” 嗯,声音甜美,穿透力十足,32场演唱会算你一份啊! “救命!师姐救命!” 嗯,感情丰富,演绎逼真,是个做演员的好胚子! 听着救命神曲,陈慎离开得毫无愧疚,刚才一通折腾,说没有点幺蛾子等着自己谁信啊! “啊——” 这比前几声都要凄厉的声音,让陈慎的脚步顿了顿。 凭着修真者独特的感知能力,这次小姑娘是真遇到麻烦了。陈慎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连脚步都轻快起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折了回去。他痛恨修真者异常灵敏的听觉,刚才他又不小心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这糟心孩子,玩出事了吧。 最糟心的是,他们分开不久,按理说他肯定能听到她的呼救,如果他没有拔刀相助被白幽告了状,他这么个寄人篱下的小豆丁就真是摊上大事了。 最重要的是,被举报他都没有潜逃的经费啊! 第四章 一个血人正站在一个土洞旁边,地上散着凌乱的血滴。 陈慎被眼前的场景骇了一跳,回过神才看见他身后的树枝上倒吊着一个荷粉衣衫的人。 白幽脸色憋得通红,头朝下的身影显得狼狈万分,但明显没受什么伤。 至少可以跟掌门交代了,陈慎稍稍放下心,这才嗅出那个血人身上的味道似乎很特别,有点类似符纸上朱砂的味道。 对了,这不就是黑狗血的味道么! 血人同样也在打量着陈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伸手掰过白幽的脸问道:“这是你师妹?” 陈慎拿不定他想干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那人撸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一张意外年轻俊秀的脸,接着那张脸扯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美人怎么会有这么个师妹,我听到洞里的呼救声去救她,结果却是一只欠宰的兔子在作怪,还被淋了一身的狗血!” 白幽不想被陈慎知道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囧事,硬着脖子叫嚣:“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没有作怪!” 唉,小姑娘啊,你这算是不打自招了啊。 那人也不恼,从身后拖出一只瑟缩的兔子,甩到白幽旁边,双臂抱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只兔子在空气中轻嗅了几下,眼神一亮瞬间跳起,扒到白幽身上叫了几声:“师姐,救命!” 接着亲昵地在白幽身上拱了拱,一副讨宠的模样。 那声音和白幽的一模一样,而能够口吐人眼的兔子自然是*兔无疑,看这灵物对白幽的浓浓依赖,应是已被白幽收去做了灵宠。 真相大白,“师姐”二字却是道出了白幽最初的心思,气氛瞬间陷入尴尬。 青年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慎,似乎想看他如何反应。 陈慎装作看不见他眼底的兴味,想着怎么样才能用最简洁的话表达自己的意思:“代她赔罪,念她年幼,且饶人!” 青年倒是听明白了,定定望了他一会,脸上突然挂上轻浮的笑,他舔了舔唇说道:“既然你代她赔罪,那你要怎么赔偿我啊?” 他的眼神色气十足,话语里带着不言而喻的暗示意味。 赔你奶奶个腿!第一次被男人调戏的陈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现在好想把白幽这熊孩子撇在这自个儿开溜,肿么破? 他偷偷深吸一口气,冷清的眼神盯着对方,直到对方脸上色气十足的神情再也挂不住,吐字成冰:“道友说笑了……” 青年敛了玩笑的神色,一挑眉:“我可不是在说笑哦,恩,我的手臂受伤了,需要月薏草止血,”接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倒挂在树上的白幽一眼,“可是我现在有事在身,不知美人可否帮忙?” 青年掀开袖子,露出的小臂上果然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月薏草的确有止血功效,但是止血的药草并不止这一种,而且每个人的储物袋里都会有这些止血急用药,这显然是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 “月薏只应月薏枯,碧骨还缘闭骨绿。”月薏草只在月薏山生长,别处是一颗也没有的,可是月薏山高路远,来回耽搁的时间白幽恐怕要多受点罪了,莫非这人打得就是多惩罚一下白幽,让她长长记性的主意? 他目露欣赏地瞅了那人一眼,青年回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轻笑。 此人却也是个妙人啊! 陈慎告辞直奔月薏山,离开两人神识能查看到的范围,就晃悠悠地边赏景边赶路。 路上偶遇一个橙衣小师侄,见到自己似乎有些激动,结结巴巴介绍自己叫夙沙,还一直用眼角偷瞄着自己笑,头顶的包子发髻跟着一颤一颤的。 陈慎想,夙傻,嗯,这货笑起来确实挺傻的。 小师侄想和自己结伴前行,小鹿般的眼底满是祈求,陈慎想想这小孩伶俐机灵不惹人讨厌,也就顺捎拐走了。 有了旁人,陈慎自然不能不温不火地去采药了,根据时间等于路程除速度的自然原则,月薏山的石碑很快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小师侄看到石碑有些兴奋,却被陈慎一把拽住,紧紧地捂住嘴,闪身到杂草丛里:“嘘,有人!” 夙沙小修士此刻什么也没听见,脑海里只有一个小人在仰天长啸,我吻到女神的手了! 两人身量纤细矮小,路旁横生的杂草将两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件宝贝是我先发现的!” “嘿,修真界也有规矩,谁拿到就是谁的,有本事你来抢啊!” 那人果然……来抢了,修为不弱的两人交手,顿时飞沙走石,杀气层叠波及整个山头,被削下的碎石瞬间腾空,像夜空的万千流星,在重力牵引下齐齐坠入山崖。 其中一人御剑使出一招“千重破甲”,直直刺向对方。 另一人弯腰侧身躲过,毫不含糊地一招“风起云涌”斩向对方后腰。 山头瞬间狂风大作,蔓延的白雾覆在眼上,浓得凝成不透明的纱。 陈慎已经看不清周围的场景,耳边只听到凌厉的破空声,直直冲着这方射来,他猜测应该是千重破甲的余势,而自己怕是藏身的地方中了头彩,不幸成了城门下不幸殃及的小鱼。 这样想着,陈慎一把推开小师侄,自己借力倒向另一侧的草地。 所谓千重破甲,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此招虽然没有千重,作为柯符斋最厉害的武技,三重却还是有的。 千重破甲的第三重余势穿过陈慎两人刚呆的杂草丛,速度不减地直直冲向根节盘扎的大树。 不断逼近的灵力流撕开迷雾,阳光一瞬间透过枝叶,流进黑褐色树皮上形状怪异别扭的虫洞,在树干中空的沉寂黑暗里亮起蜿蜒的金色光影。 树洞里沉睡已久的活物蓦然惊起,它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此刻如同缺少安全感的婴儿,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噗——破甲的灵气一路摧枝折叶,毫不费力地将树干齐腰斩断。 一人合抱粗长的树干被击倒在地,斜飞出去的凌乱树叶钩形叶尖缀着一滴深红血滴,细碎阳光下像是过于饱满的翠色狼毫笔坠着朱色水墨,更像是泛着冷绿幽光的弯刀丛里溅起的殷红。 只是叶绿得过于透明,血朱得太过暗沉,一浅一深,糅杂出一卷着色疯狂,妖异自然的写意画。 树里活物感知到指尖的疼痛,微微皱了皱眉,双眼仍是紧闭,流血的手似乎没有力气收回来,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 山顶刀光剑影不依不饶,打斗中的一人不慎中招,暗骂一声就要挟了宝物偷溜,占了上风的人自是不依。 一人在前面不要命地东躲西窜,另一个被夺了宝的倒霉蛋在后面玩命地穷追不舍,转眼间两人就像是辽阔碧海中的扁舟,初夏的风一吹,遥远的身影也就随着雾色弥散。 站起身的陈慎走到面带惧色的小师侄面前,检查了一下小孩身上没什么伤,又四顾了一下打斗后的一片狼藉,心里啧啧唏嘘两声,就准备带小孩去办正事。 刚拉扯着要走,就发现对方灵动的眼眸此刻略显呆滞,脸色苍白,额头微汗,明显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陈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见过很多次真枪实弹的比试,吓啊吓啊的就习惯了。 想想小师侄七岁稚龄,害怕也是正常的,自己小时候淘气夜里乱逛,还被树林里的黑影吓得狂奔了半条街,才发现鞋跑都丢了,不知造福了哪位同码脚的有缘人。 轻轻拍了拍小师侄的包子脸,陈慎运用在表姐家蹭饭几日里学会的育儿真经轻车熟路地安慰他,还不忘把话说得简短:“莫怕,他们比试,交流心得!” 小师侄呆呆得看着说得一本正经的陈慎,在对方轻柔的安抚下,心里的疑惑作着垂死挣扎:“师叔,他们好像在以死相搏啊?” 陈慎已经习惯了很少说话,但一瞧小孩还来劲了,想想对方只是个与原主没有交际的小屁孩,不可能察觉出自己的变化,就大胆地继续跟他掰扯:“只是道友们游戏罢,就如你和其他稚龄师侄玩的过家家一般,你瞧,地上那滩血其实就是你洞离师兄从凡间捎来的冰糖葫芦上的糖稀!” 小师侄一听到糖葫芦,双眼瞬间亮晶晶的,立马把疑惑抛到脑后,也没发现女神这次竟然说了那么多话,只看着地上的红色糖稀咽口水。 陈慎心道不好,立马拉着小师侄要走,怕晚了这小孩就忍不住跑过去下口了! 小师侄被自己牵着,头还一扭一扭的深情回望着,看来也是在整日白菜萝卜的山上馋得狠了! 陈慎刚要开口说自己那里还有些素糖存货给他解解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撞飞。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慎只来得及顺着力道把小师侄推开。 天旋地转之后,腰间袭来阵阵酸痛,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嘴里似乎还戳进了什么东西,口腔里满满的铁锈味。 等到视线渐渐清晰,陈慎才发现自己正好掉进了齐腰斩断后的树墩上,一人合抱的树干里鬼斧神工地凿出一个半人高的洞,隐隐作痛的腰部正好卡在树干的圆周上。 而就在自己的身下,土褐色中空的树干里竟然躺着个三岁的小孩,戳进自己嘴里的正是小孩前伸的手指。 第五章 浑身摔得酸麻,也不知哪里受了伤,不过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定是戳伤了。 也得亏自己这副身体是个小嘴的,只进去一根手指,才没把自己的后脑勺戳个对穿。 陈慎来不及仔细打量奇怪树洞里的奇怪小孩,嘴里的血腥味冲得心里恶心,谁知道这小孩几天没洗手了啊,这里上大号的方式变态着呢! 忍着恶心快速吐出小孩的手指,顺势往下滑到地上,就想把嘴里的血水也吐出来。 谁知脚尖刚点到地面,火灼的疼痛突然从脚底窜入神经,恐怕身上的疼都抵不过这一下来得狠。 陈慎疼得倒吸一口气,记不得嘴里还有东西,血水直接倒灌进气管,这一下呛得胸口生生发疼,重重得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血水早被不经意咽了下去。 往地上唾了几口,陈慎想着反正都是自己的血,小孩子应该不是自己解决个人问题,这样安慰自己也就没那么膈应。 回头看向自己原来和小师侄并肩站立的位置,没看到罪魁凶手,就对上一双描金的梅花眼。 那只身上长满云纹的大衍麋鹿定定望了一会,在看到陈慎身下的树洞时,眼里闪过一丝类似满意的神色。 大衍麋鹿没有理会旁边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的小师侄,收回目光接着调头奔跑而去,转至丛林拐角再看不见。 陈慎被那种瞧不懂的怪异目光看得脊背发凉,大衍云鹿此等高阶灵兽心智已经极为接近人类,它将自己撞飞到底是有何目的。 琢磨了一会也没能想通,脚下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低头一看,自己脚下正踩着一只金针蝎,金光闪闪的蝎身已被踩得变形,乍眼一看,与某种排泄物极为神似。 再往上瞧,如钩的黑紫色蝎尾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深深刺透素白的鞋面,入肉三分! 陈慎瞬间觉得脚更疼了,忍不住地一通呲牙咧嘴,今天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呢! 回想起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的急救措施,他强忍着疼摘掉脚上的蝎尾,用力挤出毒血,服下一颗清毒丸,脚面皮肤上药效过处的黑色缓缓褪去。 树洞里面的小孩在陈慎这么一顿折腾下,仍然毫无所觉般睡得安详,如果不是那股活人身上特有的生气,他差点要以为这是一个早夭儿。 身上没有一块正常小孩婴儿肥的软肉,准确的说是没有一块多余的肉,额头和下颌骨大喇喇突兀出来,只有一层薄得能看清青色血管的皮贴在上面,连接到纤细如芦柴棒的脖子。 贴身的对襟小衫,裹着两条芦苇杆细腿的长裤似乎是封尘已久的旧物,散发着不见天日的土潮味。 最诡异的是小孩苍白似鬼的脸,明明瘦得非洲难民似的,但那张脸上看不到一丝深青色毛细血管,就好像扑了一层厚厚粉底似的一白到底,没有一丁点血色。 陈慎也在网络上见过那些严重营养不良的人,但也绝对不是这般的白,简直就是没有一点活人气。 小孩诡异,连带着看他(她)身下的树也觉着诡异起来。 伤痕累累的树只剩下一个半人高的树墩,孤零零立在那,树身上的那些伤口泛着绿气,带着伤痕的树皮在太阳底下仿佛有温润的流光沿着特殊纹路细腻流淌,就像是透着绿色的骨头。 脑海内灵光一闪,陈慎才发现这棵树原是传说中的碧骨树。 “碧骨还缘闭骨绿”,秘古图鉴上曾提到,碧骨树有停止万物生灵生长的能力,只要把生灵放进碧骨树的树腹里就能封闭生灵的骨头,让那个生灵的时间止于当初。 但是这个古代保鲜膜非常难得,它的原身很可能就是大路边上很普通的一棵树,谁也不能预料到,而且当它慢慢转化为碧骨树时,必须同时在它的树腹内放进生灵,来达到某种特定共生的转化改造。 看小孩虚弱到不行的样子,陈慎猜想碧骨树的原理应该和现代的保鲜膜大同小异,都是通过抑制细胞的呼吸作用,来达到延缓甚至是停止生物生长成熟的目的。 但就像是封入冰层也只能是抑制而不是停止呼吸作用,生灵的超低频度呼吸也需要消耗体内的能量,只是用量极少罢了。但日积月累,生灵体内的能量早晚被慢慢掏空,于是才这么一副营养不良的难民样。 至于封闭骨头完全停止生长,应该是这个世界特有的诡秘奥妙了。 小孩应该是秘境里修士的后代,只是被放进能够停止生长的碧骨树里,如果是父母所为,那应当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父母想必当年便已仙逝,如果是仇家的话,对一个孩童做如此逆天之事,想必是极为心狠手辣之人。 陈慎皱着眉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心里忍不住嘀咕。 卧槽,拖油瓶的节奏么,虽然是个清秀得不得了的小妹纸,陈哥的节操可是满级破表的,就算你是个□□的大妹纸,陈哥也是会稍稍考虑YY下占点便宜再坚决走掉的…… 他不想多管闲事,秘境里危险太多,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简直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坐视不理不咎于犯罪。如果真把小孩丢这险要的秘境,等于亲手扼杀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师叔!你没事吧,刚刚……咦,怎么有个小孩?” 没想到刚才昏迷不醒的小师侄此时清醒过来,简而言之地讲了事情经过,他欣喜地嚷着要带回去做师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兴奋和怯懦的祈求。 夙沙是夙字辈最小的弟子,整日叫着别人师兄,心里就总想着哪天能有人叫自己两声师兄听听就圆满了,最主要的是以后师兄再不小心把人拍进茅房里,就会是最小的师弟捂着鼻子去收拾残局啦! 幸福来的好突然,肿么破! 潜能果然都是激发出来的,连最青涩的夙沙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算计。 夙沙的清醒,打破了陈慎心中纠结取舍的天平。 不说别的,首先陈慎作为一个修士,就不能见死不救,现在这么一双天真的眼睛监督着,再多的杂念也得过滤掉,再大的拖油瓶也只能兜着,还不能漏出一丝丝不情愿来。 虽然九岁,但这副身体高挑纤细俨然像是十几岁的人,陈慎伸手将树洞里的小孩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从附近寻到几颗月薏草,就赶回去赎人。 “呀,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要把你师妹甩下不管了呢!” 青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柯符斋独特的朱砂色衣衫衬得那张脸更是俊美了几分,只是话中的不正经生生破坏了深色衣衫塑造出来的严肃感。 陈慎没有应他不着调的话,青年倒也守信,收了月薏草就把白幽放了下来,告辞转身走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慎感觉青年临走前似乎不经意往自己怀里瞥了一下,那一眼的含义与大眼麋鹿几乎如出一辙。 从高处跌落的白幽,看起来有些脱力,只是仇恨的目光却十分有力地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明显一副“咱俩这仇结大发了”的样子。 陈慎轻咳几声示意她的目光太火热了,舍不得可以回去让你爸给你撮合啊,却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得!果然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主,人家对你做的事情根本就不领情嘛! 皓阳中天高悬,天色还不算太晚,三个人各自捕捉了些珍稀猎物和灵草准备回去交差,也不算落了天赋第一和第二的名次。 “师兄,你也知晓下一代流字辈弟子人丁稀薄得厉害,宗派的未来早晚要交到他们手里。我们这一代境字辈就你我二人,趁着这次秘境试炼,你且收下……” 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了苍梧掌门的话:“师弟何出此言,修士寿命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长,师弟大可每年收上那么几个,人界那句话怎么说的,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娃娃还不好找么?” 说到这里那道怎么听怎么不正经的声音低了几度,身宽体胖的中年修士微微低下头,就好像在正经的认真思考似的,“唔,相信不久苍梧的山头就被流字辈的弟子悉数攻陷了,何愁人丁不兴?” 被人如此搪塞揶揄,修纶院里总是一副威严重重的掌门却没生气,脸上总是一副万事在握的表情也换上了无奈的笑:“师兄莫要胡言,师弟天资愚钝,门内事务便已让我兢兢业业,哪里还有那些余力?” “诶,师弟你此言差矣,本真人每日黄昏打你院前经过,可是经常看你望着夏丫头的掬祺阁发呆,咳咳,深思啊,莫不是在睹物思故人么?嗯,当年的修真第一美女因缘际会下总是与我擦肩而过,不得见其真容,否则以师兄的倜傥风姿,自然轮不到那小子拐跑美人!” 说完,中年男子还扭了扭自己的腰肢,深青色道服紧紧包裹着的一整块腹肌,顿时波涛汹涌,不似众人中规中矩束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散乱摇曳着,他却毫无所觉般一脸陶醉。 苍梧掌门识破对方借揶揄自己来转移话题的诡计,也不点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师傅嘱托你协助我的事么,这次你万万不可再推辞,为下任掌门培养左膀右臂的重任只能交予你!” 说到这他沉重的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师兄向来随性,你的弟子自是由你挑选,旁人谁也不干涉,这样可好?” 深青道服男子还想说什么,却在自家师弟隐忍略带乞求的目光下住了口。 这个师弟自小要强,做了掌门后威严更甚,几位师兄弟相继陨落,自己唯一的师弟对着自己示弱祈求,自己又怎能狠下心拒绝,罢了罢了。 看着对方松了口,苍梧掌门虽然欣喜,却是叹了口气,其实自己本意也不想逼迫师兄,毕竟若不是师兄违逆师傅的意愿宁死也不接掌门印,他现在安寝的位子原本便是属于师兄的。 第六章 深青道服男子英挺的卧蚕眉萎蔫下垂,两条弯曲的毛毛虫一如主人周身垂头丧气的气场。 原本紧闭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破开,投射进来的初夏阳光瞬间冲散了屋子里沉重凝滞的气氛。 屋内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紧接着深青道服男子那双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蓦地撕开好像粘在一起的眼角,大睁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下一秒,他就手舞足蹈对着掌门喊道:“就他了,非收徒不可的话,那就他了!” 掌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起了眉头:“流觞已是我的徒儿,不过若是你非她不可,她也有此意,倒也可行。” 谁知道深青道服男子头摇得磕了五石散似的,大手利箭般一指陈慎的怀里:“我说的是他!” 瞬间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的怀里,简直比戳几把刀子还难受。 陈慎抱着瘦骨嶙峋的小孩,双手下意识紧了紧。 卧槽,陈哥不就是沾了土豪白幽的光闯了一下掌门的小闺房么,哎哎,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老子只是来蹭经验的! 掌门眉间的峰峦重重沉了下来,唇紧紧地抿着不悦的弧线,良久,才慢慢开口:“这是哪字辈的弟子?他的师父是哪个?” 其实不怪掌门脾气大,实在是小孩的卖相太差了。 干枯焦黄的头发蓬在头顶,杂草似的疯长,白的渗人的脸色,就算五官再怎么清秀也给不了人什么好印象,更不用说瘦得没二两骨头的小身板,像片纸轻飘飘贴在陈慎怀里。 紫金袍无风自动,师弟眼看就要发飙,师兄也是铁了心寸步不让:“师弟早说过,一切依我心意!” 看清师兄眼底的坚持,原本已经鼓满真气的紫金袍到底还是无奈地轻挥:“随你!” 深青道服男子像拐卖成功的人贩子般笑得见牙不见眼,道了声谢,就要从陈慎怀里接过小孩。 就在此时,原本双目紧闭的小孩忽然睁开长长的眼睫,黑黝黝的目光直直对上陈慎的眼睛。 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穿过人与人间的隔膜,直直地探向人心底最深处,毫不留情的撕开最隐秘角落里的纱,人心底最想隐藏的东西立马□□裸的晾晒在那双眼睛前。 陈慎心头一凛,简直不相信那是个孩子的目光,或者说不相信那是个人的目光。 待他再仔细看去,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澄澈的目光薄得触目可见。 似乎是进到陌生的地儿心里没有安全感,小孩别开对视的眼睛,怯懦地垂头看向地面,纤长的睫毛下划过碎冰流光,暖暖阳光也无法穿透,单薄的身影一时竟显得有些冷漠。 卧槽,这是把以前四百度近视的毛病带来了么!老子刚双目有神不久不要做四眼仔啊! 最终小孩挣扎着从陈慎怀里下来,仿佛不习惯走路般一步步慢慢地来到深青道服男子身前,软软似乎还带着奶香的童声响起:“徒儿拜见师父!” 听到这话,陈慎瞬间反应过来这小孩恐怕在进门前就是清醒的。 除了没行跪拜礼,他的一举一动都乖巧地紧。 小孩大概年岁太小不识礼数,也无可厚非,他的师父又是个好听点说是不拘于礼数实际上就是个不着调之人,自然也不在意,反而亲亲热热领了小孩回去。 事情虽然了结,但未能满意的掌门一腔暗火就冲着带头私自闯进来的白幽开炮了,而自称是阻拦白师妹才闯进来的陈慎自然是被一通毫不客气的夸奖。 最后陈慎就在白幽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毫发无损地退了场,小姑娘瞪得陈慎身心俱爽。 反正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虱子多了不怕咬,仇都结了也不差这点了。 掌门找出气筒的热情好像高压气枪里的一把火,四十五度角明媚却又蛋疼的忧伤不发泄出来会更年期提前的! 他是你爹,会特殊照顾你的,你还可以唱爸爸去哪儿让掌门心软啊! 哎呦,不要这样看陈哥啦,小姑娘,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你麻麻没有教给你么? 师兄选的徒弟虽然身子骨弱,但用灵识稍稍探寻便能感觉出是个骨骼清奇的好苗子,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揉揉额头放下手中的宗门密卷,还是去瞧一眼吧。 踏进奉沱院,掌门就看见师兄斜着身子坐在老藤椅上,衣衫东倒西歪没个正形。 只是当时连师父都放任他自流了,他也懒得操这个心了。 “师弟,你怎么来我的小茅屋了?” 帆州道人微侧着头问道,翘起的二郎腿有节奏的一摇一晃,一点也没意识到徒弟就站在藤椅旁边,自己这个师傅怎么也得收敛收敛。 “我来看看,你可予了这孩子道名?” 帆州道人砸了下嘴,摇头晃脑地略思索了下,瞅到庭前的一颗枣子树,枣树上结的小枣都已经进了他的五脏府,现在光秃秃一片难看的紧。 他瞧得眼神一亮,沉吟一声答道:“流字辈弟子,就叫他流树罢!” 掌门自然也看到那颗歪脖子枣树,顿时沉下了脸:“此事岂可儿戏,既然你选他做弟子,自是冥冥注定,天缘所起,不若就叫他流缘罢!” 本来还属于黑户的小孩就在掌门的一锤定音下有了正经户口。 事情了结,掌门趁自己被师兄气死之前挥袖离开,连杯热茶也没喝。 院子里安静下来,在藤椅上小憩的帆州道人忽然开口:“你觉得流树这个名字怎么样?” 小孩并没有被他诈尸般的动静吓到,他的声音安稳如坐禅:“尚可!” 睡得红光满面的帆州道人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仿佛觉得很好玩般说道:“他让你叫流缘,咱偏不叫,就唤你流树可好? “随师傅心意。” 睁开眼,帆州道人猛地从藤椅上坐起身,手抚着小孩的头发,精光割裂他眯起来的眼角,清亮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小孩苍白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好个随我心意,只是真的是徒儿懂事听话,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 话落,眼睛放出的威压有如实质,步步紧逼。 小孩似乎是被吓到般,缩着肩膀低头认错,只是羸弱的身子却还是那般不卑不亢,站得笔直如松。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冰凉的大手捧起他的脸,接着就对上那双眼神极为复杂的眸子。 “甭跟我装,师弟说你跟我有缘,这话没错,天道言万物皆有情,你我都是个人模样,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却独独少了那么根情丝!咱们呐,都是做魔修的好料子啊!呵呵……” 小孩纹丝不动地站着,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也毫不在意。 “你师公当年一心扶持我做掌门,可是我晓得无心如我,怎会为没有感情的死物舍弃自由鞠躬尽瘁,我到底是自私,连他老人家亲□□代的遗言都没遵守。我这般薄情是因为早些年受伤,换了颗石头心,你却是因为什么?” 院子里风大了些,枣树上不多的叶子让晚风又偷偷拽下几片,兜着旋藏到两人的身上发上,两人间安静静却是无人应答。 气氛一瞬间尴尬,他却毫不气馁,或者说早已预料到不会有答案,深青道袍下摆坠地,他蹲下身子直视着小孩的眼睛,放佛要望进去:“我都把自己的陈年老底兜出来了,你也该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了吧?别忘了你现在的小命可还攥在我手里呢!” 小孩的眉头死死地皱着,有戾气盘旋在眉间,而远方被锦缎般的落霞铺满的西面天穹,红轮拖着沉缓的脚步坠入远山。 天与地都蓦地昏暗的一刻,他看到小孩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苍白的嘴唇开合着。 “天生如此,我娘要留着那颗心去爱人,我就没有了!” 小孩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铜镜里的虚影,面对面却隔着两个完全交错的世界。 帆州道人脸上第一次有了正经的神色,直起腰来冲他招手,昏暗里竟有几分和蔼的意味:“我们融不进充满感情的世界,我教给你怎样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那种有感情的生灵!你可愿意?” 天上一道惊雷乍响,撕裂了黑暗的天幕,也覆盖住小孩的回答。 噼里啪啦连闪的白光照亮了两人的脸,是同样不正常的苍白。 没人知道那句至关重要的回答是什么,只有那两个一高一矮躲去廊下避雨的身影留在了那晚的夜色里。 夜雨溅在修纶院刚刚修葺的乌木楼檐,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添茶研墨的弟子早被挥退,掌门放下手里的门派事务册子,轻抿了几口放凉的茶,听着屋外的雨声愣了下,当年那人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大雨滂沱吧。 怀念地望了陈慎现在居住的掬祺阁一会,转身想要回房休息才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处理,打开记载各代弟子的宗谱,找到流字辈那页,在同是插班生的夏流觞旁边写下两个字。 “流缘啊流缘,再等你等上一年,老子装女人都要装出神经病了!” 正在寝室里无比纠结地捏着绣花针,却再一次扎出血的陈慎黑着脸,差点要进入狂暴状态了。 主角来到苍梧被掌门收为弟子道号就叫流缘,也就是原身的师弟,可是现在他真是等得快崩溃了。 竟然还要绣出个百竹图,自己流了二斤血尼玛戳出来一百条爬行的长虫吧,一口白牙咬得咯嘣作响,最作孽的是明天还要交作业! 雨滴不断敲打着窗棂,在叮咚的水声里,再也抵不住睡意的陈慎拱进暖烘烘的粉红小被窝。 老子反正要睡了,明天爱咋整咋整! 第七章 整个苍梧山都陷入香甜睡眠的三更天,奉沱院的西厢房里一灯如豆。 矮小的身影坐在床边,对着铜镜在嘴里翻找一通,最终从牙上扯出一根细到透明的线头,转了几转从牙上解开。 右手开始使力,线头另一端从纤细的食道里慢慢被扯出来,但拴住的东西太大以致食道被狠狠划破。 他的眉头皱的死紧,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嘴里那股让他厌恶的铁锈味。 三年呢,那密封小屋里闷热的血腥味,那个杀死母上,整整三年都要被割腕取血供他吸食却看不清面目的人影,这两样都一样的令人厌恶。 将绳头另一端的东西解开,一张特殊材质的纸包裹着一个戒子。 若不是这种隐藏手法,这东西怕是六年前就被那人搜走了呢! 毫不迟疑的将戒子戴在右手中指,刻有血色花纹的戒子瞬间溶进皮肉消失不见,中指上白天留下的伤口很快愈合,只余一颗红痣点在指尖,殷红似血。 脑海里一瞬间塞进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太阳穴被冲击得高高鼓起,双眼承受不住竟是流下血泪。 这便是独属于他们的传承罢,也是面具人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 厌恶地抹去脸上的血迹,那张非绢非麻的纸被他收进了能储物的戒子里。 而那一嘴的血水都被他吐到屋外,檐下的雨水很快冲刷得一干二净,就像黑色可以漂白,罪恶也可以被隐藏,他笑了。 嘴角的弧度天真无邪。 六年前偷偷种下的命咒隐约提示自己,那人就藏在苍梧,他也要好好隐藏呢,看看最后谁能掌控谁,谁是谁的猎物! 次日,陈慎的惊世佳作刚出世就被凝韶珍藏了,还丢给他另一份没动过的女红绸绢继续练习,说那是处女作要好好收藏,可是别以为他没看见凝韶眼底毁尸灭迹的光芒。 就这么绣海里翻滚了几日,连做梦都是粗如筷子的暴雨梨花针直直戳向自己,陈慎真怕憋出毛病,偷偷溜出去散心。 天气的炎热让他不自觉向清凉处走,不多久就踏进避暑胜地奉沱院外的枫林,碧油油的三角叶在淡夏里绿得嚣张,夺来少有的清凉。 散了一身的汗,望着院口的绿苔无波古井,忽然想起那个孩子的眼神,本来踏出的脚步又折了回来。 好歹是自己带回来的,怎么也得去瞧一瞧吧,发了汗口舌干燥,顺便讨口茶水! 小孩正在书房里用功,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像是透明的水晶饺,只是因为没肉而瘪着面皮,就像是被淘气孩童捏坏,显得粗糙无形,可惜又可怜。 陈慎从窗口见小孩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认真,都没注意到自己这个窗外来客,就先去主屋拜见帆州道人。 还未进门,迎面甩来一块橘子皮,身体下意识侧首躲过,就看见坐在一地橘子皮里的那个深青道服的男人。 他懒懒的掀开眼皮,从塞满橘子肉的嘴巴里挤出一句话:“你来此做何?流树你方才不是看完了么?我可告诫你,可别是看上我了,要是你能长大些我兴许还能考虑下?” 他一只手摸着下巴上新长出的青色胡茬,另一只手把玩着吃到一半的橘子,两只缝眼不怀好意的盯着陈慎一马平川的胸部。 原文里帆州就是个不着调的货,离经叛道得紧,你越炸毛他越兴奋,典型的抖S。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陈慎直接过滤了里面的有色字眼,面不改色施礼问道:“流树,道号?” 沾满黄色水渍的手往衣衫上擦干抹净,帆州道人晃悠悠从椅子上站起,一脸的求点赞求顺毛的表情:“是啊,不错吧,这可是我留给我儿子的名字,想了整整二十年呢,便宜那小子了!” 那孩子如此清秀的面孔当是小女娃,看帆州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陈慎也没纠正,坏心眼的等着总是吓到别人的帆州也被反将一军。 耐不住帆州的热情,陈慎在他生来硬拽前,识趣地跟在后面到书房去看他的徒儿。 午时蝉鸣恼人,看书乏了的小孩这会正安睡在小榻上。 推门而入的帆州一点也不避讳,大咧咧的扯开薄被,就开始继续夸赞自己的徒弟骨骼如何清奇。 被大篇幅的特有名词砸得头昏脑涨的陈慎,果断打断了师叔的摧残:“师妹睡觉,我们走!” 古人最是讲究礼仪,陈慎找借口找得理直气壮,腰板挺得笔直。 帆州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了一眼陈慎,陈慎后背一凉,下意识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还没来得及询问,帆州大手一挥,从榻上拎起小孩的脚踝,猛地扒掉小孩的裤子,推到陈慎眼前。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等到陈慎反应过来,视线就猛然被一个放大的小黄瓜占据,鼻尖几乎堪堪就要碰到,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一步,手上却还贱贱的上去弹了嫩白的小黄瓜一下。 不经意低下头,就对上一双刚刚睡醒的丹凤眼。 在自己手里小黄瓜的主人脸蛋越来越红的情况下,陈慎尴尬后退几步,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也差点要维持不住,下意识要摸鼻子,忽然意识到这只手上一秒碰了什么,顿时摸也不是放也不是。 都是在表姐家逗胖侄子逗习惯了,都怪那小子一被摸鸟就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笑得满床翻滚,淘得让人手痒! 轻咳了声,内心扎耳挠腮的想着怎样解决现在的尴尬,陈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刚想开口忽然有些心虚地不敢对上一老一小的眼睛。 垂下头声音低低地有些艰难地说着:“嗯,是真的,果然是师弟啊!” 等到流树收拾好自己,陈慎却是不好意思再呆了,面无表情实则尴尬地要死地问流树适不适应,嘱咐几句就端着高冷的架子离开。 他还是专心等着他的流缘小师弟来吧,唔,晚上要注意不能说梦话喊流缘了,会被听岔了音的凝韶灌一肚子汤圆的,啤酒肚的男女是没前途的,到时候御剑而飞就像筷子上插一土豆,忒埋汰了! 都怪自己怨念太深重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眼瞧着院口没了陈慎的影子,帆州道人弯下腰定定地看了流树一会,瞅着苍白小脸上的两抹殷红,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装得还挺像!” 原本升腾着的红晕瞬间从脸上褪去,就像女子精心装扮的胭脂被擦去般干净利落,脸上哪里还有一丝羞涩忸怩,折身又去木椅上看书。 从深夏里蝉鸣惊醒重楼下的一湖晚荷,到枫林金叶飘满一个轮回,每日修炼后陈慎就托着下巴静心等着一个道号叫流缘的入门弟子。 后山被深天长雪积压掩埋,倚门望雪却比把气质调整成雪还冷清的陈慎双手拢在袖子里,心里盘算着怎样不着痕迹的抱主角的大腿。 镜湖下的溪流在人间淘出几丝新绿,三月春花渐次醒,陈慎抓心挠肺得每日都要不着痕迹地向山门的方向望上一眼。 等到第一丝热风吹来,陈慎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眼巴巴在山门等着一个穿着寒酸气质出众的小弟子的到来。 从夏至等到秋分,从满心期待等到不敢置信,陈慎终于发现剧本君竟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犄角旮旯里不治身亡。 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他没能等到他的救世主,也再也不能确定原文里一些事情的走向。 但是他不甘心唯一的希望破灭,他还没跟女友细水长流的走过一辈子,至少也得摸过小手亲过小嘴啊! 也许主角会出现在明天的阳光下,毕竟谁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只是以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主角来的时候就被改变。 他开始每天黄昏时摆着冰霜脸在山门吹冷风,直到充满希望的明亮眼眸隐入黑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小说中那个一路被老天爷的风雨手玩弄成黑色的你! 秋夏分隔的最后一日,他的世界也随着夜幕深深坠入黑暗,这是主角可能到来的最后时间了。 本来来到这陌生的杀人如吃饭喝茶般随便的世界,他就像吸食毒品的人般将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主角身上。 现在一切庆幸的想法已经摇摇欲坠,他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残酷现实,像是生生将他的脊椎骨都抽出去。 那些他故意忽视的法则和忍耐的规矩都将紧紧地逼迫他,再也不能临阵脱逃。 老子不想随随便便杀人,也不想在吃饭睡觉打豆豆的时候被别人杀啊! 第二天晨曦耀眼的光洒进他的眼底,心里却冰凉如锥,满眼绝望的他身后多了个小尾巴,他没等到能解救他的流缘,却被塞给了一个才修道一年的流树。 坑货师伯留书一封就把流树推给了掌门,日理万机的掌门怎么可能在批阅山下发来的除妖信函和处理山中休整大事之余,追着小孩满山跑,问他剑法练没练好,吃没吃饭。 于是这个差事就落在了领小孩进门的陈慎身上。 陈慎也在精神恍惚中随口应下。 第八章 回不去了! 他的脑海里只剩这一句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打死他他也不相信主角会被蝴蝶掉,那是多么牛叉闪闪的人物啊,天命机缘全在手,妹子基友随便搂! 他只要等着,错过的线索自然会衔接上,但他也要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了。 沉重叹口气,眼底纠结的情绪慢慢清明,至少要在这里瞒着身份生存下去。 破而后立,在希望破灭后的陈慎坚定了修行的决心,心底的杂念被梳理得干净,整个人的气息都更加凝练起来,竟然冲破了修行的壁障,成功筑基! 此后第一年,陈慎在洗澡的木桶里发现一个关乎自身性取向的大事,他双手颤抖着,眼睛紧紧盯着双腿间的凸起,几乎是喜极而涕,虽然那处小如么指,却也证明了他纯爷们的身份! 自掬祺院夜半的癫狂大笑,苍梧第一天才便从修真界的美丽女修摇身一变成和众人比肩求道的修士。 掌门怕他接受不能还特意安慰一番,他借坡下驴地更加沉默寡言,免了被发现破绽的危险。 众人只当他心神受创,性格才变得如此冷清,纷纷更加同情,又因为是成仙悟道成功率更大的男儿身,陈慎在苍梧的地位水涨船高,俨然是流辈弟子第一人。 而陈慎没了被拆穿身份的后顾之忧,自是手不释卷,精心研究苍梧传承的剑法!只是余念未了,每日必迎着山风往山门处望一望。 一个小弟子的存在并没将山中生活改变什么,一心修炼的陈慎将他交给了凝韶照顾,流树也如其他师弟一般乖巧懂事,一般天真无邪,一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师兄。 也正因为太多同别人一般的地方,反而失了存在感,隐没在大多数橙衫弟子里,以至于下山历练的陈慎在店小二的询问下竟然说不出这个师弟想要吃什么菜,素来冷清的脸上也不由挂上尴尬,看着安排好房间归来的流树,才发现相处了五年却几乎没什么了解。 “来一份麻婆豆腐,翡翠银耳,草菇西兰花,嗯,再来一份翠玉豆糕!” 正从楼梯拐角下来的清秀小少年掀开砚青的竹帘,顺口接过店小二的问话,干净的声线像是溪里舀起的一瓢清水浇在夏日暑气里,清清凉凉。 “得嘞,您等着,菜马上到!”小二把毛巾甩在肩头,用南方特有的糯言软语冲着厨房的方向报菜名。 陈慎不自觉打量着走到自己身边的流树,当初清秀的眉眼一如曾经,五官却更精致立体了些,眼尾微微上挑出清俊的弧度,比之以往稍稍刚硬。 因着幼时后天不足,少年的发色极为浅淡,阳光下隐隐泛着红褐色,着色浅淡的发线像是水色极重的墨笔勾勒出的画痕。 苍白得吓人的皮肤如今健康红润,整个人如细雨微风洒脱,却也如空气令人难以察觉。 唯一惹眼的是纤长得过分的睫毛,抬眼间如同山涧振翅的黑凰翎。 这小子个头跟后山荒草似的蹿得贼快,一眨眼当初只到腰间的小孩现在几乎要平视了,他一米七八的身高却只勉强比对方高半个头! 流树落座方桌另一侧,也没提刚才的尴尬,简单向陈慎交代了下房间位置,挥袖抬手倒茶,自有一番清风道骨的意味。 对于对面这人的口味喜好,他可是清楚地很。毕竟只他一个人自己就耐下性子观察了整整三年! 看他一脸如常平静的样子,但却能隐约感觉到流纹白袍周身情绪的起伏。 他大概已经意识到那些菜都是对了谁的口味,这杯水递给他定然更加羞愧,尔后夹一块爱吃的翠玉豆糕给自己,作自以为是的补偿,想到这不由撇嘴。 陈慎接过茶饮下,冰镇的凉茶入喉将一身暑气消散,慢慢才想到刚才点的那些菜都是合了自己的胃口,师弟年纪轻轻却如此照顾自己,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也太不够意思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脸热,便拈了一块最先端上来的翠玉豆糕,放到褐发少年面前的空碟里。 褐发少年咬着嘴里的糕点,绿豆的绵绵清香挑逗着味蕾,他的注意力却放在那个褪去黄色道袍换华裳的人手上。 白皙如玉的指尖正拈着另一块晶莹碧绿的豆糕,阳光下手指竟比豆糕还要透明,就像是古玩柜上摆着的玉雕翡翠白菜。 这块定是会入了那张惜墨如金的口中,虽是心怀愧疚,却是抵不住口腹之欲的,这盘糕点可是他最爱的菜品。 拈着糕点,本来想给对方吃的陈慎不负他望的犹豫了。 一块就够了吧,小孩子吃太多会不消化的,还是把吃掉淀粉葡萄糖这种罪恶的事情交给自己吧。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看了,这块是盘子里面最大最厚的! 大口嚼着凉丝丝的糕点,看着门口排成行买招牌糕点汗流浃背的一字长龙。 陈慎自我释罪,都怪这里的糕点香而不腻,入口即化,都怪这里的师傅手艺太高,嗯,待会给老板谈谈必须给差评啊,你说你做菜那么实在干嘛,要跟现代菜馆似的鱼目混珠掺点草木粉,他怎么可能会那么贪吃啊! 将手里的茶水倾到口中,褐发少年长睫遮住两块清透琉璃,看到对面人意料之中的动作,心中冷嗤,阴影下的嘴角却不由勾起一个浅笑,对玩具的,满意的,属于顽童的笑。 没有人是他这双眼看不透的,早慧,异于常人的聪明,让他为了揪出那个啖他血三年的面具人,早早制定好完美计划,一直都伏在最平常却也最方便的身份和角度里观察周围的人。 整个苍梧最有能的人物都已经一层层被他排除干净,除了观察掌门花费的时间稍长,别的人也都不用费什么心思。 除了……眼前这个忽然变成男子的人,他整整窥探了对方三年,就像是在探索一件称心的玩具,已然能将玩具的情绪摸了透彻,虽然早早将他划出猜度的圈外,但却始终无法完全看破。 对方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与自己,与所有人,或者说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 那样的独特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在无聊时找到暂时的乐子,可是他却始终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就像是这个人与世界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仿佛那是神才能碰触的壁垒。 可是却更让他好奇呢,白幽的嫉妒,夙沙的崇拜,掌门的权利,看过去都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凭什么他冷冷清清的,一身白呢。 打破神的壁垒,撕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伪装,划开嫩生生跳动的心脏,将灵魂的丑恶原形暴露在天日下,也许是全黑的颜色呢,想到这他就兴奋地好像胸腔里空洞的地方有什么颤抖战栗。 真令人兴奋呢,他舔舔唇,一脸的渴望,眼底恶作剧的精光包裹他跃跃欲试的玩心。 忽而他又皱眉,神的壁垒还真有点棘手呢。 就像现在锦衣俊秀少年□□地吃着翠玉豆糕,墨玉眼底闪着享受至极的亮光,头稍稍偏向左,这是他笑时惯有的动作,表明他现在很开心。 他可以想象到那副冷清的面孔下,实际上是像一只餍足的猫眯起眼睛的享受表情,世间少有的貌美少年红唇含碧糕本来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在他眼里就觉得蠢死了! 他甚至能够想到那只猫舔唇挠下巴的样子,简直蠢透了! 可是现在,他不着痕迹地皱起眉看那人用巾帕擦净手指,食指微微弓起,在挺直秀气的鼻梁上虚虚托了一下,然后忽然愣怔,眼睛轻眨,桃花朵朵盛开在眼角眉梢,眼底的情绪沉在花海深处的墨色里,让旁人再也无从窥探。 他知道这人经常有此动作,却丝毫看不出有何特殊含义,那人的一切明明清清楚楚袒露在眼前,却因忽然的某些动作隐入了更加捉摸不透的雾里。 就像原本一副连边角都能闭眼描摹出的画,却在你睁开眼睛时换了画里的天地。 玩具旧了扔掉就好,把不要的玩具从手里抛出,坠毁的声响、最后的心跳、主人的口哨声是恶魔耳中最美妙的乐曲。 可是这个玩具总是在你以为该扔掉的时候,露出崭新的玩法让你耳目一新,食指大动,恶魔的獠牙兴奋的不甘寂寞的露出来,那种独独只有这个玩具才能给的体会,比最美妙的黑□□望还要美味。 习惯性托了一下眼镜,空落落的触感让陈慎不由怀念起当初被称作四眼仔的时候。 “师兄,这贾家庄叫贾友仁的少说也有几百人,只有一家庄东姓贾的大户,不出意外,他应就是向门派托信除妖的那人了。” 褐发少年眼睫轻眨,对着思考中指尖轻叩桌面的陈慎说道,又续了一杯茶递给他。 山下的人心颜色更深,五彩斑斓深得有点恶心,他面上却带笑,但是利于他的修行,别人的*对他来说是个好东西呢。 虽作男子长襟装扮,额头惹眼的四叶水纹也用术法抹去,却仍掩不住琼目瑶鼻的昳丽容貌,但桃花眼底斜飞的风流沉稳却也不会错认成扮男装的女子。 唇轻碰下青瓷杯沿,陈慎移回望着窗外的小桥流水的视线,看着乖巧的流树回道:“明日拜会,休息!” 言罢就等着饭菜的功夫,拿出随身的梧桐实心葫芦细细把玩,这是他无意中见到,拿一盒素糖和夙沙换的,“桐”时刻提醒他还有顾桐等着他,他到底是个过客。 一向冷清的视线落到身上却略显温和,褐发少年似乎羞涩地笑了笑,眉目间比之此处江南小河的水还要清澈,望向陈慎的目光隐隐含着崇拜:“多些师兄关心,流树没关系的。” 说完低头,门帘晃动间有路人看到那双眼睛冰冷,嘴角弧度依旧,再揉眼细看,仿似错觉。 第九章 古老到看不出年头的大宅祠堂外,檐下灯照不到的拐角处,有模糊人影压低着声音问道:“那两个点心可是到了?” 跪伏的人声音苍老地回道:“今日午时便已到,明日就运到府中。” 满意地点了点头,模糊人影抬眼无星无月的夜空,转身的脚步顿了顿:“祠堂里的东西可收好了?” “哪回不得收好,我年岁老了也忘不了!用三层黑狗血浸过的黑狗皮包着,埋在后院桃树底下三尺处。” 后面的话像是已经被交代过千百回,跪伏的人背得像是水乡民谣般顺溜。 黑影却还是不甚放心地望了望祠堂,泼了血般艳丽的厚重木门上两个锃亮的铜扣叮铃铃作响,像是风吹到野兽血盆大口里安插的锋利獠牙的开刃声。 阴沉沉的黑影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一眼,掂量着心事转身疾步离开。 声音苍老的人也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膝盖跪着的那片青色苔藓像是染了千百回鲜血般暗沉,他低头看着摇了摇头。 “颜色又重了,冤孽啊……” 三更的梆子敲打过,夜幕里拐杖踏着地板的声音响了一路。 第二日两人一路询问不多时来到贾仁友的府邸,红檐绿瓦一派江南老宅风格,只是墙体上斑驳的裂痕下像是皱纹,衬得老宅有着一种沧桑红袍女子神秘的韵致。 在被请进主屋的路上,褐发少年拂开挡路的槐树枝,上面缭绕的阴气让他心里一动,皱着眉说道:“槐树性阴,此处槐树如此茂盛,必然阴气过盛,可这宅子的风水聚四方灵气该是阳气颇盛,怕是有异!” 过了一会忽然有声音传来,似乎就贴在耳边:“师兄,听说此宅已经折了不少修士,师兄切记小心!” 陈慎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也用密音回了一句顾好自己。 而褐发少年在尽完一个崇拜师兄的师弟应有的关心后,就开始从表情到发梢细致观察着陈慎下山后的别样表现。 身体紧绷,神态间却不见丝毫异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四处观察打量,绯色眼角的风情倒像是在勾引谁一般,蠢! 不同于陈慎的谨小慎微,在看不见的身后,褐发少年行走在阴气重重的行廊里,锦袍蹁跹惬意如春日踏青,嘴角竟是衔着一丝笑意,人间真是个好地方啊,永无止境的浓烈*,翻滚的重重阴气,比在充满道气的山上舒服好多,以后多多下山历练好了。 进得主屋,家主贾仁友盛情款款,将两人奉为上座,拿出商贾的交际手段,满口道长仙人的一番寒暄。 作为皑皑山间雪的师兄,陈慎安坐左侧,瞧了一眼贾仁友后也不搭话,只听着流树与他交谈,眉间安静如山间聆风,任山间雪水气质顺着起伏的衣摆流苏滴落而下,周身温度也被冰镇。 流树在不知不觉间吸取着这人身上的揽财*,顿时神清气爽,再加上要伪装成三好师弟,一点不急躁地和对方互相恭维,陪着饮了两杯作贡品的君山银针,顿时齿颊留香,口舌生津,也不催促。 这贾仁友人而立之年身宽体胖,却不像一般商人贼眉鼠眼,五官端正大方,想必当年也是个折得众多美人心的儒士。 说话间端正了身子,贾仁友清了清嗓子,向门外挥挥手:“想必两位仙长已经晓得我修书苍梧的缘由,还望仙长搭救,鄙人已将薄礼备上。” 一口鎏金朱箱抬上来,仆人小心打开,顿时一室莹莹光辉。 中品灵石整整齐齐地码了一箱子,不愧为商贾世家,投其所好的心思果真细腻,对于修士而言,黄白之物不过累赘,怕日后飞升反倒受其所累,倒不如修炼用的灵石趁心意。 陈慎和饮茶的流树交换一个眼神,陈慎老生在在接着饮杯中的剩茶,流树起身走上前袖摆扫走木箱里的灵石,从天上掉进兜里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见两人收下灵石,贾仁友放下心,眼角眉梢也透着一股子舒展的意味,开始向两人细细讲事情的经过。 府里夜间闹鬼,夜起的小厮银子亲眼目睹,商贾大家哪里会没有冤死的魂魄,贾仁友怀着破财免灾的心思请了几位修士,皆是入府第二日失踪不见,府里的家禽一夜死光,青苔上乱红掩翠,血迹斑斑。 谈话间贾仁友一众妻妾接踵而至,一簇簇花黄鬓影明艳了古板肃静的主屋,原本凝重的气氛因着暖香,缓和了不少。 这是人生大赢家在炫富了么?那位掩唇而笑的真像如花啊,贾土豪好福气! *丝这种属性平时都是内秀,但当另一神奇生物土豪现身时便抖落的一览无遗。 软玉温香盈盈笑语里,流树忽然煞风景地开口:“不知府里早年是否有过一位红玉夫人?” 空气似乎一滞,贾仁友脸上闪过一丝哀伤和悔意,众多女眷一拥而上娇声软语地安慰。 那丝隐晦的悔意一闪而过,修真人目力过人,两人自然收入眼底。 本来也只是在客栈听说了一些红玉夫人红杏出墙的陈年往事,想着死相凄惨的人必定怨气极重,才有此一问。 那丝悔意里面必然藏着故事,两人相视一眼,却也不好咄咄逼人地追问主人。 着心事两人用过晚饭,小厮领路到安排好的厢房。 “阴气为祸最多自然是不肯投胎的冤魂,生前的牵绊忘不得,放不下,一念成执。” 夜探祠堂之前,陈慎想起倩女幽魂里可怜又可爱的女鬼,心里的感慨在应景的深夜古宅里脱口而出。 褐发少年将灯芯挑亮,细长丹凤眼底像是燃着凝练火光:“若是我之将死,既是执念加身,又为何要做那六道最弱的鬼呢?既不决绝,也不干脆!” 这话说的不甚明白,灯光跳跃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竟徒然生了神秘意味,陈慎为了维持冷清的形象,被勾得心痒也不好问,偏那少年再不开口多说。 卧槽,这是要逼死强迫症患者啊!陈哥妈坐炕头上给陈哥的生辰八字算过了,陈哥还尼玛是处女座的! 命犯太极的小*丝忍得想挠墙,却只好在桌下习惯性搓着食指发泄自己的好奇心,却不知又被对面看在眼里的人,骂了几声蠢透了。 褐发少年悠闲地饮尽杯中水,眼中索然兴味似茶叶晕染开来,此时对面种种,皆当寻个信手拈来的乐子。 夜里两人偷偷潜到黑黢黢的祠堂,捏了法决指尖燃起明火,一排排灵位上的名字在光影交错下清晰可见。 眼睛一圈圈细细巡逻,火光照到最前排的供案才发现一道暗红血痕,若不是指尖的火靠得极近,怕是难以发现。 血痕上面空无一物,侧旁挨着的是贾仁友之弟的灵位,另一侧则是贾仁友的前任发妻,按理说不应有人的灵位摆在这样身份的两人之间,除非另有同为发妻的女子,但贾友仁确确实实只有一位早亡荆人。 仔细搜索一遍线索寥寥,两人在无人察觉下又小心折返厢房。 晓梦正酣,上弦月被浓稠的白雾包裹住,明月的光芒也被细细密密的水汽一丝不漏地网罗住,庭前陷入冷冷的黑暗,不多时一阵阴风吹过门前,首当其冲的窗棂哗啦啦作响。 早已警醒的陈慎握紧手中的剑,从榻上飞扑向门口的黑影,灵活地如同一尾戏水游鱼。 黑影似乎没料到对方的实力如此厉害,大意之下胸口被锋利的剑芒刺破。 陈慎却是感觉到漆黑的剑身似乎刺进了什么粘稠液体里,捏了法决施力粘滞住的剑身才慢慢滑进去两寸,下一刻却被一只苍白纤细的鬼爪紧紧抓住,进退不能。 门外有破空声传来,一只通体碧绿的剑朝着黑影斜斜斩去。 在夜色中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同星宿运行,剑光看似清水掠过池塘般从容而舒缓,实则速度极快,仅次于苍梧掌门的佩剑纯钧。 苍梧流辈弟子皆配有宝剑,这柄便是流树所有的太阿剑。 剑尖直指咽喉,黑影不得已翻身避开,胸前的伤口飞溅出黑血,滴落在青石板上,竟瞬间将光滑坚硬的板面腐蚀得凹凸不平。 黑影见陈慎来了帮手,血红眼底的戾气更重,然而陈慎所持的泸湛剑阳气之盛为邪祟克星,凝成实体的阴气不断从伤口溃散,鬼爪挥出一团黑色浓雾,趁着二人不备连连后退。 黑雾慢慢分裂成三股,白色人影如月影浮现,陈慎凝神细看,黑雾里竟是扎着发髻的童子。 面色苍白如纸,两腮却如涂抹了厚厚的胭脂般红润,偷袭的动作机械身影却极为灵活,下手狠辣招招攻击死穴。 虚晃一招,引得敌人刺向腰部卖出的破绽,身影微旋,一剑直直刺中其中一个童子的肩膀。 那小孩却毫无所觉般,只朝着二人招招紧逼,甚至不顾他攻击的动作,使得剑又深深刺进了几分,却连血都没留出来。 碧绿的剑芒朝着被陈慎掣肘住的童子狠狠挥下去,陈慎眼皮一跳,心里翻江倒海,却也没制止,生命从眼前流逝的多了,就算不习惯也麻木了。 他也只是芸芸众生里平凡的一修士,既想保命就得对手上的鲜血学会视而不见。 圆圆的脑袋咕噜噜滚去好远,粘了灰尘的脸还挂着诡异的笑,葡萄般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两人。 陈慎这几年也见过不少世面,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那小孩身量和他家的胖侄子差不多,压下心底的不忍他将视线转在别处,眼底换上旁观的情绪。 这一幕落在流树眼里,却是陈慎对尸体不看一眼,还是那副何事都不在意的淡漠样子。 对敌人心够冷,看到尸体肩部不致命的伤口,不由眉头一皱,只是到底下手不够狠! 蠢! 第十章 几乎没怎么大刀阔斧的对战,泸湛和太阿联手很快将余下两个童子斩于剑下。 解决掉鬼卒,两人直直望向黑影藏身的内室,剑尖斜挑开珠玉帘,屏风后面却是空无人影。 再看打斗的地方,黑雾已经散尽,月半明时,阴气似乎淡去不少,童子的尸身化作一缕云烟,于微弱月光下弥散,云烟旁边就是青的石,黑的血,影影绰绰诡异得紧。 陈慎眼尖的发现地上的小东西,将三张纸片人捡起来收入怀里。 褐发少年看见他手中还残留着阴气的纸片,心头一亮,眼底划过一道锋利的流光:“师兄,此事和那个会皮影戏的红玉夫人脱不了干系啊。” 上挑的嘴角却是掀起兴味,透出那么一股子不安分,戏越热闹越好啊。 这话道出了陈慎的想法,阴影里也没看对方神色,点头应了声,思量几番,要去弄清红玉夫人的事也只能等到明天,看天色还早就招呼他回房休息打坐。 当陈慎和流树翌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贾友仁和身边的老奴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尤其那老奴手中的拐杖竟甩脱了手,虽然极力掩饰心底的慌乱,但脸色却是异常苍白。 就算是和两人交谈也不像昨日长袖善舞,反而一副魂不守舍的混沌样子。 “贾员外!有心事?”贾仁友的再一次走神,让陈慎忍不住追问,声音是一贯的冷淡。 “啊没,只是昨晚柜上出了点问题,熬至深夜才处理妥当,岁数渐长体力也大不如从前了,你看我这满头的虚汗!”说完就用袖子擦了擦水湿的额头,脸上不好意思的笑着。 看他双目无神脚步虚浮,倒真像是熬夜后精神不济的症状,但他不经意露出的神色却是心事重重忧思甚重,显然未吐真言。 陈慎也不戳破,一旁的流树则按照昨日商量试探着问道:“昨夜施法,推测此事与红玉有关,可否将红玉生前之事细细告知?” 若是将昨晚的事情讲出,怕是会闹得人心惶惶,反正这人也没看着老实,虚虚实实反倒容易将他的话套出来。 碰的一声,手里的杯子跌落在地,贾仁友擦擦衣衫上的茶渍,勉强笑着说了句手滑,就想捡起地上碎成几瓣的碎片,可惜手抖得厉害竟一片碎瓷片也握不住。 手忙脚乱捡了半晌,似乎才回过神来,呼喝下人收拾残局。 见两人盯着他看,不自觉将颤抖的手掩进袖子里,状似病态咳嗽几声,拐弯抹角地暗示精神不济不能将当年的事完全回忆起,连声赔罪。 见他如此紧张,必然藏掖了某些陈年辛密。 呵,红杏出墙,中年有悔,果真是顶顶热闹的一出戏,就和当年的那出闹剧般,主角入了戏,用的感情一旦稍稍差池,另一方不容背叛的傲骨之下,锦瑟和鸣的戏就变得荒诞怪异! 一旁的流树看着眼前的丑态,眼底有什么破土而出又被狠狠压下,只余一片讽刺笑意。 陈慎没注意到旁边人陷入往事,眼神空洞如瓷娃娃,只装作听不懂贾仁友的言外之意,趁热打铁追问,就差拽着人不让离开。 被茶杯脆裂声惊动的连翘夫人踏着莲步而来,正巧听到这话,一屁股黏在木椅上,自告奋勇地说当年她已过门,虽然不同红玉夫人居于一所,但要论当年的实情她可是门清。 泼辣的连翘夫人拍着胸脯赌誓,要是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就光着脚从城南唱到城北,再叫那个看不起她戏子出身的金华夫人三声折寿的姑奶奶! 虚弱瘫坐在椅子上的贾仁友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看向连翘的目光无奈又爱怜,看来连翘夫人最得宠的传言,也不是几个下人嚼舌根嚼出来的。 连翘夫人说起当年的事,也跟唱戏似的□□迭起,只牵引旁人忍不住幻想着当年旧景。 二十年前的江南小镇,年少轻狂的贾仁友先后娶进青梅竹马的红玉和绿蜡,两位夫人居于同一小苑,一时间尽享齐人之福,雨露倒也均分。 可是事情就在老太爷走的那晚出现滑脱命运的转折,丧父的贾友仁在祠堂跪坐一夜守灵,最是悲伤痛苦的时候却有柔和琴声传来,那琴声不是什么大家水平,却声声安慰进他的心坎,陪了他整整一夜也未断绝。 自此贾友仁的心就不自觉偏向善琴的绿蜡,再加上老妇人对皮影戏出身的红玉不喜,人心本就是偏的,这一偏再偏,整个的就放在了绿蜡身上。 不安寂寞的红玉夫人红杏出墙,和一赤身*的长工在床上被绿蜡捉奸在床,最后浸了猪笼双双丧命。 说道最后连翘夫人耸了耸肩膀,喝口茶润润嗓子,总结道这要是搁我身上,立马收拾包袱走人,光明正大的出墙去! 斜插玉簪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摆不定,在阳光下如同星辰调皮闪烁,脸上的笑容耀眼逼过阳光,就如她直爽的性子。 这世上总有些人,生的模样像火,活的姿态也像火。 镇定许多的贾仁友被她的话气得两撇胡子抖个不停,最后却还是亲热地和小娇妻你侬我侬。 流树看着贾仁友眼底对娇妻的爱意,眼里的讽刺漫上勾起的嘴角,任是当年情深,此刻琵琶别抱,相濡以沫的梦境再华丽,一拉紧就会扯破! 一直用余光密切注意贾仁友的陈慎没有错过,当提到红玉被捉奸在床浸了猪笼的时候,贾仁友一瞬间变得莫测的表情以及眼底深埋的悔意。 很俗套的大宅门厉鬼复仇剧情嘛,这个作者,哦也就是蒋快聪的智商余额明显不足啊,以前写文时情节明明很出人意料的,现在弄得这个世界里发生的桥段也那么烂俗,拉低了陈哥出手的回头率不说,会被弃文刷负的好吧! 拖回漫天撒欢的思绪,手中杯盏轻落,陈慎神色严肃起来:“请指明尸身所埋,除去厉鬼!” 陈慎漂亮的脸这么一板,冷气嗖嗖360度无死角外放,一瞬间竟有种神圣遥不可及之感,贾仁友心头一凛,想想这二人竟然平安在此处住了一夜,自然是有本事的,不如把根结拖出来解开,这贾家老宅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啊。 “我可以把墓的位置告知两位,却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对红玉下手时留些分寸,不要赶尽杀绝,”贾仁友沉沉叹了口气,眼底满是祈求,“无论何种罪孽,都报应到我身上罢,这是我欠她的啊!” 说到最后,竟然激动得落下泪来,连翘刚想出声阻止,他却大力摆了摆手,此刻的他像个平凡中年汉子,眼底没有商人算计的光,神情坚定得像是铁匠手里的重锤。 他们两个也不是逢鬼必诛的老古板,到时见机行事就好,便迭声应下来。 明明是打算一力承担所有罪孽,贾仁友说出此话整个人却像是摘掉了背负多年已不堪其累的枷锁,一直紧皱成川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贾仁友没有带他们去附近的乱葬岗,而是左拐右拐地来到了后院唯一的桃树下。 当年他念着旧情,并没弃尸荒野,而是偷偷地把尸首带回后院埋下,怕记不得位置还种了一棵桃树做标记。 湿润的红泥刨了三尺深,黑布隆冬的东西显露出来。 扯去三层黑狗皮,一块黑木牌位掉落在众人脚前,上面龙飞凤舞着红玉之灵位五个大字。 陈慎用灵识探查牌位上的灵力,刚入手就皱起了眉头,此事怕是比想象中复杂,上面的阴气几乎察觉不到,淡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这也预示着牌位的主人就快魂飞魄散或者早已遁入轮回,根本不可能为祸人间。 一旁的流树以灵气御剑,刨出嶙峋白骨,桃树根盘旋扎结将白骨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竟给人一种怜惜保护的错觉。 从树根缝里看骨骼纤细,应是红玉无疑。 既然不是红玉所为,找出尸骨也无济于事。 越来越热闹了,第一次历练便是如此精彩,他似乎能嗅到一股浓烈的邪恶气息,就如同毒蛇盘旋在表面真相下的阴影里,冲着众人张牙舞爪流着口衍。 真是人死了心也会做怪啊。 流树没有妄动尸骨,细致地一层层将土培好,只把灵位晒在太阳底下。 陈慎嘴里念着往生咒超度魂灵,在这个角度抬头便是流树的侧脸,因着直面阳光浅色眉毛弧度微微皱起,似是两座峭崖堆在眉心。 陈慎这才发现似乎流树的两条眉毛太过锋利,虽然人显得气宇高华,却是偏而又执的面相,怕是日后的弟妹应该被疯狂追求得鸡飞狗跳吧,啧啧。 “让红玉夫人入土为安罢,此事不是红玉夫人所为!” 一旁的贾仁友得知后,诧异地连声追问是不是弄错了,在流树的连番解释后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就好像脑海里认定多年的事实被推翻,神色呆滞,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流树不耐烦了,见师兄的身影已看不见,冷笑一声,第一次不加掩饰的冰冷眼神看着对方。 那清澈见底的眼珠此刻黑得像两把尖刀,折射的冷光触到皮肤,所过处一寸寸皮开肉绽,入肉三分。 贾仁友神志有些不清楚,心头还是冻得直哆嗦,灵魂已是受到重击,身体僵硬得被那一眼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转身离去的流树听到身后的倒地声,嗤笑一声,在人间随心所欲的感觉真是美妙,他眼神一转,勾起唇角轻笑。 流树再怎么精明会伪装,也不过是早慧再加上聪明的外挂,真正的沉稳内敛还得是过几年才能磨砺出来。 现在内里不过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性格,此时无人能够探查,小孩恶作剧心性暴露无疑。 第十一章 最初的线索又被掐断,他们也只好另寻他法。而自那日之后,贾仁友便告病不起,只安排身边的老奴主事。 六月一,裁嫁衣。两人来得巧,不差不错赶上了江南的情人节。 北方盛产女汉子,而乌篷船里的水上江南则是小家碧玉的集中营,陈慎这个北方汉子也忍不住想要一窥杨柳拂腰的风采。 花灯将湿润润的街道映得通红,温柔的俏姐儿站在岸边,倚在乌篷船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花灯,趁人不注意悄悄将花灯推进清亮亮的湖里,看着花灯飘走的眸子,亮晶晶如嫁衣上的金线,脸上涂染了花灯的红。 有谁家少年在另一岸提竿打捞起早就观望好的花灯,打开花灯里的纸条,窥见满纸羞涩相思。 少年眼神蓦地温柔,言笑晏晏地看着对岸花灯的主人,将花灯珍重收进怀里。 俏姐儿脸像是要烧起来,见少年朝自己走来,慌忙打理本就整齐漂亮的衣衫低头退走,脚步声轻快欣喜。 这桩姻缘算是成了,少年也不急着追佳人互诉衷肠,扭头喜气洋洋回家备齐礼金,择日登门提亲。 陈慎如今不用装女人,修长身材被素白长袍包裹,五官清秀绝伦,因着修炼的缘故整个人充满灵气,而如今那双桃花眼褪去冷清,翩然若仙的姿态沾染凡尘的气息,长身玉立的模样宛然一个贵公子,一时收到不少女子不小心掉落的鸳鸯绢帕。 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这话没错,瞧这温柔娴雅的美人们,该大胆时就果断出手,依她们水样性子,想必娶回家之后也不会有后院着火之忧。 男人嘛,在一群萌妹子的眉目传情下难免熏熏然,陈慎在一旁YY着自己的后宫,到最后看得眼花缭乱,眼前却浮现出顾桐那双北方女孩特有的倔强又灵动的眼眸。 这双眸子才是他的明月光啊,叹息一声,不知等到自己回去,还能不能相逢未嫁时。 眼前闯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柔和的眼波含着疑问,陈慎一时怔住,不得不说除却个人感情倾侧,这双眸子像是九天弱水滴就,沉落落的气质让掠过的生物都难逃溺毙,是比顾桐更胜一筹的浩瀚。 “师兄,好端端为何叹息?”一直是师兄贴心小棉袄的流树清扫着自己和师兄脚下的丝绢发问。 没想到自己脱离夏流觞这个角色抒发点情感,竟然被抓包,陈慎施施然转过身快走几步装作听不见,老子要有点个人空间啊,演戏很累人的! 转过身就是一片杨柳堤,远处的小姑娘一笔一划摸着花灯里的字,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脸庞,虔诚的放入水中,洒水流波让其飘走。 耳边一热,陌生的气息传来,抬眼看见流树正紧靠在自己的身边,眼神像是还在纠结刚才的叹息。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簇拥到此处,耳边被呼出的热气吹得微痒,陈慎想要避开流树的靠近,却恐怕抬脚就踩到人,招致一片怨声。 陈慎不自在地侧着头,准备把问题祸水东引:“师弟,喜欢什么姑娘呢?” 流树眼底的流光一怔,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从未想过,被玩具问住,他的眼里不免浮出懊恼。 看到对方被问住,陈慎心里得意,侧着的头也低下来,出声揶揄:“流云对你,喜欢的很。” 陈慎清淡悦耳的声音听不出多少促狭,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事。冷清又温润的气息漂浮在鼻端,流树竟然没有预想中的不舒服,大概是接近这人太久,习惯的不只是眼睛吧。 想到人群中的汗味,他又往陈慎身边靠了靠,想想那个总爱粘着自己,透过自己看别人的师妹,才几日长相已经记不清,但心底被利用的感觉仍让他厌恶至深。 他敛下眼睫,将那厌恶的情绪一并压下,摇着头羞涩道:“师妹不过是把我当做早夭哥哥的替身罢了。” 陈慎只当做他不喜欢流云,桃花眼似笑非笑打趣道:“眼光挺高!师弟之资,必得是倾国倾城相配。” 褐发少年的脸腾地红了,平素冷清的师兄简短一句话就刺激到敏感的少男心,他狭长的丹凤眼左右乱飘,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故作大声地指着前面的彩带飘飞的老柳树:“师兄,那里挺热闹的,是男子过节的地方,咱们去那一瞧吧!” 至于那么羞涩么,放在现代流树这般年纪的早就一脸我是流氓的牵着小姑娘喊老婆了,到底是个孩子啊,陈慎好笑的任由流树急急拉着他走,前面被踩的人怨声载道也不顾。 老柳树的顶端就像撑起的巨伞,千万相思枝如同秀丽女子刚出水的柔顺青丝直坠而下,树下的相思人被藏在其中书写年少轻狂的秘密。 柳树龙钟之态却被满树喜庆大红绸缎装点,就像是个打扮喜庆的老头儿。不输于柳树枝数目的红绸带在风中红绿缠绵飘飞,就像是翻滚在红尘中的痴男怨女,也像是紧紧纠缠不清的前世今生。 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提笔款款情诗一首,尾注佳人闺名,字迹里柔情万千,单薄的身子摇晃在树枝中间,却还是颤巍巍想要系得更往上些,让神灵看到他的诚心。 这不是变相的男子情书么,还没逗弄够的陈慎心里一乐,这回可是你自己跳的坑。 把玩着手里的桐木葫芦,陈慎眼里倒映着红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异样:“师弟,此可许愿姻缘,不若想想,求一段金玉良缘。” 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不禁打趣,不过炸毛后才能不那么老成吧。 流树听他这样说,想到与自己不搭边的姻缘二字,一时神色古怪。 且不说自己无心,纵是七情仍在,早些年的经历早在心口筑下重重门庭。 偏执到令人战栗的占有欲,连曾满腔深情自命不凡的父亲都惧怕到情断恩消,对母亲发下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 只是这种血脉的偏执疯狂,却也落得一生唯一人至死忠贞的愚蠢,可笑人心太小,太善变,容不了他们疯狂如癫的爱,也经受不住世事的变迁。 最后抵不住情人移情别恋带给的噬心蚀骨折磨,一半族人取了情人性命相对尸身,占着情人一辈子,余下一半提剑自刎,全了自己一辈子。 他们的爱情里都是流着血的,情人的,自己的。 哼,想来也都是愚蠢,若是真有能够容得下他一切的人心,就取回来放进冰窖里施法永远保存着,这样凝固在最初的人心不会在时光里变味,也能永远拥有,多美妙的念头。 对着陈慎的目光,他心里一动,有些碾压在记忆的话倒是可以同他说,毕竟他是和自己最相熟的人,说来也不会别扭。 他轻轻淡淡开口,眉目笼着月色,站在疏影横斜处竟有些隔绝世俗的感觉:“吾之伊人,入得吾眼,心硬如铁,”停了一下,似乎说道最重要的地方,“容我所有!” 心硬如铁,便不会轻易改变心底挂牵,容我所有,便不会惧我离我而去。 寡淡的语调,听在耳中竟有种如陈慎般冷清清的味道,现在小孩子的择偶标准真是不能理解,陈慎踢踢脚下石子,冷如霜的面孔微微侧开,低头嘀咕一句:“好怪的条件!” 流树闻言轻笑,本来就没打算让他听懂,不过说说话不让自己在记忆里憋得慌而已。 这么一笑,那个青涩得像是孩童的少年瞬间又回来了,陈慎看得舒心不少。 主事的人给了两条红绸,陈慎想着顾桐美丽的眉眼疾步提笔:“凤栖梧桐!”。 流树望了一眼街道上的男男女女,竟是五彩斑斓的*色泽,美味却恶心,压下眼底的不耐烦,低头毫不犹豫写道:“无心无意。” 陈慎写到一半,皱起眉头,如今首要任务是找到流缘,凤栖梧桐四个字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要惹出事端。 红绸飘荡荡丢到地上,舒展新红绸的手动作太大,流树手肘被撞到,手下的笔落了一滴墨点,只好丢掉重写。 再落笔不知怎的竟然改了字迹,笔走龙蛇:“此生不许红妆!” 想着意思无异,便就搁下笔,不经意瞥到旁边红绸上“流于缘分”,不由看了那个搁下笔,摆弄桐木葫芦的人一眼,眼神古怪。 这不是掌门定给自己的道号么,还是只是巧合…… 天气已经倒向早秋,晚风大了些,不少没有系牢的红绸在夜色中越飘越远。明日这些在神眷下得以过夜的红绸,都会被七岁的童子们埋在旁边的湖底,祈求水神保佑。 陈慎和柳树自然不用费力爬树,捏了法决将红绸送到树顶,牢牢打结系住。 等到做完这些,外面的人伶仃稀落,两人便打道回了贾府。 两人前脚刚走,地上两条不起眼的红绸上,主人各自在其上捏过的法决奏效,瞬间化为灰烬,散在一树红绿里。 第十二章 这几日,贾仁友一直告病房中,不见外人。两人几番探望,都被贴身的老奴拒之门外,推脱病体虚弱不宜见人。 这种把戏落在修士眼里不免可笑,房中缭绕的病气明明早已看不见丝毫。 这种敷衍的态度彻底点燃了走高冷路线的陈慎的怒火,按照高冷守则他现在就得心头怒火熊熊脸上南极冰川地撂挑子走人了。 你说你这不是往他们脸上闷声甩巴掌么,体现得他们皇上不急太监急,既然你都能不愠不火地对待家里的糟心事,那他们还折腾个什么劲! 于是在某个适合唠嗑的午餐时候,陈慎商量着说道:“师弟,过几日还是如此,我们回去罢,只是你初次有始无终,师兄之过,你怪师兄也应当,但不能折苍梧脸面!”这次说得很不简洁,字数完全不是高冷风格,但却更能体现出冰山被点燃内心情绪的爆破场面。 话落,陈慎把握好力度将筷子摔在桌上,乒乓作响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体现出高冷范的怒气。 褐发少年满脸羞愧,眼里含着对贾仁友敷衍行径的责怪:“师兄不必如此动怒,此事怎能怪师兄,流树驽钝,受些波折反而磨练心性!” 少年的话语里满是真诚,丹凤眼毫不避让地看着陈慎,似乎要让自己的心意坦然□□呈现。 陈慎叹了口气,越是相处越能体会到少年的赤子之心,没有夙沙的滑头,也不显白幽的骄矜,整个人不骄不躁,至诚至礼,只是不知为何却像空气般没有存在感,明明是钟灵毓秀美少年! 褐发少年体贴地为陈慎重新拾了一双新筷,又亲手帮盛了米饭。 师弟如此善解人意,陈慎也难得体贴一回,执箸想要替师弟夹菜。 这个师弟最喜欢白嫩的豆腐,自上次的尴尬之后,陈哥就用眼角旁光偷偷观察了,这个师弟没什么偏好,口味清淡,就一碟金玉豆腐多下了几筷子。 奋斗半晌,嫩生生的豆腐终于被夹起,陈慎眉间生了丝笑意,终于能够让师弟体会下浓浓的师兄情了! 不料夹到半路,滑不溜秋的豆腐滚落下来,向着底下的玉米粥做自由落体运动。 在这千分之一秒,科班出身的陈慎冷静地估算,在重力加速度和距离的加持下,玉米粥会向四周多方位发射,白衣上难逃糊上黄黄的一团。 高冷守则曰,头可断,人可辱,装13神器不能污! 下一秒,泸湛出鞘,白嫩的豆腐无辜横尸当场。 被剑气震飞的不只那块糟心的豆腐,一桌吃到一半的饭菜也在剑气下片甲不留。 当陈慎想到自己原本可以带着椅子退后,避过飞溅的汤汁,但却因为做了二十多年寻常人下意识动作后,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块豆腐上。 陈慎脸色平静,或者说一如往日的面瘫脸,但心里却颇不平静,他偷眼瞧着旁边的少年。 哎呀呀,师弟会不会觉得他这个师兄很……挫,小*丝分分钟装男神,臣妾做不到啊! 一顿饭吃出如此惨烈的场面,流树也不是太惊讶,对方本来就是看不透的人,如此出乎意料的事发生在同样不平常的人身上,负负得正,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不过他的样子好……蠢! 他掩去眼中的鄙夷,只是严肃地看了地上的狼藉半晌,咽下嘴里的饭菜,慢吞吞吐出一句:“师兄,好剑法!” 最难得是那一脸真诚的崇拜,以及眼底深深,深深的赞叹。 陈慎差点热泪盈眶,这才是中国好师弟啊,默默点一个赞! 小*丝的看家绝技是什么?顺杆爬! 所以陈慎站起身,同样严肃地如同人大上发言般凝重开口:“只是灵感突现,师弟谬赞了!” 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呲牙咧嘴的小人,小皮鞭甩得噼啪响:“贱人就是矫情!”陈慎在心里很HIGH地自黑着。 白袖轻挥,地上的一片狼藉变得干干净净,光滑的地板都能清楚的倒映出陈慎那张神棍脸。 神棍淡淡开口忽悠:“师弟也吃饱了吧?” 没吃饱又能怎么样?地上连饭渣渣都没了,他忽然好想把眼前蠢死了的人一个咒怨灭掉,想到对特别的玩具总要有些特别的容忍,压下杀意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嗯。“ 不知道自己差点成手撕陈慎的他还在慨叹流树如此上道,感动得自己热泪盈眶,以后一定要好好对这个师弟,以后只要陈哥有一口饭,那个碗底就交给你舔! “有事,先走。”现在去厨房,应该还有剩吧?米饭喂土地爷了,他还没吃饱呢! “嗯。”少年似乎看出陈慎的心思,只觉玩具此时蠢得好笑,但声音还是很给面子的隐了笑意。 俗话说,女人的友情诞生在商场,男人的友情滋生在饭场。一顿饭功夫,陈慎就把流树的备注从师弟甲,改成了可深入往来用户。 最后从厨房回来的陈慎,很义气地给刚认可的哥们送了一碟饭后小甜点。 主事的老奴许是感觉这样怠慢不好,安排了个识大体面貌姣好的丫鬟领他们逛逛这苏州园林。 两人在园林里划拉完眼珠子,收拾好身外之物,只差告个别就可以打道回山,贾仁友身边的老仆悄悄来到看起来没那么难以接近的流树房里,犹豫说有要事相告。 等到陈慎听到师弟的千里传音,踏进流树房里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老奴坐在椅子上,眼神不安,枯干老树皮般的手握着杯子半晌,却一口未沾,从他脸上犹豫的神色可以明了他内心念头的纠结摇摆。 陈慎的到来惊动了惶惶不安的老奴,他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将左手里的拐杖重重一落,杯子里冷掉的茶也被一饮而尽。 他眼神决然地开口:“两位仙人,我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你们,”重重咳嗽了几声,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我老了,累得背不动那些恩恩怨怨了,老爷不愿开口,那就由我这个罪人说吧!” 流树本想让给师兄上座,陈慎示意无妨,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接过师弟递给的茶水,旁边还备着一碟热炒的香瓜子,往前搬搬椅子,再捧个小下巴就是听故事的标准姿势了。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压压的云层一路杀到南边,翻涌着滔天之势,就像是谁家浸了墨水的大朵大朵棉花,坠在天上,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雷公锤在天上凿得劈啪作响,轰隆隆像是要把天炸出个裂缝才甘心。 老奴已经将自家BOSS的婚前爱情史抖落出来,贾仁友当年虽然心里偏颇绿蜡,却是钟情于善良聪颖的红玉,对她特别的性格深深迷恋。 雷声渐渐弱了些,屋子里的闷热却没散去,明显是雷公暂时歇战,只待雷霆一击劈裂天穹。 他语调艰难地接着说:“那日琴声动人,却并不是出自善琴的绿蜡之手,乃是红玉琴声传情。只是造化弄人,绿蜡见老爷因为此事疼惜她,便也将错就错,一口咬定当日的琴声是她所奏。” 说到此处,苍老的声音隐隐发颤:“人心怎么会满足呢,有了疼惜,便想着得到更多,可是老爷心底最爱的是谁,绿蜡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她私底下威胁了一个少有老下有小的长工,利用红玉的信任喂了她一杯茶,很平常的花茶,只是多加了味药,然后顺顺利利地换掉剩茶捉了奸。”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说到最后一句恰赶上惊天乍响在耳边,天地间似乎都狠狠地一震。 白光照在那张苍老的脸上,陈慎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的可怕,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厥,陈慎当他年纪大了情绪激动所致,拿过一杯热茶递给他。 流树却是皱着眉头,望着老奴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城外的雨淅沥沥下到了城内。 老奴双手颤抖着拿起茶杯,眼神更加莫测,慌张喝下一口茶也不管被呛到,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后来,两人按照习俗都被浸了猪笼。没过两年,当年的事就被绿蜡的贴身丫鬟揭发,老爷有愧就破例把红玉的灵位摆在祠堂供着香火。而在近些时候,她又回来了,”浑浊的目光穿过层层楼宇,望着漆红森冷的祠堂,“先是灵位上有血滴落,后来就是祠堂里出现一张血书,上面写着要替她引来四十九个修士,否则就让贾府从人间消失。老爷又惧又愧,便顺了她的心意做下这番错事。” 他突然双膝重重跪地,声音已经接近呜咽,嘶哑的嗓音简直刺人耳膜:“那些修士都是我遣人引来的,一切罪过都由我这个罪人承担吧!” 陈慎条件反射得坐起,让老人给自己下跪简直是折寿,不知道现在中国不给老人让座会挨耳光的么! 就势扶起满脸是泪的老奴,陈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护主心切也要讲究杀人偿命,虽然只是从犯,但如何也是不能逃脱刑法的。 流树在一旁替他解围:“现在首要的是捉到那只恶鬼,”说到这他突然附耳到老仆的耳边低语,“至于你的主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官府他也定然不会有事!” 老奴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笑得纯良如仙的人,想通里面的关节,便在陈慎的力度下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打开门。 门外的院子里大雨瓢泼,一个人影在水幕里静静站着,也不知淋了多久,一道闪电照亮他的面容,苍白似鬼,神色凄然,望着他出来的方向低低喃呢:“也好,也好……” 话落人影直直倒向身后鬼影重重的树林。 “老爷!” 惊慌的叫喊后便是一堆人手忙脚乱的一通抢救。 第十三章 自从知晓那段陈年往事,流树就变得有些奇怪,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有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猜测,诧异之下透出那么种新奇好笑的意味。 “师兄,你说有人会爱上一个鬼么?” 就在陈慎差点怀疑自家师弟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的时候,流树握着书卷眉眼盈盈地发问。 奇怪地瞥他一眼,随口回道:“也许罢……” 毕竟倩女幽魂的例子在那摆着呢。不过他们不是断定那个恶鬼不会放任红玉魂飞魄散,所以守株待兔的么,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不搭边的问题。 普通人谁会有如此话语应对,矢口否认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吧,人怎么会爱上冰冷诡异的鬼呢,怕都怕不够,躲还来不及。 流树低低地笑出声来,长到不可思议的眼睫舒卷像振翅的黑蝶,眼神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东西:“师兄的回答,可真是巧妙呢。” 何止是巧妙,简直就是一语道出这座华宅里人和鬼隐藏最深的秘密呢。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总差那么点距离没有抓住,所有线索最终指向一团混沌,但是流树应该已经摸出些许线索,甚至是已经还原了整个真相! 毕竟流树虽年纪轻,但是就这几日亲近相处,这小子喜读书还有过目不忘的天分,做起事来条理清晰细节明了,比起孔融那样的天才也是不遑多让吧! 好吧,陈哥没见过孔融,但是请让陈哥总是下棋差点输掉小裤衩的玻璃心,用抬高对手的智商,来自我治愈下吧。 哦,这是个悲桑的故事。 后院唯一的桃树终于盛开,多年秃树的芬芳似乎都为这天蓄力,一朵朵紧挨着羞涩含苞,一簇簇连枝轻绽,一丛丛热情吐蕊,血红色的花蜜流淌出,染红了桃花树,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血人,竭力挥舞着四肢挣扎求救。 树下摆着木桌,一盘棋,两杯茶。 不知何时起,第一瓣花开始凋落,像是不小心触碰到开关,接二连三的血红花瓣止不住落下,越来越快。 两人身上的灵气将阴气极重的花瓣隔离身外。 忽然像是有人关掉时间的开关,桃树的枯萎不在蔓延,尚在枝头的花瓣停止凋零,空中的花瓣也似漂浮在水面,被浮力轻柔托住不再下沉。 “他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桃树下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形极淡的人影。 青色的衣衫像是极淡的烟雨笼着那个人,修长的身形长身玉立,背影是江南独有的单薄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成一缕飞烟。 苍白到透明的手正抚摸着树干,温柔亲昵如碰触爱人的脸。 陈慎瞳孔一缩,那只纤细如女人的手和上次的鬼影如出一辙。 流树的太阿剑已出鞘,碧绿的光将满树的红都压下去:“阁下便是凶手吧?” 那人抬起头,他的眉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眼神中透着一股文人不自觉的傲气,以及文人生来就有的清愁。 此刻的清愁似乎从眼底蔓延到全身,他的眼神似乎涣散没有焦距,这是痛苦到极致才会有的生理反应:“为什么呢,只差两个人的,只要凑够了四十九个修士,就不会魂飞魄散的……” “都是你们,”他整个人的气场都随着这句话变得凌厉,翻滚的阴气从袍子里蔓延到全身,阴冷的温度侵袭了整个后院,清淡的眉眼爬上戾气显得邪魅无比,纤长的眼角闪过凶狠的光:“为什么不是两个修为低的呢,苍天负我!” 细瘦的手指怒指着,因为太用力而狠狠颤抖,陈慎毫不怀疑,如果面前的鬼修行比他们高,那现在他们可能已经被狠狠撕碎吃掉。 “这样,这样我就能和阿玉永远在一起了,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低低的喃呢,到后来隐隐哽咽。 “澜书,命里注定罢了,何必强求……”桃树上不知何时幻化出的人脸无奈轻叹。 他猛地抬脸,眼神盯着桃树上的脸,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怎能甘心,明明只差一步的!只差一步!” 声音之凄惨壮烈,犹如城池被践踏侵犯时用以自戕的利箭,划裂声带,割破喉咙,陈慎都担心他会喊出血来。 院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身影,多日未见的贾仁友瘦到可怕的地步,以前的双下巴现在几乎能当锥子使。 “阿玉,阿玉,是你么……”虚弱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地狂喜。 青衣鬼遮住树上的人脸,占有欲极强的将树护在身后,连一根头发丝也不让来人瞧见。 流树抽手拉住跑来的贾仁友,不放他靠近桃树,以免被阴气所伤。 树上的人脸似乎也不愿见来人,悠悠地叹息:“枉将绿蜡作红玉……” 来人如同被雷劈中,震惊,难堪,慌张,脸上的表情跑马灯似的,最后定格在深深的悔恨上。 桃树上的人脸慢慢消失不见,青衣鬼冲着树温柔地嘱咐:“我和大哥久别叙旧,过会就去寻你。” 怪不得这人的眉眼熟悉,原来此人眉间的傲气和贾仁友的儒雅竟是同源。 可是为什么陈哥有一种弟弟和哥哥抢嫂子的凌乱感,弟弟这种生物很可怕么,明明流树就很正常嘛! 似乎被那句大哥惊到,贾仁友这才注意到树前人的侧脸,颤抖着惊呼:“小弟!” “大哥,好久不见啊!”青衫男子似乎收敛好原本激动的情绪,回过头露出笑容,却让对面的人打了个冷颤。 相对贾仁友的喜悦,回应的却是青衫男子眼底冰冷的光,以及嘴角同样冰冷的笑。 原本下死力挣脱开阻拦的贾仁友手足无措,忽然不敢上前去。 陈慎心里虽然疑惑青衫男子露出的敌意,却也知道谜底马上就要揭开,挥出一道灵气护住贾仁友冷得不住发抖的身体。 青衣鬼落在贾仁友身上的眼神复杂至极,就像是极冷和极热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反而表现出不冷不热的态度,极热自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如果没有看错,那冷到恨不能拆皮拔骨的情绪好像是恨红了眼的嫉妒。 冷冰冰的眼神警告青衣鬼不要轻举妄动,便拉住流树闪开一旁看戏。 反正已经猜出谜底,他也不想去看脑海里成形的戏再被本色出演,视线落在自己胳膊上的细白手掌上,挣了挣没成功,索性用眼神切割,白皙透明的手掌,手指骨节均匀细长,却比自己的要小上一些,显出纤细温和的姿态,和他下棋落子的动作却很衬,总是在半空里稍稍停顿,阳光下透明的指尖似乎是点在人心上,再柔然弯起骨节飘然一子,这样一双手什么时候偷回来收藏好了。 看到陈慎挥手的动作,青衫男子也不在意,他原本就没打算对贾仁友出手,警告被他完全忽视,很快他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贾仁友踌躇着靠近两步,脸上犹挂着惊惧的神色:“小弟,你不是在十年前就突然……” 仿佛为了看到对方的反应,玩味地笑着打断了兄弟的话,眼睛紧紧攥住对方的脸快速说道“对,我是鬼!” 靠近的动作一顿,贾仁友脸色煞白的后退几步,眼底的怯懦暴露在对方的眼下显得狼狈无比。动作早失了商场上风轻云淡的冷静。 青衣鬼嗤笑一声,也不知笑他的胆小,还是笑阴阳割断的亲情。 恍惚是错觉,青衣鬼的身子倔强地挺得更直,却透漏出青衫下苍白冰冷的单薄。 好像比记忆里那个躺在榻上面目青紫的尸体还要消瘦,怎么可能呢,鬼怎么会变瘦,贾仁友暗笑自己竟然吓得出现了错觉。 贾仁友似乎想到什么,犹豫半晌,毕竟是亲缘兄弟,大着胆子开口:“小弟,那份血书是你写的么?” 青衣鬼瞥他一眼,他吓得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忽然想起那些字和你的风骨有些像……” 愧疚的解释被打断,青衣鬼依旧是那副玩味的表情:“不错,是我写的!” “那,那……” 不顾贾仁友惊讶悲痛的表情,他轻飘飘的在众人耳边扔下惊雷:“那些也都是我做的,”他忽然笑得温柔,有种难言的羞涩在里面,就像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四十九个修士的阳气,阿玉就能永远地陪着我,多划算的买卖,大哥你总说我没有商人的天分,我现在可是做成了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阿玉逃过魂飞魄散,我就得到永远的幸福。” 脸上还带着上句话里幻想场景的幸福红晕,似乎想到不好的事,他眼神倏忽变得浮躁,“阿玉要是消失了,”他皱皱鼻子,“那也没什么,我总不会和她分开。” 第十四章 “魂飞魄散?红玉怎么会魂飞魄散!”听到这句话,贾仁友整个人都焦躁不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后甚至大声质问着这个曾让他恐惧的鬼魂。 似乎被人踩到最痛苦最不能触碰的痛脚,洒满清愁的眼眸一瞬间涌上铺天灭地的怨毒,狭长的眼角似乎能流出毒液来。 原本散去的阴气将他整个人衬得邪魅地像个复仇的精怪,再也忍不住胸口翻滚了十多年的怨气,狭长的眼睛染上桃花的血红,妖异得似乎要流出血来。 他激动地指着贾仁友,头一次失去大家风范的咆哮道:“怎么会魂飞魄散!你忘了她生前是怎样被折磨死的么?猪笼的诅咒让她走不出贾府投胎,也进不了祠堂受香火供奉,飘荡几十年阴气散尽还能怎么样!” 黑长的指甲在贾仁友眼前晃着冰冷的光,贾仁友却如同脱力般坐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出神地望着地面。 “呵呵,你还在祠堂里放了她的牌位,可惜她进不去,你那些忏悔留着说给鬼听吧!”他一拍脑袋,就如同生前想起书里内容恍然大悟,总被称做书呆子时的动作一样,就好像一切回溯到十年前,“我忘了,还真是说给鬼听的,可是连鬼都不听,她从不在祠堂飘荡,那些亡羊补牢的话连鬼都不听呢……” 最后一句话夹杂着他歇斯底里的大笑,癫狂的形状再也找不出当年玉面书生的一点样子,他跌跌撞撞上前一步,差点踩到青衫的下摆,指甲几乎要触到贾仁友的鼻尖,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具杀伤力的诅咒:“你这辈子都别想有一天不愧疚!你欠她的,你这辈子都还不了,她也不用你还,你根本就不配!” 到最后声音都滑了腔,磨砂的质感像是能渗出血来,尖利走调的声音给予贾仁友最重的一击。 他呆坐在地上,仿佛看不见眼前差点刺中眼睛的黑长指甲,也看不见周围的怨毒的,好奇的,怜悯的眼神,泪水花了脸也毫无所觉,只神经质地喃呢着:“枉将绿蜡作红玉……” 木木的表情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但却奇异地能看到尴尬,惊慌,懊悔,痛苦的表情的脸挣扎着糅合在那张苍白似鬼的脸上,每张脸上都流着泪。 看到这,青衣鬼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有不忍,更多地却是快意。 听当时带他们游园的丫头碎嘴,红玉二十年前便已过世,而十八年前才从祖屋归来的贾澜书与红玉恰好错开,怕是两人生前都不曾见过一面。 陈慎沉思着打破诡异的气氛:“时间不对,红玉生前并没同你有一面之缘,你死后该是前去奈何桥投胎,怎会滞留于此?” 青衣鬼静静看着桃花树,从空中拈起一片花瓣,爱怜地放在嘴里咀嚼着。 “你相信有人会爱上鬼么?”青衣鬼第一次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就好像是放出了心里的珍宝,语气里甜蜜多于被肯定的希冀。 这问题耳熟的很啊,偷偷瞥了流树一眼,这小子果然知道什么。 逮到师兄的目光,流树咧开嘴一笑,对着青衣鬼说道:“也许吧……” 陈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在现代一定是盗版商贩的天才,瞧这窃剽的。 虽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青衣鬼眼神一亮,身子放松地靠在桃树干上,望着流树的眼神甚至透着一点知音的意味。 “今晚一切就都解脱了,到时候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流树望着他愣了一下,那个鬼这么快就撑不住要魂飞魄散了么。 这是要秉烛夜话把臂同游的节奏了么?要和个妹纸也就罢了,和你这个青衣鬼这也太重口了吧! 陈慎刚想着如何保持高冷范低字数地替师弟拒绝掉,流树就若有所思地开了口:“好,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句话,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握在自己手里!” 这句话流树用的是密音入耳,陈慎虽然修为高上一些,但却还是不能对这种类似加密的声波进行窥探。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青衣鬼的身影已经淡化在桃树上,但他脸上浮出的笑容还是能看见:“这个时候,不都是要劝该放手时就放手么。” 流树没回答,青衣鬼也不在意地悄声离开。 那一瞬,树下又下起了红雨,像美人脸上的血泪,比原来的姿态更汹涌,就像美人面上临死前的荼蘼。 陈慎只听到青衣鬼的回应,也推测不出来什么,修真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运势,与鬼结缘的修士不是没有过,流树的路他只能从旁牵引,却不能从中干预。 看流树的眉眼也并无戾气,相信他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修真路。 想到这陈慎也不纠结,拉着流树去吃晚饭,唔,员外家的饭菜真是不错,尤其是有冬瓜炖粉条,那大串串红辣椒真是想念啊,要是有个炕一坐就更美好了。 柳树看着他眼底明闪闪的光,就知道他不知又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双眼睛亮闪闪的更好看了,把它们冻成玻璃珠子收藏起来一定会更迷人。 路上遇到的仆人都听说今晚一切都会解决的传言,再看陈慎闪闪发光的眼睛,瞬间就被感动了,这次是真正的仙人啊,慈悲心肠,因为锄奸扶弱而兴奋地不能自己,一向内敛清冷的人都情绪失控了。 再看看,好像一直盯着师兄看的师弟眼睛也和平时不一样啊,清透的眼睛似乎更黑更亮了,一定也是兴奋的,艾玛,太感动了,容老王我擦把眼泪再带路,哎哎,仙人别急着拽我啊,鼻涕还没撸完呢。 忽视带路仆从含情脉脉的红眼圈,陈慎用灵力催促地推了一把磨磨蹭蹭的身影。 今晚的菜有猪肉炖粉条,陈哥早打听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淡定地把一嘴的油擦掉,陈慎瞬间又回到那个仙气飘飘的道人形象,灯火微微晃了下,随着阴冷气息靠近扑的灭掉。 流树指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作迟缓地落座,他的脸在黑暗里看不见一点,不同白天的情绪激动,现在的他就像是融入夜色里的一滴墨,不声不响平静恬淡,不知何时就在人间蒸发。 流树感受着青衣鬼身上的气息,并未凝实的鬼气,让他挑起了眉:“你没你想象中那么爱她啊!” “不,”青衣鬼的嗓子有些沙哑,他声嘶力竭地呼唤过某个留不住的人的名字,太过用力伤了嗓子,就像爱太用力就容易伤了神,“我看她离开,哪怕投胎后她不再是她,可我只要想到那片照在我身上的月光从她身上流淌过,我就觉得一切都不算糟糕。我若是狠下心,她就真的不见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十指血迹斑斑却还对我笑容柔和的鬼了。” 陈慎猜测那个红玉应是已然投胎,但她一个怨鬼怎么还有机会投胎,不过看他的样子陈慎倒是有点相信流树的话了,这人话说的深情,月光撒到的脸上却没什么心痛的神情,有时候口是心非的人才是最卑鄙的伪善者。 青衣鬼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他不再吝啬语言:“我爱上了一个鬼,多荒唐的事情呢,比爱上亲人同性更不可思议,十六岁那年我才从祖宅回家,能够跋涉阴阳的左眼让我一眼就望见门前的女人,”他的语气从无奈转变的极为温柔,“她在我的左眼里存在着,就平分了我一半的世界,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双眼里都是她,我开始疯狂爱上,却又不怕惊吓到她。” 深吸一口气,他像是回忆到最美好的事情,脸上不自觉带着笑。 “我死的那夜是我十八岁生辰,我把那些奇珍异宝的礼物扔进储物室,等她带来会变色的皮影。鬼气不稳失去意识的她发狂地奔进屋子,她不知道我等她整晚,她便就不知道当时她掐死的人紧闭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她也不知道我的手里紧紧攥紧祖母送的护身符,不让佛光透出一分。我是自愿的,她却一直愧疚,她不知道啊,从那天我就可以进入她的世界,那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那句迟来的生辰好是我听到最动听的情话。” 陈慎听到后来,忽然后背有些发凉,蛇精病的世界真心不敢窥探啊! 流树倒是一脸淡定的样子,他甚至平静地问青衣鬼的打算。 总不能在师弟面前掉价,陈哥怎么能做那么low的事情。 陈慎挺了挺胸膛,刚要故作平静地开口安慰下青衣鬼,结果看到那张青白面皮上似哭似笑的癫狂表情,胸脯被针扎的气球般瞬间瘪了下去,探索蛇精病的世界,臣妾还是做不到啊! “那些罪孽都是我所为,她已入了轮回,我完成未了的事,便散尽鬼气为她凝魂助她投胎,到时候一切恩怨因果都尽了,两位便也可以回去了。” 俩鬼一顺应轮回一魂飞魄散,离了人间他们也没必要去多管闲事,现在就等青衣鬼把那场皮影戏演完,了却心愿。 青衣鬼时间不甚充裕,贾仁友便散尽千金短时间里布置好场地,青衣鬼如愿摸着红玉手指翻转过的皮影小人,在帷幕背后演绎了那场真相。 “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城琴。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 无论是男声还是女声都是一人执嗓,却毫无违和感,像是局外人的声线似乎代表着主人的放下。 透过夜色里独亮的投影灯,随风飘荡的那袭青衣似乎更单薄了些,陈慎看不到那人鬼气渐散的脸,只看到一双格外晶亮的眼睛,里面清愁散尽,却亮的人心头难受,无论唱腔悲喜都是晶亮的眼眸,像是从开始到结束,从戏里到戏外那人都是含着泪的。 那些平静都是感情温度抽离的结果,所有都凝在眼上,泪落不下,心放不下。 陈慎叹息,是真的太爱了吧,情深不寿。 流树撇嘴,如果吞掉那个女鬼,不就永远在一起了么,明明这种*很强烈的,人类果然是一种鱼唇的生物! 第十五章 帷幕撤下,台下那些开心的笑悲伤的泪也都被人收起来,各自带回了家。 青衣鬼走到唯一一个还没走的人面前,弯下腰轻声说道:“世上有一种伤叫做心痕,死了也抹不掉,哥,红玉的十指一直都是血肉模糊的!那是她弹了一夜琴的后果!” 贾仁友身子一震,夜色染在他脸上透出一种凄凉,有一颗刺落在他心口上,刺痒着。 耳边又有声音传来:“不过后来我将她的手愈合如初,就用我的心头血!” 那颗刺被人用力推进去,狠狠的入木三分,他毫不推拒,反而舒张着呼吸方便刺的进入,等待着救赎他的疼痛到来。 陈慎摇了摇头,这是解决三人纠葛最好的方法了吧。 他不能伤害自己的亲人,只能在最后在他哥哥心里种下一颗毒刺,不时刺痛着提醒他的罪孽,也算是给红玉一个交代。 忽然从旁里跌跌撞撞奔出来一个人影,高呼着跪倒在地:“我便是那个长工,这些都是我的罪孽啊!” 等不及旁人反应,一头狠狠撞在桃树干上,一心求死的力气之下顿时脑浆崩裂。桃树干晃了几晃,就像是承载多年的恩怨后不胜荷载终于摧枯拉朽地倒下。 尸体的面部已是残缺不全,陈慎见到那只拐杖,才恍然惊醒此人竟是老奴,怪不得当日神色那般惨败,原是被愧疚折磨了半辈子的憔悴。 这时青衣鬼的魂魄慢慢从脸部破碎,就像是剥落的石雕,消弭天地间。 贾仁友看着这一幕,唇动了动,看口型好像是弟弟类的话,不知何时到来的连翘夫人扶住了他,柔声安慰着。 贾仁友看到她心情似乎好了些,关心地训斥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流树看到这美满的一幕,心里只觉得莫名烦躁,原来属于红玉的所有被连翘接收,贾仁友依然能够幸福,那两张笑脸简直讽刺。 像是被勾起了最不想面对的记忆,漩涡在脑海里翻搅着,眼里酝酿着风暴,右手中指的红痣开始发烫。 陈慎感觉到流树身上明显的情绪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猜想可能是小孩子被爱情的可变性与过期性吓到了,一时间拐不过弯来。心灵鸡汤什么的随手炖炖好了。 “这世上最坚硬的和最脆弱的都是爱情,有的人一生只爱一个,有的会碰到很多对的人。”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会碰到无数个真爱,他们的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种马。 虽然陈慎说的很简洁,流树还是很容易便了解,他也不知怎的竟然开口问道:“师兄属于哪一类人?” 小孩子现在不应该抱着师兄大腿痛哭流涕,大喊我造了么,结果还要问这么个凶残的问题,他真想狠狠摇晃着对方的肩膀,回一句:“少年,你很有想法嘛!” 陈慎想了想顾桐,虽然没有心动缠绵的感觉,但是茫茫人海寻找一个似曾相识又相见恨晚的人,还不如去找三条腿的□□容易呢,而且除了她再没人能给他那种家的感觉了,千千万万个婚戒上紧紧相扣的有几份真爱呢? 于是他果断把自己划分到情圣那群生物里。 “前者。” 又露出那种回忆的表情了,这次眼底竟然轻易就洋溢出一种甜蜜的意思,真是蠢透啦,流树皱着眉别过头去。 带着贾仁友的亲笔感谢信,他们路上跋涉几日回到苍梧山。 递给夙沙一串从行李里夹带来的糖葫芦,陈慎有些不忍直视,这就是日后一人独挑七十二鬼冢的夙沙道长么,那嘴角的亮闪闪,那满脸的粘哒哒,唔,画面太美腻我不敢看! 陈慎把装逼神器脱下递给了凝韶,便去和掌门交代民间考察实录,那件清冷且风骚内敛的白披风被凝韶膜拜着放在纤柔的臂弯里,时刻准备为主子装备上。 两人向苍梧最大BOSS汇报完工作,揣着几朵小红花牌灵石的奖励,双双推门而出。 看着陈慎走向掬祺阁的脚步匆忙,流树掐指算算自从那次筑基已过了五年,现在应该是要迈入金丹修士之列了。 转过层层叠叠的枫树林,他从怀里掏出那件趁人不注意在青衣鬼魂散地方捡到的小东西。 一个很普通的江南小木船,只有巴掌大,摇橹,乌蓬,白帆,却是五脏俱全。 这个就应该是让怨鬼散尽怨气重入轮回的法宝了,否则以红玉这等冤鬼踏不上奈何桥就被过路小鬼吞吃了。 随手晃了几下,木船像是飘荡在暴风雨的海上,挂在船舷的物件一阵乒乓作响,淡青幕帘遮挡的船舱里咕噜噜滚下一个人影来。 人影越滚越大,等到风平浪静,枫树林的地上站着一个挽着发髻的妇人,目盈秦淮水,三月柳叶眉,像是有人信手贴在那张白净的面孔上,清清淡淡的,如同不经意吹过的湖风。 典型的江南女子,此刻表情却是像是受惊的兔子,带着对不安定因素的惊惧。 流树眯起了眼,她的长相似曾相识呢。 受惊的兔子在看到流树后,抖得更厉害了,但她还是强作镇定稳着声音开口:“我是红玉,也是索宝梭的器魂,我可以帮你寻找一里内的宝贝,你不能抹杀我,我对你而已是如虎添翼。” 一眼看出她的外强中干,流树摘下自己肩膀上的枫叶,慢条斯理地撕成一条条,眼睛看着枫叶的残肢,头也不抬:“你不是去投胎了么?” 红玉此刻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那双漂亮修长的手优雅的撕碎,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我没有入轮回,本打算和澜书厮守至魂灭的那刻。” 流树停了手,他的目光紧紧攥住红玉的表情:“他魂散了,你怎么不去死?” 在这种无情无欲的眼神逼迫下,红玉此刻不是不想逃跑,而是不敢,就像是被人抓住了七寸,只能任人拿捏,眼前的人修为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让她产生这种不欲挣扎的念头。 金丹?不,绝对不止! 她不由抓紧双手,却没想到柳树反应那么大,用力咬住下唇,声音破碎而出:“没料到还阳途中阴差阳错下成了器魂,七情六欲被锻出魂外,此时那些感情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次品才有的杂质。” 流树也收回了目光,如果当初青衣鬼吃掉了红玉多好,不会魂散,又能永远地和想要拥有的人在一起,更不会有眼前讨厌女人的存在。 他双手拍拂掉手里的碎末,冷笑一声,愚蠢的人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 右手拇指曲在中指上轻轻一弹,一粒血珠烙在红玉眉心,器魂已然认主。 “你进去吧,我有事自然召你。” 自从成了索宝器魂,五感灵敏异于常人,红玉本能地感觉到对方的厌恶,如获大赦地迅速躲进船舱里。 轻轻摇晃着索宝梭,指尖往舱口一挑,乾坤袋里便多了件宝贝。 流树瞧了眼后山与枫林之间的天堑,莫测的光从眼角闪过,他脚步不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不巧被几个年少气盛的师侄拉去作斗法的公证人,透明人的流树自然没想法的应邀而至。 回到仙气飘飘的寝室,自从陈慎恢复汉纸的身份后,粉红泡泡的闺房升级进化为天上宫阙,白色丝带如同章鱼的千万触手,迎风张牙舞爪,还不时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你的面部。 未免糊一脸的惨状,他沉重地向凝韶投诉多次,但凝韶年纪轻轻就已深谙物业的经营之道,当面头点的像是要掉下来,转身之后…… 陈慎淡定的抓下脸上的白色绸缎,表示他已经习惯了。 陈慎感觉那股灵力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也来不及通知师傅替他牵引融合,含住一颗聚灵丹,手掐子午诀,净心片刻,收神光,观鼻端白,待白茫茫时,暝目,上注日月天罡。片刻,天罡处即有气旋,渐忘却,入虚空。 隐隐有狂暴状态的灵力在主人的安抚下,慢慢如同河水入了宽大河床速度放缓,陈慎用灵识将他们切割成三股细流,分别自明堂,尾闾,泥丸,阴跷缓缓冲击。 不多时灵力消耗成涓涓细流,冲击的速度放缓且有凝滞趋势,这时嘴里的灵丹便起了功效,灵气从五脏府渗入奇经八脉,灵力流像是沙漠中奄奄一息的一洼浅水,注入绵远不绝的汪洋,瞬间有了精气神继续猛烈冲击穴位。 好事多磨,经脉在凶猛的灵力锤炼下更加坚实,终于薄薄的屏障被凝成刀戈形状的灵力流狠狠戳破,周天还转几回,又齐齐收敛至丹田处,发热的珠子高速旋转,像是有外力抽离周边的空气,珠子最终凝实成指甲大小。 陈慎拭去额上的水渍,感受到灵力绵绵不息地自金丹上流转,放松地舒口气。 身上黏腻的厉害,陈慎才察觉里衣已被汗水浸湿,薄薄的丝衫紧贴在修长的身躯上,□□皮肤上的汗水在灯光下晶亮如蜜。 招来凝韶备好沐浴之物,陈慎洗尽一身风尘,早早覆榻安歇。 第十六章 流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那个看不见脸的人交手,而现在当年孱弱的猎物经过多年的潜伏休养,已经着手开始狩猎猎人的痕迹了。 苍梧派上下几千人,在这几年里都被排除掉,但是咒永远不会欺骗主人,那人定然在苍梧山的某处暗中窥伺着,而今目标便要往隐秘处寻了。 夜色像是有人把黑色的手掌翻盖在天穹,几颗灼烫的星子零散在躺上面。流树小心收敛气息,栖身躲在老松树的枝桠上等待笨熊离去。 后山禁地因着没人轻易造访,灵气充沛便如未曾打磨的璞玉,而此地土生土长的生灵得此造化,修炼地不甚辛苦亦有小成。 这只笨熊身材比之凡间的憨物魁梧得多,高如起伏小山,跨越路旁斜出的树枝动作却十分轻巧。 以流树的修为倒不是害怕,只是此物折腾打斗起来,又要惊起一片游荡的妖物,到时脱身就要费些功夫。 等到笨熊用与之体重完全不对称的轻灵动作越过隐林,流树运起灵力悄然落地。 月今夜识趣地隐入云层轻纱遮身,借着夜色的掩护,流树抬起四指微曲的右手,中指上一点朱砂在夜色下煞气逼人,中指如同蘸水而画般在半空中行云流水挥舞,朱砂似乎被抹在半空看不见的宣纸上,指尖过处便留下一道艳丽红痕。 在苍梧为防止被人窥探,还不曾下过咒术,如今用来竟是得心应手,他们族人果然是为咒术生的。 等到最后一笔风咒成,流树凌空御咒而行,速度比御剑还要快上一些。 一路幽暗,隐林后便是乱石丛生的山道。凌空而行在杂草丛太过扎眼,寻个裸露地衣的大石轻然落地,袖袍一抖挥散艳色咒言。 凌空跃下大石,地上也都是些厚重苔痕,脚下滑腻,流树不得不弯腰稳住身子。 禁地的禁制最强的便是东方最巍峨的囹圄山,越向山行灵力就被压制得越发厉害,如此一来却很明显那里便是禁地之重。 流树望着东方黑暗的虚空,估摸着山上的情况,转过遮路的圆滚大石,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夜色里向这里攀爬着,不过五六步距离,那黑影扑向杂草丛的动作猝然顿住,明显也发现了大石后的陌生气息。 既然已经暴露也无需再隐藏,流树右手疾速划出一个火鸟形状的咒抛了过去,那黑影似乎畏惧般后退着,夜风送来它不甘的怒吼。 火鸟燃尽处一个猿猴似的凶戾活物半蹲在杂草堆里,开裂的眼角血丝密集,碗大的脸颊横肉丛生,此刻正因为大力吼叫而微微抽搐着。 流树的目光定在活物身下的土壤上,两只细瘦的前爪正蓄力抓挠着,结实的粘土被抓成碎块堆积到身后,而飞尘里不时滑过亮光,仔细看时却原是五只尖细如针的指甲。 这简直是一只放大版的猱,古语曾有猱爪尖,吸食虎脑的寓言,虽是笑料,却也道出了猱爪的锋利。 流树左右观察杂草堆里并无其他猱,稍稍放心,干脆先下手为强右手划出锤状雷咒,左手捏诀将咒语朝着猱劈了过去。 不甘坐以待毙的猱粗壮的后退猛力一蹬,夹带着一地的碎石残渣向着眼前的异族扑去,明晃晃的利爪全然亮出,看样子是打算将流树猛然击倒一把撕吃。 雷咒不偏不落正好砸在猱的头顶,瞬间锤头裂响,一道银蓝雷光直直劈在猱肥壮的躯干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皮烧焦的恶臭味道。 猱来不及躲避,第二道蓝紫雷雨一簇簇在黑兮兮的*上噼啪绽开,大朵大朵的血花从雷雨落处涌出。 这次的哀嚎已经虚弱的微不可闻。 第三道紫黑光柱却不放过,接踵而至的雷柱沿着猱的脊柱游走,从脊髓处做最惨烈的破坏,猱的脊柱骨架在夜色中一瞬间完全闪现,包括那强大到令人心惊肉跳的雷电力量。 等到咒消散,地上的黑红肉块已失去形状,地上一滩滩干涸的血迹,空气中不需费力就能嗅到那种血液被热量蒸发的甜腥味道。 流树的笑容渐渐扩大,看得出这样的力量让他很满意。 不多时就有许多黑暗中的生物循着血腥味而来,那些惨绿的眼眸里翻涌着汹涌的*。 可是地上的肉块并不能使这些流亡者完全满足,他们贪婪的目光望向了对方鲜活美味的*,口涎滴答答湿透了地上的红色土壤。 于是血腥的味道更加浓重,被饥饿蚕食掉理智的生灵最后开始大口的吞食地上沾血的土壤,眼底的贪婪让隐林里的树木也不由冷颤,如果有脚的话,它们绝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场人间的修罗狱。 此时远在数里外的囹圄山的流树烦恼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当他躲过众多危机跋涉到山顶的时候,就看到光秃秃的囹圄山顶上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围着唯一的木屋徘徊打转。 陈慎烦躁地搔搔头发,以前他便想来这个被门派遮掩的禁地探寻一下,他记得流缘当年便是在苍梧某处密地将恣情壶顺手牵羊的。 步入金丹期的他已然有些自保的本钱,便迫不及待地来最扎眼的密地一探究竟。 这些年无望的守望,他的心境变化天翻地覆。 师弟怎么还不来拜师呢,是有事耽搁了么,这样倒是情有可原。 嗯,一定是有事绊住了,慢慢等好了。 卧槽,主角君怎么那么没有演员修养,职业道德四个字认识不! 卧槽,主角君掉进哪个茅坑里爬不出来了么?! 卧槽,主角君我要踢掉不知在哪喝西北风的你,自己寻到恣情壶穿回去,和顾桐过甜蜜蜜的小日子去了。 不过陈慎还是有隐忧的,看了那么多年的种马文,也知道抢主角宝贝和妹纸的炮灰都只有一个命运走向,不是被推倒就是不幸地自行跌倒。 到时候直接把宝贝献上抱大腿好了,陈哥从小就是三好学生,长大后肩膀上的红杠就变成了良民证,绝对不会做细胳膊拧大腿的事情! 不过此刻烦恼的却是这个该死的木屋,正面无门,侧面无窗,而被压制的灵力在此处已经完全无法运转。 陈慎面色难看地又转了一圈,不经意瞥见门前木偶的双手位置摆放的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左手捏着莲诀,托着莲诀的右手却是食指微微下指。 咦,这时候已经有人发明你画我猜了么,联想到影片里奇思妙想的机关,陈慎心中一喜,看来此中奥秘应该在地上了。 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小心地在地上踏步,试图查找到凸出的机关。 不一会,陈慎就泪了。你妹啊,一地奇形怪状的山石,陈哥千层底的靴子都要一只脚趾出墙来了。 等到陈慎终于不耐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亮自云丛中猛然跳出,似乎解开某个诅咒般,让人安心的月光缓缓流照开来。 像是大片的萤火花自西方天穹蔓延至重峦叠翠,*灰黑的岩石被燃尽的火花涂抹上暗银的粉,只有木屋门前的土地上,几个亮成光点的落脚点串成一线,尽头处连接着漆黑色的木屋。 陈慎觉得这个木屋的设计者是故意的,目的只有简单的三个字:逗你玩! 禁地只有在后半夜才有月色笼罩,但是通往木屋的路却只在月光下才显山露水。偏生还在屋旁安插一个手势下指的提示,这不是明摆着前半夜逗你在石头堆里踩么。 不知怎的,眼前竟然想起帆州那张不着调的嬉皮笑脸。顿时,陈慎被石头硌得酸软的脚尖更疼了。 谨慎地踏着光点缓缓前进,陈慎抬头望向木屋。 不知怎的从这个角度看,黑兮兮的木屋竟然有一种深秋的肃杀感,仿佛里面禁锢着千万挣扎的亡魂,翻滚在汹涌的血海里向黑紫色的天空怒吼撕裂。 陈慎忙稳住心神,念了段清心咒打消心头妄念,再看木屋时除了感觉冷色调的屋子就是不温馨外,再无其他异样感觉。 神秘莫测的木屋前,从光点路来的陈慎竟然看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从门缝里借着溜进去的月色似乎还能窥见木椅类的家具。 陈慎想起仙三禁地里封印的大BOSS,心里不由有点紧张,不过这样的猜测倒是不可能的,苍梧派创立手札上并无此类记载。 终于,陈慎祈祷着里面就藏着可爱的恣情壶,微微汗湿的手慢慢伸向木门把手。 白皙如玉的手指触到门的那刻,整个囹圄山猛然像是被触怒的野兽般,发狂地摇晃着背上的一切外物,那气势似乎要把外来客狠狠摔死在山脚下。 顿时整个囹圄山飞沙走石,惊空的乱石没有任何阻碍,一股脑以决然断裂之势坠下山崖。 失去灵力的陈慎慌乱间急忙抓向木门的把手,不料整个木屋在一瞬间轰然坍塌,在混乱中化作湮粉流入飞尘,散在凉凉的月光里。 第十七章 抓空的陈慎跌倒在地,被乱石砂砾兜了满头满脸却也顾不得,只用手紧紧攀着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任山峦不停歇的冲撞,像菟丝子紧紧附在上面咬牙不肯放松。 所幸囹圄山发狂的时间短暂,陈慎伏在断石间不停地喘息,却也暂时安全无虞。 抬头却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月光下那张俊秀的脸熟悉无比,只头发蓬散比平时稍显狼狈。 那张菱形的薄唇一弯,熟悉的嗓音有些暗哑:“师兄!” 流树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冲撞出来,原本遮蔽的老树也被连根拔起,残肢断臂凄惨惨地散落一旁。 如今两个各有缘由的人殊途同归地撞在一地尴尬的断壁残桓里,修长美好的身影各自狼狈。 陈慎心里吃惊,身体却早自动开启面瘫模式,脑海里各种念头百转千回,最后不得不轻咳一声:“师兄好奇所致,流树来此作何?” “亦是师兄同想。”流树应对自如,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在崖顶奏起的一段低沉悠扬的埙声。 流树看向陈慎的目光一怔,越过在原本木屋位置前的陈慎,沉沉地落在一块晶亮透明的石壁上。 陈慎察觉到不对劲,顺着柳树的目光望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木屋的地方躺着块晶亮的石头,面朝着他们的是一个齐崭崭的切面,上面正清晰倒映着来两人的影像。 竟是能够留住声音人影的影壁石! 这简直是现代电视机的改良版,不费水不费电且无污染。 但是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影壁石的硬度堪比金刚石,不知道金刚石硬度的可以拿颗钻石用大铁锤砸砸试试,而现在灵力无法运转的他们,根本不能毁掉这个记载他们全部犯罪历程的罪证。 陈慎觉得自己眼里又含满了泪水,因为我对这霉运爱得深沉! 若是被掌门得知此事,怕不是一句好奇便能轻易推脱的,若是成为众所矢之的特殊人物,那这些年压抑功力性情的功夫就要付诸流水了,如此之物必然不能留存! 纵是如此能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完全压制的强大禁制削弱下,毁掉区区顽石还是有几分余力的。流树眼底毁尸灭迹的冷光一闪,却在看到旁边震惊得呆若木鸡的陈慎时,受到提醒般犹豫几回,最终还是收回画咒的右手,散去指尖的灵力。 这位师兄在苍梧的地位如同老松旁紧依的小树苗,享受着遮风挡雨营养浇灌关怀备至之余,还不时修剪旁斜捉虫除草,如果说投入是为了日后的收获,那砸下去的本钱绝对是掌门规格! 这样八方关注、上下青眼的良才美玉,若是出了什么不测,整个苍梧势必要大动干戈一番,闹得一众鸡飞狗跳。 在缉拿毒害下任掌门的凶手这种大力度盘查下,怎么也能寻到些蛛丝马迹,苍梧掌门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头疼的。 人不能杀,物不能留,流树垂下头蓄起灵力,开始考量着能不能将师兄袭晕,演一出瞒天过海的戏。 想来自己都被完全压制,修炼不怎么出彩的流树战斗力更是渣,陈慎已经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把黑黢黢的泸湛,打算将此宝剑大材小用地向影壁石发动纯物理攻击,纵是不曾有灵力引起剑灵呼应,吹毛断发的剑刃也能滴水穿石。 见流树还愣在那里,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陈慎就想叫醒他多拉个帮手。 结果还没付诸行动,就被一道胆战心惊的大喝声骇地僵在原地。 “呵,你们两个小子怎会在这!” 陈慎心头急跳,僵硬着转过身看向来人,顿时有一种高中通宵后被埋伏围墙下的教务主任亲手逮住的蛋疼感。 等到看到帆州那张笑成橘子皮的老脸之后,差点以为自己好运气地会晤时空乱流,又回到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时代。 那如出一辙的笑是闹哪样啊,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每次稽查巡逻回来,教务主任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贼贱贼贱的,那时候还没有罚款作逮捕奖金的说,哎,大概是每月总有三十天登门的大姨夫来了吧。 与陈慎大不了被揍顿的心理完全不一样的流树,脑海里抗拒的想法将眉梢支起凌厉的峰峦,对于这个师傅疯疯癫癫的心思,他懒得去猜,但有一点却是心里透亮,帆州绝对忠于苍梧! 哪怕他曾因着一己私欲逃避责任,却不代表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苍梧被魔修窥伺,更遑论背离苍梧,哪怕那个人是他唯一的徒弟! 若是真的推诿不成,识破心思,苍梧呆不成就去被封印的万魔之地认认家门好了,待到修行到飞升之境,借劫雷之力将整个苍梧移去填海,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再是精于隐匿之道,也难逃归冢深水鱼腹。 三年整整一千零九十五碗血,那么红,那么深,大概攒起来能从苍梧峰顶流到山脚下的人间那么多,再折合上一条命,心里的仇恨便也长到天上人间不肯休。 不能将他捉住酷刑戏弄符咒折磨致死,真真是便宜他了! 啧啧,吃亏了呢。 流树向师傅行完礼,也不避让帆州似笑非笑的眼神,脸色平静交代过错:“师傅,徒儿深夜去找师兄坐禅,不想看到师兄独身夜行,担心师兄安危便紧跟其后。只是说来惭愧,弟子明明可以在禁地外阻拦师兄犯错,却也被心头好奇的妄念占了理智,尾随着一错至此。师傅惩罚徒儿吧,不敢埋怨!” 说完一道绿芒贴着青色衣袖划过,像是一点流萤张力十足地射向青野地,却飞溅起点点殷红,沾染在袖袍破口处□□出的皮肤上刺目的很。 陈慎惊惶地大喊住手却还是迟了,帆州看着徒儿双手奉上的犹带斑斑血迹的太阿剑,也不接过现成的教具,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指着陈慎横鼻子竖眼:“你呢?你为何进这禁地?” 陈慎也不傻,这事情到了这番田地,有理由总比死鸭子嘴硬的好,已有人苦肉计在前,他再耍小聪明就是单细胞生物了。 一阵灰尘被风掀进眼眶里,陈慎眨眨逼得水汪汪的眼睛,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拼成一个不好意思的讪笑,解释道:“古人诚不欺我,好奇之欲惹无妄之灾!” 陈慎也不知道此话有没有哪个作古的老头子说过,但是翻译成现代版的他绝对听过:好奇心害死猫啊! 这番理由棋行险招简单直白,没有扯些我夜观天象有奇宝将至的幺蛾子,便就显得真实,人的心理就是这般,越是那人没想到的简单答案,越能出奇制胜取信人心。 陈慎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在水渍的浸润下,通透明亮又带着些许旖旎迷离,搭眼看便就是美人倾城的眸子,帆州在月色下晃了下神,心里骂了声祸害,又踢了下脚下的石头,大概是气自己老不休的□□心。 流树则是双手互相勒紧了手掌,胳膊上的伤口迸裂出一小股血水也不放松,只狠狠勒紧着手,就像是狠狠勒紧某种强烈的迫不及待的*。 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一定要收做他的藏品! 帆州发泄完莫名其妙的脾气,随手拍打自己乱成一团的深青外袍,把旁逸斜出的头发用发簪固定好。 轻咳一声,背起手驼着背一副长辈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身为流字辈的弟子,下面有多少双师侄的眼睛盯着你们,榜样若是如你们这般做法,好奇便去为所欲为,掌门的卧室早就人满为患了!咳咳咳,这妄念一生,堵不如疏,却不小心便入魔,不如出去喝喝酒聊聊天,旁的也不去做,等到你想起它觉得是上辈子的兴致了,妄念奈不住性子,便自行去找下个倒霉鬼喽。” 两人就像小学生一样点头如琢米,但是细细一品,此话却是粗茶糙饭,深深咀嚼过喉有余味。 帆州却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般,略略沉吟后挺挺胸脯,感觉已经营造出一副世外高人的仙姿,仙气分分钟爆表,接着露出一个慈悲为怀的笑容:“念你们初犯,我便不和你们计较了,速速从东门归去!” 陈慎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也没细思为何要求从东门回苍梧,只是为了符合自己好奇的心思,还是不知死活地回头问了句:“师叔,这禁地的秘密就是这影壁石么?” 帆州气得夺过流树还没收回的太阿剑,在地上作势抽打一番,瞪大眼睛训斥:“好奇心不满足会死哦!你们两个回去把清心咒抄二百遍交我!” 被无辜拖累的流树连忙抽回师傅手里的剑,拖着陈慎向着东方奔去。 帆州在后面笑得一脸奸诈,伸手将影壁石的内容抹去,一道流光闪过影壁石空白如初。 影壁石这类法宝能够做到不损坏只修改的人,除非是器灵承认的主人。 哼哼,好奇心这种东西只有你们有么?苍梧历史几千年,这种夜探禁地的刺激事还能轮得到你们么?想当年这块东西还是自己夜探的时候给后辈留下的礼物呢。 不过当年那个留下礼物的前辈师伯真是不要脸,竟然放只秃毛的老鹫,那只鹫就更不要脸了,自己没毛就专门瞅着别人的拽。 当年修为被压制,龙游浅滩遭虾戏,可怜自己一头秀发去无踪!最不要脸的是那个师伯竟然罚他抄写禅经一百遍! 掌门的气息已经在五里之内了,轻甩下又有些蓬散的头发,想了想又用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影壁石,将它放置到原来的影壁石前方,两块光滑石壁开始上演一部部如出一辙的戏,只有大的石壁上的影像进度稍慢些,明显是在复制。 唔,这次也该让掌门享享福了,唉,我真是太伟大,把多年珍藏的自撸神器都拿出来贡献了,求点赞! 流树一路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拖着陈慎往东侧的石崖边走去。方才他也感觉到一股裹挟着怒气的强大力量不断胁迫靠近,掌门怕是不久就要来兴师问罪了,希望他不靠谱的师傅能顶得住一段时间。 陈慎还沉浸在二百遍的酷刑里,但是陈哥也不是吃素的,刚才那回眸简直一眼惊魂,但是你会把师叔头上插根筷子也就是等同于班主任裤子的拉链没拉这种事情讲出来么,尤其是班主任刚对你作业两百遍的凶残过后。 陈哥什么都不造哦,看我真诚的眼睛! 第十八章 东边的山崖离着囹圄山只一刻钟的脚程,掌门的气息却渐渐拉近,脚下的山路在月色下勉强看清,一片银白的嶙峋石子颠簸着行路的步子。 流树斜飞的眉松开又皱起,若是这样轻慢逃路,不等多时便要被掌门逮个正着,在师兄面前下咒的旁法藏掖还来不及,灵力也不能运用,毕竟以他明面的修为,此刻他的丹田是连维持御剑的灵力都吞吐艰难。 陈慎也察觉到这般不妙,试图运转下灵力,一股细流沿着经脉缓缓滋养,虽然艰涩却磨磨蹭蹭着勉强能行至周天。 陈慎心里一喜,停下步子反抓住柳树的胳膊:“容我御剑!” 手下的触感黏腻濡湿,让他想起带血的毛巾,低头借着月光一瞧,原本干涸的疤在一路狂奔之下竟然又裂开,鲜血像是久不开闸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伤口外翻的肉被不停息的血液泡得微微发白。 “为何不先止血?” 流树看向早就隐隐作痛的伤口,眼底几不可察闪过一丝厌恶,他讨厌鲜血! 微微耸动鼻翼,皱着眉想抽回手,却被对方避开流血的位置紧紧捏住不放,他索性放弃挣扎,不甚在意地回了句:“不疼。” 说完回头瞧了一眼囹圄山的方向,眉头皱的更紧,看向陈慎的眼神充满了不解,似乎很难理解如此争分夺秒的时候为何为了如此小事止步。 陈慎却是一脸形于色的焦急,他曾经亲眼见到一个低血糖的人剧烈运动后流血而亡,只因为手臂上一个不起眼的旧伤口,死之前双目紧闭,四肢抽搐。 他当时在一众白斩鸡里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体格,便被指派和几个强壮点的男生轮流背着去找校医。 结果那位仁兄还是被上帝火急火燎召回去喝下午茶,但是走的时候恰好趴在陈慎的背上,当时汗流浃背的陈慎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那人空洞不甘的眼神,差点把尸体直接摔到地上。 不过后来发现没了呼吸之后,陈慎倒后悔当时没摔在地上看看情况,背着尸体□□大半个校园的感觉不要太美好啊! 当年被骇破胆的阴影换了时空,仍然忠贞不移不离不弃,陈慎看到他滴落的鲜血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镰刀正在皮肉里细细切割,种下名为死亡的恐怖病毒。 眼底被那种刺激的颜色逼得有点红,他拉过流树的胳膊,也不管他的抗拒撕开袖子,把储物袋里的止血药轻轻撒在伤口上,止血药瓶被大力的摇晃着,不一会流树的胳膊的伤口就被多半瓶的止血药掩埋。 刺啦一声,一块白色的里衬像是轻柔的云覆在胳膊上,那双白皙的手指灵巧的穿插几下,一个结实的结打在离伤口较远的外侧。 被止血药治愈的伤口比原先更疼,他也不得不去在意起厌恶的鲜血,心里的恶心感蔓延到胃部一股股上涌,因为灵力被压制,这次似乎来得格外凶猛,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顺着那股力气爬到脖子,不留一丝余地地狠狠扼住他的咽喉,窒息感只会使那指尖更有力,然后那锋利的五根手指慢慢收紧收紧,直到他的灵台被引渡无边黑暗。 陈慎却像是还没从某种情绪里挣脱出来,不知从哪来的大力,紧紧抓住流树另一只完好的胳膊,像是教育小孩般怒其不争地把他拽得踉踉跄跄:“你还要不要命啊!要死离我远点!” 持着药瓶的衣袖晃动间有清香的茶叶气息扑面,是他有记忆以来说得上最熟悉的气息,被这样类似长辈的叫骂,他心里的恶心感似乎在一种隐秘的亲昵下开始绵软发酵泛酸,他忽然别过脸像个孩子抽抽鼻子,这个人怎么可以那么讨厌,他不喜欢的就要放在他眼角外! 这么讨厌的人,大不了这次回去后找个机会杀掉好了! 陈慎似乎透过那个固执的侧脸看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情绪,这也是他第一次好像看到了这个沉稳老成的少年,阳光一笑后惯性下垂的嘴角透出的厌世,以往他都以为那是笑后肌肉的正常疲惫。 流树被看得有些疑惑,转头瞥了神情古怪的师兄一眼,只是转头时下意识收起了孩子气的表情。 陈慎看着如常的流树,觉得这种难言的情绪就像山涧的露珠,只在偶然夜雨后的惊鸿一瞥中流淌,短暂又仓促地措手不及,陈慎想出口询问都显得唐突。 还是个脆弱的少年吧,陈慎觉得自己一个魁梧汉纸在虐待细胳膊细腿的小孩,忽然就有些心软。 当然他明显忽略了自己同样细胳膊细腿的事实,不过也可能是故意逃避自己白斩鸡的事实,毕竟陈哥以前也是有六块腹肌的人啊! 轻叹口气,想要替他拉好被自己晃散的衣衫,手却徒然怔在衣领处,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凉凉的夜风将绿得发亮的树叶摇得哗哗响,泛黄的老叶子被淘汰出来遁入轮回,站在上风口的流树不经意在空气中轻嗅了下,几乎是同时怔住。 两颗墨发高束的头颅缓缓向着后方转动,然后默契地转到一半同时离弦箭般飞奔而出。 众多黑影在下一秒从乌压压的石壁上如潮水缓缓退下,将整条狭窄的山路堵得严严实实,汹涌地朝着前方逃逸的生人气追去。 前面的黑影在陡峭的山路上还没站稳,后面的就已经兴奋地狠狠挤了上去,黑色汪洋里几声凄厉的哀嚎被瞬间淹没在贪婪的怒吼声里。 手心已经渗出汗水,差点把流树的手滑脱,陈慎也来不及擦,后面无数闪烁着*的眼睛几乎要将他的背撕裂吞食,在这种失去人性的目光剜剐下,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后面是什么?” 类似猿猴的身躯,却有着狰狞的脸孔,眼角撕裂的弧度像是被阎王殿上悬挂的铁钩划开,留下一道道凶残的红疤。 流树此刻跑得也有些气喘,后面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此刻越发明显,他收回颠簸的视线,微喘着回道:“是猱!我们遇到猱群了!” 猱并非群居动物,此刻聚成如此上千之数倒是稀奇。 目光下移到透出殷红的布帛上,苦笑一声,一时任性竟也会惹出如此阵仗。 后面的怒吼声已经贴耳可闻,陈慎想起猱爪的锋利,后背似乎有种被利物割破的触感,不觉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踉跄着越发加快。 修士强健的体格对山崖逃亡助力不少,但善攀的猱靠着灵活的身躯在崖壁上借力远荡,每每惊险到只一步之遥。 修士经脉肌肉如何发达也是人,不一会双腿就如灌铅般沉重,陈慎感觉像是有人恶意在他的腿上负重百斤,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都要低头看下地上有没有那种夸张的脚印。 这是遇到运动极点才发生的生理情况,看着流树同样发白的脸色,他琢磨大概还能再撑个一刻钟,不出意外他们就要给这些野兽做夜宵了。 额头上的汗水缓缓滑落,长密的睫毛也阻挡不住如此汹涌的流量,眼睛被漏网之鱼刺痛,陈慎苦中作乐的想着,得了,这次的夜宵还是给自己带盐的! 陈哥夏天晚上在浴室给蚊子洗菜的时候都不甘心,这次便宜这些野兽了。 流树疲惫的身体汗如雨下,心里倒是波澜不惊,最坏的打算就是画咒退敌暴漏魔修的身份,此处他的灵力恢复得足够自保了。 陈慎拽着流树的手慌不择路地逃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转过山崖就看到一个狭窄的山谷口匍匐在山脚。 陈慎心中一喜,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流树埋头奔进山谷。 后面的猱群因为个头大本来进得就比较艰难,还有那对血肉渴望到红了眼的不管不顾地从缝隙里钻爬,最后被挤压得血肉模糊,成了其他猱眼里渴望的美味。 如此一耽搁,竟给了陈慎喘息的空间,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泸湛剑上,陈慎运起灵力注入剑柄,泸湛尖啸一声仿似呼应,蹭得从地上滑了出去。 后面的猱也已经追来,却只能望着剑上的两人流着口涎。 陈慎已经累到几近虚脱,运起灵力又要耗费不少力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像用细管持续抽血般痛苦。 后面还有不少穷追不舍的猱,这些生物就像是饿了几百年的乞丐,哪怕闻到一点饭香气的石头都紧攥着不撒手,恨不能把那点饭香吞到无底洞里。 更何况现在还是两碗扔到大街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陈慎只觉得手脚冰凉,身子摇摇欲坠,颤抖的肩膀不小心碰到后面的身体。稍一迟疑,陈慎索性把将身子完全倚靠在流树身上。 背后的身体开始僵硬,慢慢才有些故意的放松,陈慎感觉得到皮下肌肉的紧绷。 平时觉得这小子身条纤细,此刻却发现竟是如此结实有力,陈慎觉得硬邦邦不知硌到哪了,挪着肩膀换了个姿势,反正是自己造福两个人,都是哥们嘛,也没有不好意思。 第十九章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的猱群已经甩得毫无踪影,陈慎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来,要知道陈哥手机里神庙逃亡一直都是挥舞的大猩猩为终点。 山谷里蓬蒿满径,几人高的草木成团笼在半空,像是有人故意在空中编制出捕鸟的细密大网,一直绵延到隐隐透出光线的丛林尽头。 网下的两人昏暗天地中几乎无法看清对方的脸,更遑论辨别方向,耳边只听到飞剑穿梭枯枝草叶带起的风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树影摇晃里的怪叫。 陈慎不敢放松,黑黢黢的泸湛箭矢般射向幽暗更深处,只留下上方的青白两道衣影在偶尔漏下的天光里若隐若现。 不知过了多久,陈慎感觉双腿都站得如蚁噬咬酸麻,丛林尽头的微小光点在眼前越放越大。 身后的流树也轻轻活动下僵住的身子,神情里透出一种重见天日的欣喜。 前方的光点连成一片,想必是一片平坦的贫瘠荒地。 陈慎担心又有野兽侵袭,便纵着原先的速度直直冲了出去。 眼看终于从巨网中全身而退,还没来及挽出一个完全的笑容,就被眼前白茫茫被看做天光的崖壁重重砸碎在僵住的嘴角,撕裂出两声肝胆俱裂的惊呼。 泸湛已经是收势不及,任凭陈慎耗尽丹田仅剩的灵力束紧泸湛的剑尖,也只微微侧开一点角度,仍旧去势不减地斜斜撞向白茫茫的崖壁。 轰隆一声,神剑以千钧之力击向矗立不知几千万年的崖壁。 碎石崩塌间,陈慎本来想要移动的双脚绵软脱力,瞬间被泸湛上反震的力量撞开。 流树情况稍好些,在跳跃到空中卸掉泸湛施加的弹力,安稳落在止不住晃动的剑上,手中恰好抓住陈慎的胳膊,就在泸湛慢慢的平稳中形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不曾想荒崖日久风雨飘摇,外面一层坚硬岩石也被岁月剥蚀的七零八落,而神剑来势汹汹的猛烈一击,简直就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外层的岩石慢慢从内部分崩离析,一阵山风吹过,瞬间金山倒玉柱轰隆隆砸下来,把下面的两人淹没在悬空的石堆里。 崖壁与织成网的丛林间鬼斧神工地割开一条半人宽的峡谷,泸湛插入崖壁的另一端禁不住乱石堆的重量,剑灵在半空不甘的哀鸣一声,还是在一片混乱中翻倒,剑上的两人半空中被砸得晕头转向。 陈慎目眦欲裂地看着一块磨盘大的尖利岩石从半空朝着他们直直坠下,终是放弃挣扎,两人一前一后跌落深不见底的峡谷。 没有烛火的石洞里,莹白石壁散发盈盈暖光,只是全身湿透的流树却冷得打起寒噤。 躺在石洞里不知什么野兽留下的枯叶堆里,受伤的腹部让他只能斜斜倚靠在旁边冰凉的石壁上。 左手边则是被他从水里拖出来的陈慎,身上湿透的单衣散乱无比,双目紧闭唇色青紫,直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外面传来清泠泠的山涧流水声,夜风沁着泉水的凉意将流树扑了个满怀,旁边失去知觉的陈慎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指尖运起灵力将衣衫蒸干,白色雾气里胳膊一处红得扎眼。 低头看去,原来太阿划破的伤口在混乱中被锋利乱石再次割破,可谓是伤上加伤。 包扎的布帛已经歪到腕间,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艳的血一股股从来不及结痂的伤口处涌出,像是有淘气的小孩拿着画笔在青白的胳膊上描着一道道猩红的细线,仔细勾勒一幅艳丽的画卷。 那双微微斜挑的丹凤眼慢慢也被画上红线,一条条重叠最后像是打翻的画料碗扣在眼睛,慢慢整个眼底猩红一片。 血!最厌恶的红!也不知禁地里有什么东西,他原本安抚好的那个野兽又开始在身体里蠢蠢欲动,血液似乎是燃烧的热水浇灌到血管里沸腾着。 流树开始急促地喘息,腹部的伤口在牵扯下越发疼痛。 旁边的陈慎这时什么也听不到,尽管那像是要窒息的拉风箱的喘息声紧贴耳边。 原本一路奔波到脱力的身体接近崩溃边缘,再被冰冷彻骨的泉水不知浸泡几时,寒气入体伤了心肺,此刻正高烧不退。 睡梦里的陈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荒唐的场景里,他站在自己出事的马路口,看到一个个路人伸头探脑地向他这里张望。 他似乎还听到了120的急救声音,但是他没有力气低头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情况,但他好像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在不断的流失着。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周围的人群忽然变成了猱群,他被孤零零扔在石路上,猱群贪婪的眼神让他还没被吞食,就感觉自己身上已经被生生剜掉一大块肉。 他的心脏似乎也比平时应激反应迟钝许多,还没来得及惊吓到,一阵冷风就把猱群吹成了飞沙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地上的石块也都化成干涸的细小沙粒。 高高的日头将他烤炙成翻不了身的鱼干,只能不停地抿着干裂的嘴唇,用心理的安慰来浸润生理上的干渴。 等得他觉得自己风干成鱼干可以拿去卖的时候,日头竟然被一朵莫名其妙的乌云推开,豆大的雨点慈悲地洋洋洒洒浇灌。 他心里说不上喜还是悲,就跟被暴晒到眩晕时的感觉一样,像是累得连情绪变化力气都没有,有种“身在天山,心老沧州”岁月消磨的疲惫感。 流树把流血的手臂抗拒地甩到眼角外,像是扔掉一块恨不能剜之后快的腐肉,也不管大力之下伤口撕裂更加严重。 却没想到悬空的手臂下正好是陈慎干裂的唇,一滴滴鲜血从青白的手臂落到同样青白的唇间,在白莹莹的石壁反射的光线交织下,妖异得像是在举行某些种族古老的祭祀。 外面风声呜咽如厉鬼凄厉的叫喊,明明是头皮发紧的景象,流树却看得目不转睛。 那些恶心的红从自己手臂上抽离,好像同时带走了那股让他不安定的力量。 水滴落下声里,他看到红色的线条慢慢蔓延到那张苍白的唇间,像是一种粗粝刺激的笔触,在洁白的宣纸上极细致婉转地描了一层又一层,更像是如月老红线某种缘分的缔结。 何为缘分?一如参禅不说话,一如落子命定盘。 那双唇的弧度是一把钩在心间的刺,麻麻的,痒痒的,他想挠却够不着也舍不得,胳膊和唇之间一起一伏的红色像是穿在钩子上的线,扯住他的心不得不随之跌宕,滴答滴答,他好像听到了胸膛里有声音与之呼应。 他明明没有心的,可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为了打破他的狐疑,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这便是爱么?那样折磨人入肺腑的东西,伤的伤,亡的亡。 眼底闪过暴戾的光,化成实质的杀气将干爽的衣衫掀起凉薄的弧度。 这种不安定的东西早早杀掉算了!把皮囊收藏就能永恒地得到了! 另一只手慢慢摸索到那纤细的脖颈,开始用力的收紧,手下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抽动,他的主人则是一脸兴奋,他马上要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而他给它定制的时间是永恒。 多美的字眼,只在舌尖咀嚼一遍都能品出亘古的甜美诱惑。 陈慎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就在一只熟悉的手下,沙漠里的他只是这时才反应过来雨水也是可以止渴的液体。 虽然疲累,但他还是把嘴张到最大,可是这看似连绵的雨水似乎跟他暗自较劲,就是不肯干脆的哗哗流到他嘴里,只一点点磨人地施舍着。 最后他也来了脾气,不等雨水的降落,伸着头向前承接着,结果这个看似笨拙的方法还挺管用,瞬间一股股的水流顺着嗓子眼滑下,湿润了干裂到断开的食道,整个人的生命力在不断充电,身体也变得很轻。 被濡湿温软的触感惊住动作,流树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处多出的人头,也没在意被撞开的前一秒还在行凶的手。 那张嘴在吸允着他最厌恶的鲜血,可是却像是有个锋利的小爪子在心底最是酸痒的那点狠狠地挠了一把,留下火辣辣的热度。 痒的地方被挠后就会腾起一种眩晕的幸福感。 他在最厌恶的红色里沉沦了情绪,却翻找到让他安定的最美好的宝贝。 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如果那张唇失去温度就没那么熨帖了吧。 那就留着做活人收藏好了,他看着那张被他称作蠢死了的脸,这才发现竟是那般的明艳,桃花眼紧闭着潋滟的风情,泛红的眼尾却扫出一抹含蓄的风姿, 衣衫遮拦间的细白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像块通透的玉石,他不知怎的,再起不起把力气放在那脆弱的脖颈上的念头。 琼玉的鼻,白玉的面,在柔和的光线下,更显出玉的温润,他一直知道这人红装时被称作第一美人,但却从来没发现他竟然那么特别,或者不能称之为美,而是从发梢到下颚青白血管的线条都是那样的珍珠落玉盘般合心意。 在他眼里不是美得没话说,而是合心意到举世无双。 这便是他们族人的天性,爱如猛兽,一旦出闸,便是轰轰烈烈的细水长流! 这便是他们族人的骨头,爱如利箭,一经飞出,便是自我毁灭的死不回头! 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冲动,低头吻住那张最诱人的唇,依然是甜腥的鲜血,却因为多了些熟悉的气息而发酵成另一种甜美的心情。 那些红色的液体像是被净化成清冽的水,他循着本能更用力地吞食着,攥夺着本就稀少的空气。 那是没有*的交流,像是个孩子品尝糖果般干净的喜欢,又像是在收回本就属于自己心情时的眷恋。 等到结束这场甜美的独角戏,他才察觉到身下这具身体的颤抖,似是怪自己的迟钝紧皱起眉,运起灵力在潮湿的衣衫上游走一圈。 而在饮了流树的血后,陈慎额头的高热被身体里的力量轻易挥散。 流树环抱着昏迷的陈慎,像是野兽守卫着自己的食物,巢穴,宝贝。 白色雾气氤氲里,他的指尖描绘着那人眉间的四叶胎记,欢欣地来来回回徘徊一遍又一遍,伴随着心底一遍又一遍如痴的喃呢。 这是我的了。 这是我的了。 这是我的了! 第二十章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有细小的声响在衣侧敲打,流树轻阖的眼缓缓睁开,低头摘下不停晃动的储物袋,心念一动江南小木船便凭空躺在手心。 面容清淡的婉约女子从青色船帘后走出,恭敬地行了一礼,向山洞最里侧的西北角兴奋地张望了一眼,低低说道:“主人,此地有法宝的气息!” 她微微抽动小巧的鼻子,闭上眼露出沉醉的表情:“这气息是空间法宝的味道!” 空间法宝乃修士最热衷追逐的法宝之一,想想也明白,能够穿梭空间的瞬移在对战时可以带来何等增益。 流树拥着怀里的人,一点没有为之所动的样子,他懒懒抬起眼睑:“你去将它寻回来吧。” 红玉诧异地看了一眼流树,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沉睡的人身上,知道他是真的对天下修士趋之如骛的法宝不上心。 有些修士淡泊心性很寻常,不知怎的,却总感觉那目光似乎黏得有什么不对劲。 摇头晃开脑子里的念头,她双眼闪烁着金黄的光芒,循着那股独特的气息慢慢向法宝的藏身处走去。 悉悉索索一刻钟左右,流树面前多了个金壶,壶身上纹刻着一幅精致的山海图,只看一眼便恍如穿过沧海的变迁,独站在桑田的尽头。 “此壶名曰恣情,可穿梭过去未来,却只能大乘期的修士方能驾驭。” 耳朵捕捉到穿越过去的字眼,眼神一亮,若是回到幼时,那…… 红玉后面的解说却如一盆冷水迎头浇灭眼底的热情,流树收回打量的目光,知道此时对自己毫无受益,便毫不在意地丢进储物袋里。 红玉见此也不再赘言,飞回到索宝梭里,识趣地操纵着法宝进了储物袋。 陈慎睁开眼睛惯性呆立片刻,脑海里再是混沌不清,也发觉自己躺在别人怀里,更何况还有一只白净的咸猪蹄正搭在他的腰间。 力气恢复的他轻易就挥开,因着流树的手很规矩地只是虚虚一搭,陈慎瞧了一眼各自单薄的衣衫,只以为夜凉取暖也没多想。 流树被陈慎挣开怀抱的动作惊醒,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陈慎,眼底闪过一丝怒气。 陈慎打量了白色石洞一番,对此时的处境还有些迷茫。 流树垂下眼,长睫遮住眼底的汹涌,解释道:“昨夜我们掉入冰泉水,我醒后寻到师兄,当时你还昏迷,便先觅了山洞借住。” 流树眼底的迷茫散开,化作柔和的谢意望向少年,眼神不经意错开,最后落到少年结着血痂的手臂。 眼神一紧,拉过受伤的胳膊,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让他手下一顿,最后还是将里衬撕下一层层缠绕。 不舒服的感觉被这样亲昵的动作,从流树心里痛痛快快地赶出来。 既然师兄不习惯他的亲近,那就慢慢来,一步步织网为营,一层层纠缠做茧,直到手心里的猎物警醒时却再也挣脱不开。 他从来都是个好猎手。 等到布帛紧紧缠好,陈慎才低头整理身上散开的衣服,将散开的长发用发带粗略束起来。 外面天光微亮,两人便也不再逗留。 山洞外面的天地像是水下的倒影,四周都是熏熏绕绕的水汽,一道银白色缎带斜挂在悬崖之上,阳光下的缎带尽头处溅开一地碎金断玉。 陈慎用灵识在水汽里一寸寸搜索丢失的泸湛,不多时剑灵感应到陈慎的气息,在灵力的催动下乳燕投林般飞回陈慎脚下。 流树捂着受伤的腹部,被轻柔地推到飞剑的前端,紧接着一个温暖的身体在后面支撑着他的身体,唇角忍不住微弯。 陈慎也不知道怎么睡了一次,虽然有着禁地的压制,但是体内的灵力明显充沛许多,他猜想大概是体力透支后潜力的激发。 修真小说不都这样写嘛,陈哥也是读书浩如烟海的文化人! 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供应御剑的消耗,不至于让陈慎捉襟见肘,飞到最初掉落的泉水中央,慢慢将飞剑升高,眼见峡谷的顶端都在脚下。 崖壁上泸湛留下的痕迹处还在不断跌落碎石,四周都没了障目的风景。 陈慎四处张望了许久,山风吹动的衣袂纷飞,两人似要乘风而去,飞剑还是岿然不动,慢慢地稳如泰山中隐隐流动着一种淡淡的尴尬。 唔,陈哥是路痴这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你们么? 流树看着那张辨不出悲喜的脸,却很透明地窥见一丝迷茫。 他扯扯师兄绣着云纹的袖子,低头附耳:“苍梧山门在右手边。” 陈慎老脸一红,不敢看后面师弟的表情,默默改变了飞剑的方向,御风而去。 飞剑破空声里传来一句欲盖弥彰的解释:“师兄方才凌空而悟道,回去与你细说。” 唔,这样装13会不会遭雷劈?卧槽,这世界是有雷劫的!陈哥能不能把还热乎的牛皮吞掉!求放过啊! 流树自然不会戳破,惹得那人恼羞成怒,而且回去能和师兄单独谈至深夜,他求之不得。 眼前如玉的耳垂艳红似醉态,可爱的让人想伸手戳一戳,看它是不是也与它的主人表面上一样的风轻云淡。 流树忍住动手的*,不经意看到那单薄的腰,若与来时一般位置,便能将自己的宝贝环在怀里了。 不舍地回过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面蹭了蹭,依偎地更近了些。 陈慎以为师弟被冷风所苦,便也向前用哥们的架势将整个人揽住,将风远远遮挡在衣衫外。 流树失血过多的身体虚弱疲惫,嗅着熟悉的气息,禁不住昏昏欲睡。 回到苍梧山门已经三竿之后,有不少劳作杂务的弟子在山路上闲谈戏闹。 “听说没,掌门昨晚千年难遇地发怒啦?” “怎没听说,还没见过一向沉稳的掌门发那么大脾气,简直是暴跳如雷啊!” 躲在大树另侧的两人心里咯噔一下,相视一眼,在对方震惊的眼神里读到同样的讯息,莫不是昨晚的事暴漏了? “哎哎,青木,我们都在聊,你也别那么木讷,你姐不是在修纶院里作研墨的随侍么,肯定比我们清楚,你给大家掰扯掰扯!” 青木被人扯住衣衫,只好停步回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瞬间红成苍梧果园梢头的小苹果。 最后到底禁不住众人苦苦恳求,不善言辞地说道:“都是……太师公的错,他戏弄掌门看了影壁石上的……上的……” 陈慎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师伯已经把昨晚的事给他们摁下。 唔,好感动,回去给他老人家做盘素菜点心好好慰问下。 洗手作羹汤本来就是单身小*丝必备生存技能,着女装的那几年在凝韶的填鸭式折磨下,陈哥已经新技能get到牢牢抓住男人的胃了!啊呸,是女人的胃! 都是凝韶把他□□得不成样子了,陈哥才不要捡肥皂! 众人听得没头没脑,却也知道吞吞吐吐的下句才是关键,有人推了青木一把:“嘿,快说啊,是要急死师兄么!信不信以后的茅房都由你供奉了!” 青木神色大窘,低低地说了句:“嗯,是双修的图影。” “你说什么?大点声!长得细皮嫩肉,说话也娘皮兮兮的!” 底下顿时哄堂大笑,青木被师兄弟促狭的眼神看得羞恼,脸红脖子粗地回吼道:“就是双修图!” 树梢上的老叶子被震落下来,迷迷糊糊就掉进刹那的寂静里,被风纠缠着发出此时唯一的声响。 噗,偷听的陈慎差点没一口盐汽水喷出来,他不要去体贴慰问了,万一不小心触到掌门残留的火气就炮灰了。 本来把影壁石毁掉就万事大吉,师伯偏偏要来此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no zuo no die! 流树脸上也挂上了无可奈何的笑意,希望回去的时候,不会碰到余怒未消的掌门牌火气桶。 就在青木对这诡异的安静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爆发的大笑声将他挠头的手惊得一哆嗦,差点撸下一把头发。 “哈哈,怪不得掌门的火气差点把太师叔的奉沱院给烧着!” “呵,是啊,从未断过的每日晨练今日也没召集……” 听到这,树后的两人彻底放下心,想必晨练时缺席也难有人注意,掌门应该不会起疑。 等到众人嬉闹着新鲜的笑料渐行渐远,两人才悄悄溜回各自小院。 第二十一章 陈慎小心翼翼推开掬祺院的门,里面悄无声息得让人心安,前来打扫收拾的小辈弟子整理妥当早早离开,此时偌大的小苑里只有凝韶一个活动雷点。 穿过曲水弯弯的廊檐,陈慎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溜进卧室,看到还没有叠起的描金锦被稍稍放心,栖身床上滚出个凌乱的睡窝,方换上床头放置的衣袍。 思量一番,把换下的旧衣丢进储物袋,披头散发地端坐床沿等着凝韶到来,顺便想想那个凌空悟道的谎怎样圆得酷帅狂霸拽!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碎金阳光里走出个素袍飘飘的姑娘,二八年华,唇红齿白的好样貌,奈何神情萎顿,平素机灵的眼睛布满血丝,大大的杏眼红肿起来像是鼓胀饱满的核桃,眼睑下的阴影粉黛遮挡却还是能窥出一丝青暗。 陈慎原本装作方起身的样子走出来,却被凝韶的样子惊在原地。 “出了何事?” 凝韶抬头懒懒给了陈慎一个眼神,放下手中的竹盆,爱答不理地敷衍着回道:“昨晚歇得晚了。” 接过递过来的毛巾,在竹盆里湿了拭面,看凝韶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蔫茄子,陈慎犹豫着开口:“你又看那些话本了?” 凝韶半眯着睡眼点头:“昨晚奉沱院闹成一团,掌门施令今日罢了晨练,我便看话本歇得晚了。” 她接过湿毛巾奇怪地看了陈慎一眼:“提到昨晚,主人歇得挺沉,如此大动静都没能惊起。” 陈慎支吾道:“入定封了五识,不曾感知。” 凝韶毫不在意地打个哈欠,咕哝着补觉什么的,迷迷糊糊地端着盆退出去。 午间陈慎卧在小轩窗下的榻上小憩,昏沉间觉得似乎被野兽盯上,一往无垠的旷野里撒丫子狂奔,却总甩不掉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侵略目光。 最后急得满头大汗猛然惊醒,正对上一双上挑的凤眼。 那双眼睛像是月下井水黑得清亮通透,漂亮的凤眼弯成两轮镶红边的暖月,笑吟吟的目光舒服到心坎里去。 大概是昨日惊吓过度的幻觉吧,这样的目光明明如此柔和守礼。 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在看不到的上方摆弄着头发,陈慎迷迷糊糊地等到那双手收回,弯月的眼睛也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迟钝的大脑才开机重启成功。 他坐起身,长长的墨发流水般滑到胸前,看到流树手里的檀木梳,才反应过来方才是为他打理头发。 他前日里也曾披散头发午睡,结果凉凉小风编荡成结的惨痛教训,纠结的余韵至今犹存,尤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教条禁锢下,打成千千结的头发仍不可动剪刀。 凝韶睡意朦胧里忘记替他束发,他一个男人也懒得动这些长到头疼的烦恼丝。 正烦恼间,流树乖巧开口:“师兄若是信得过,便交予我来,正巧也不妨碍师兄为我讲道。” 陈慎欣然应允,端坐榻前任由流树那双纤长灵巧的手摆弄着发。 长长的发落在柳树手里就像沾染了灵气,就如同童年时的编绳,随心所欲的如水般变换形状。 陈慎在铜镜里看得入了神,过了会才开口,满腹的草稿被他洋洋洒洒地娓娓道出,见流树听得仔细,还信手拈来几句颇有深意的禅语。 流树点头应和着,手下握住缎发的力道不断收紧。 方才他来时便看到榻上的画卷,有美于卧,一头青丝散下如黑蛇盘旋旖旎,雌雄莫辨的脸颊处似乎摇摆着蛇尾的纹路。 禁忌,蛇的尾。 有凉风从窗外潜入把玩着垂散的青丝,小心翼翼地像是个偷香的骚客,那一刻有一种疯狂的嫉妒,恨不得将那股恶劣的风撕碎绞杀。 那是他的宝贝,不容许旁人有丝毫的觊觎! 趁陈慎不注意,将手中的墨发高高挽成斜飞的妇人髻,色若春晓的白玉面上四叶银蓝添了几分凌厉,一眼惊鸿。 随即又打散束在发顶,拈起一根乌漆素雅的木簪固定好,少年俊秀绝伦的侧脸剪出阳刚的气息,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红装绝色,但男装却更能让他有征服的*。 他要让他爱上他,要同样的孤注一掷的疯狂爱上! 乖巧的师弟更讨人喜欢吧,那他便处处贴着他的心意做事,他本来的形象与此相去不远,稍稍改动也不会引起注意。 束完发流树却没停手,而是细心地揉搓着发顶的穴位。 陈慎被伺候得舒服,静静地听流树讲些师兄弟间的趣事,慢慢地竟又沉进梦里。 流树松开手,就坐在榻上望着歪睡在一侧的人,心里盘算着一个又一个增进亲密的主意。 这一睡便是掌灯时分,连流树何时离去的都没察觉,用完饭便早早的歇着。 近段时间小*丝也发现自己同流树走得很近,以前也是兄友弟恭却带着三分礼貌客套的疏离,不曾如此亲近,如伯牙子期的知己之交,门内都风起了焦不离孟的戏言。 陈慎表示自己未曾求勾搭求包养,只是自己下棋时的自斟自饮被流树不经意看到,对坐一局,满盘落索伯仲间。 复摆几盘,竟是分庭抗礼之势,输赢半半,若不是没有人的智商可以做到如此不着痕迹的让棋,他大概要怀疑是流树每次掐着数赢。 此后常约着闲敲棋子赏灯花,却也窥得一些共同志趣。 且流树在一辈师弟中真是乖巧,每每得他心悦,来往渐渐过密。 陈慎在现代便是高朋满座的人,现今高冷得山尖白雪不可触摸,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勾肩搭背的哥们,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况且流树每次带来的新鲜趣事,体贴默契的言谈举止,也为他无望的等待主角君的小日子添了几分乐趣,友(ji)情(you)果然是缓解蛋疼的良药啊。 苍梧初雪放晴,执卷的陈慎被告知有修真五大派的人造访苍梧,而他作为夏祁元的后人则要随掌门待客。 陈慎看着主座正气凛然的男人,半跪一礼说道:“徒儿拜见师傅!” 还未跪下就被一道内敛的真气轻柔托起,男人看着他过于秀美的相貌,严肃的脸似乎有一瞬间柔化了线条,紫袍轻挥:“起来吧,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故交。” 苍梧掌门的做派既体现出陈慎在门派的地位,又不动声色地露了一手,显示出他更上一步的实力。 毕竟虽然五大修真门派表面一团和气,其实暗地里地位利益之争也是涂了墨的刀戟相交,不见刀光剑影,却是谈笑里黑刀子进红刀子出,没有丝毫手软。 虽说是故交,但毕竟是能和当年打进天才TOP3的祁元真人有几分交情的,现在功成名就清一色各大派的掌权BOSS。 虽然在众多钛合金眼神打量下鸭梨山大,但事先已做好了功课,在座的人物身份都了然于胸,陈慎应对起来得心应手。 一一拜会完这些大人物,陈慎就在屋中间站定,低眉顺眼听着他们寒暄。 最先开口的是问禹阁的矢蓟道人,他是几人中修为最高也是最年长的,垂到胸前的白须轻轻抖动。 “乖孩子,如此便已凝成金丹果然不错,当年祁元他也是这般天资卓绝……天妒英才啊!” 他赞赏的声音里染着不可名状的叹息,陈慎忍不住和他对视,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慈爱的望着他,矢蓟道人已经尽量收敛气势,他却还是被大乘期的威压逼得后退几步,不得不低下头。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强横地斩开人和神间相隔的天地,让人意识到神邸的高高在上,他忽然想到小时候藏着稚嫩梦想的悟空糖人,想到披着母亲红色长围巾手拿擀面棒站在院子里的阳光下,那个cosplay孙行者时自觉表情神圣豪迈实则一脸傻叉的陈慎。 他想也许这是个机会,也许他在这里触摸到神,哪怕要寂寞追寻好久。 陈慎自从穿越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情绪,就像当年18岁的自己毅然决然地收拾了包袱去北京学音乐时,那种深藏心底的火山在热情的逼仄下忽然迸发,烈焰熔浆瞬间流进心脏又压回全身,猝然来袭的强烈窒息感,让脑海绽开的烟花点燃了血管里的红色。 虽然后来在北京天桥窘迫得只剩裤衩的他还是被老爹妥妥地收拾成行李拎回了家,但热血沸腾的感觉终身难忘。 心底一灼,像是有刺挑逗,他知道只是矫情的令人牙酸的青春两字给的疼痛。 他在心底叹息,原来自己这块原石的棱角被按照最适合的温床模子打磨,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得过且过,奉行着中庸之道凡事只做七分,没想到死气沉沉的斗志竟然被小时英雄的梦想再次捡起,也算是种重生吧。 陈慎还在粪发涂墙的情绪中感怀的时候,赦箜阁的盗静道人冷不防一把扯住他的脸颊,指尖像是捏皮球般向两边拉扯。 第二十二章 陈慎不知她是何意,下意识想不会是什么正太癖怪阿姨吧,自己先寒了一个,鉴于不变应万变,面上仍然那副不动声色的拽样。 见他稳如泰山,原本端庄的盗静变脸似的一脸泼妇样,咳,一脸没劲的表情,大发慈悲放过陈慎的脸,略带嫌弃地啧了两声:“跟你那死鬼老爹一个德行,板着个脸也不知道怎么把第一美人勾搭到手的!” 陈慎早就听说了盗静道人疯疯癫癫的样子,据凝韶线报,盗静的师傅为她起的道号就是寓意她能学习安静些。 想想那老人家也挺闹心的,几个老字辈的没事练练功唠唠嗑,显摆显摆徒弟挣挣面子,结果自家徒弟发育晚至今童心未泯,和别人家知书识礼的一较,瞬间里子面子掉到九幽里。 偏偏还是女娃子,讴到吐血抬脚踹一下却还要怕摔坏了,陈慎默默为盗静师傅憋得未老先衰的华发点一根蜡。 众人见到盗静这幅样子,习以为常地视而不见,陈慎看向大大咧咧的盗静,发现她漂亮的眼睛稍显晦暗,眼底噙着怀念。 嘶--莫非那些盗静和他爹有一腿的小道消息是真的! 面容慈悲的温矢道人放下手中的细瓷茶杯,望着他感慨道:“ 往昔乃父、白桓兄和家兄比肩修行,只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三圣落到今日竟只伶仃一人,时也命也么?” 说完,他摇着头移开视线,似乎怕触景生情般不想再看陈慎那双肖似其父的风流眼眸,只把忧伤的眼神落在晶透的茶杯上,低头沉湎。 陈慎倒是知道他父亲和柯符斋已逝的上任掌门是知己之交,只是此刻也不好答话,何况温矢道人也没打算让他回答。 坐在右首的沓卢道人也站了起来,貌似怜爱地夸赞了几句颇有乃父之风的客套话,遮掩了陈慎的尴尬。 说起沓卢道人,因着陈慎是冲夷城上任城主的遗腹子,可想而知他这个现任就有些不尴不尬了。 这就像是继父碰上有着正统血脉的嫡子,说多错多,就只斟酌了几句体面话表示下自己对后生的关心。 陈慎心里明白,也就体贴地陪他演好戏。 这场会面很快便到了陈慎最喜大普奔的环节了,见到小辈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众土豪也很给力,大方的甩手给了陈慎几件不错的法宝丹药,至于这些出手阔绰的宗师们回去后,会不会在被窝里肉疼到抠脚心,就不在他的考虑内了。 这些皆小有来头的见面礼里,最合心意地倒是沓卢道人给的隐魂珠。 隐魂珠,顾名思义,隐去灵魂波动,此乃隐匿身形之必备良品啊! 当然后来成为男主折腾小*丝的情趣用品,光天明日下小*丝被看不见的人影这酱那酱什么的…… 陈慎也大概地猜出此次各大头会晤的原因,十年一次的新秀试炼披星戴月地降临,弱冠下的弟子们皆是厚积薄发,等待好风凭借力,送己上青天。 所谓先言情后说理,言归正传后,这些大佬便要进行新秀事宜的磋商。 温矢真人双手放膝,正了颜色:“不知白桓兄可听说三千里外谓凡山上的一件奇事?” 苍梧掌门点头:“略有耳闻,砍柴的农夫一日归来后,发了狂症茹毛饮血,全村屠尽。” 陈慎心里暗笑,不过是某种类似生化危机中的T病毒,竟被夸大成如此诡异事件,啧啧。 看着这群人生大赢家紧张的神色,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丝心里已经high起了小苹果。 温矢道人望了一眼矢蓟道人,得到眼神的应允,才开口将他们几人在山下相遇时简单思量的打算和盘托出。 “白桓兄有所不知,我有一远戚毗邻谓凡山,前些日子投奔而来,才知晓传言不尽然。” 他轻叹着摇头:“非是全村屠尽,而是如染瘟全村尽狂!这群疯症的村人悉数离奇消失,朝廷上找不到证据,便把此事压了下来,而传言吹到这方已歪得没了样子。” 陈慎从巨人肩膀上狠狠地跌了下来,尼玛高中老师果然坑,你妹的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玄幻的世界,生物学病毒学都是一坨翔啊! 苍梧掌门脸色大变,手里的茶水差点脱了手,他把杯盏轻轻放下,与之相反脸上心事却渐重:“这同千年前的魔气袭城颇有些相似啊,不动兵戈满城尽屠……” 矢蓟道人倒是一脸平静地拈须,语气安抚:“我早早遣了纪城去万魔之地探探情况,我那徒弟你是知道,单系风灵根的鬼才,我又送他一日千里的流云扇,不日前他便到达传音与我,封印未曾有丝毫破损动摇!” 苍梧掌门疑惑询问:“那此事是何缘由……” 旁边急性子的盗静忍不住插口提醒:“你忘记封印前散落洪荒的魔气了么?” 她抖着肩膀摊手:“魔性淫,现在魔子魔孙都得一搂一耙子了吧!” 沓卢道人脸色苦闷:“师祖当年便该将这些余孽斩草除根。” 盗静凉凉的瞥了一眼沓卢,捏起盘里的瓜子,嘎嘣一声脆响:“你可曾见过除尽蟑螂鼠辈的屋室?这悟性,怪不得这些年修为没什么长进!” 她到底是有些看不起沓卢,自己师兄的遗腹子还在,他却冠冕堂皇地以代管的名义慢慢封了掌门,殊不知再是鲜亮的华衣,下面的腐朽在明白的眼中也是一览无遗,徒增欲盖弥彰的笑料。 这是要虐渣的节奏了么,陈哥的小心肝有点激动,求分瓜子,求围观! 沓卢道人尴尬的看了一眼陈慎,在小辈面前下不来台,脸上明显浮现出对盗静的不满,却基于理亏不再答话。 矢蓟道人旁观两人的波涛暗涌,也没说些什么暖场的话,明显对沓卢也是怀着几分不悦的。 苍梧掌门看着矢蓟道人问道:“不知有何打算?” 矢蓟道人高深一笑:“往昔新秀试炼各自寻妖,按图索骥地完成任务,此次弟子天分皆是佼佼天造化,不如今年换个新意。” 陈慎看到自己师傅会意一笑:“此番也不妨,毕竟修真一途不止天分有差,气运也是筹算在内的!” 不造为什么,陈哥在两个德高望重的人脸上,看到了今年庄稼长势颇喜人,不妨我们比赛看谁先把它们玩坏的猥琐表情。 陈哥扭头转向另边,盗静冲他温和一笑,唔,陈哥在那张秀丽的脸上看到了试炼路上磨刀霍霍的满满恶意!唔,瞬间就醉了…… 之后便是商讨试炼的其他事宜和一些各派间往来的交道。 而这些个机密的事情自然不能让旁人知晓,于是身无长物而来的陈慎腰缠满贯后,就被打发回去。 余惊未消的陈慎搂着储物袋挥挥袖子走人,陈哥要去找俺家好哥们流树,把探得的消息与他通通风,毕竟他也在被宰割的庄稼堆里。 唔,陈哥昨晚的那盘棋长势喜人,眼瞅着就要赢了的,因为怕耽搁休息才放走他,可不能让他耍赖。 流树那小子煮的辣丸子真好吃,这次还能借着赢棋的由头,让他整一大盘让陈哥过过瘾,东北的汉纸在一堆小清新的素菜里伤不起啊! 第二十三章 (捉虫) 流树在掬祺院的厨房里持勺而立,瓷盘一抖,青绿的小丸子落进滚烫的酱汁里,好像有人躲在丸子里吹气,干巴巴的小丸子瞬间鼓成了绿油油圆滚滚的实心气泡。 稍等一刻,丸子在汤汁里沉沉浮浮,流树轻车熟路地从橱柜左数第三碟里舀出半只木勺的辣椒末。 娴熟的姿势,毫不犹豫的反应,可以看出被陈地主压迫不止一时。 红艳艳的辣椒末看得人嘴里一股火撩起,那种辣忽劲齐齐烧到了首当其冲的眼睛里。 流树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眉头紧皱,显然对一会要吃的东西有种生理上的抗拒,毕竟铜墙铁壁的修士嘴里的舌头喉咙也是软的。 不过那红燃到一张蠢脸上,晕染出似涂抹胭脂的容色,那种雌雄莫辨的风情倒是赏心悦目。 想起只有他能看出的那张脸上的满足陶醉,沉吟一番,又从陶碟里搓出一撮放进汤汁。 木勺搅拌几圈,漂浮的丸子被一只只打捞上岸,摆进准备好的大号瓷碗里。 每次看到这个他忍不住想笑,据说这碗是师兄在厨房里翻了好久比对出的最大号,尤其他把那碗摆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眼神里却透漏着一种如此大的碗,你不忍心只做几个孤零零盖住碗底吧的意味,真是忍不住莞尔。 想想那副眼巴巴的蠢样子,就想知道他还能多蠢,多惹人笑。 门帘被人从外面挑开,以为是师兄等不及,刚想转身安抚那可怜兮兮的眼睛,不想却是前来帮忙的凝韶。 唔,师兄露出蠢表情的时候,最讨厌的一点就是总有站在师兄旁边的这个女人。 避开伸过来端碗的手,又退后一步离开那股脂粉气,他才不要做给师兄的东西被别人碰到,直到吃进师兄嘴里前不能沾染到别人的气息,若是可以,他连碗都不想放过! 小心翼翼地端着丸子绕开眼前的人向厨房外走去,他好似不经意地解释道:“如此轻的分量,就不劳凝韶姑姑了!” “姑姑”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凝成硬邦邦两团的字眼狠狠戳进某大龄女青年的心窝里,热气腾腾的空气中有入肉的声音。 凝韶本是替自己主人探探丸子情况的,顺便帮忙拾掇下,被先声夺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点点头,手下拾掇着灶台的残局,神色平静如不起波澜的腊月冻水。 流树看她从头到尾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凝韶把汤底舀进空碗里,又平静地从地上拎起桶倾倒锅里。 一整桶的清水在锅中匀洒洒摊开成镜,还没平稳的水面摇晃出模糊的女子身影。 从香袋里掏出手绢,缓慢细致地将脸擦干净,又将绢帕收起来。 下一秒凝韶的整个脸都趴在水面上,身子弯成了标准的九十度。 她的双手用力地扒着眼角,眼睛在水面上的人脸上死死地搜索着,嘴里疯魔般咕哝着:“姑姑?姑姑!有皱纹了?老娘竟然有皱纹了!”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怔了一下,她直愣愣地挺起身,震荡的眼神不知放在哪里,嘴里呓语不停:“再也不看劳什子话本了,不知道去找那个丹修还有用么?” 说完,急冲冲一阵风掀了帘子出去。 迎接流树的是陈慎望眼欲穿的深情眼神,只是着力点歪在流树香气飘飘的双手。 流树握紧了手里的碗,他竟然嫉妒起碗里的死物,能得到那种眼神的,即使是他做的东西也不行! 耳边的皲裂声让他松了力道,收起眼底的阴沉,他笑吟吟开口:“师兄,这次的辣子放得不少,师兄快尝尝看!” 陈慎总算把视线从红彤彤的丸子上移开,想起回报给长工流树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过!” 流树摇头表示不用,体贴地从竹筒里拿出两副竹筷,一副递给师兄。 陈慎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唔,辣的真够味! 美味的煽动下,很快就是手速不凡的第二筷,第三筷。 流树也动筷夹了一颗,香滑细腻的口感极佳,只是那麻痹唇舌的余味让他不禁后悔起一时的心软。 是的,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辣,当刺激超出感官成倍的时候,只有燃烧一条食道的麻热。 陈慎看到小丸子一块块消失,下意识下手速度更快,唔,不要脸,自己会做,没事跟陈哥抢什么! 师兄撑得鼓鼓的脸颊,意外的看到一丝孩子气,真是蠢死了! 这样想着,他却故意作对似的和师兄在筷子下战争着。 还来劲了!不知道陈哥在家里拼速度的时候把麻麻吓哭过么!虽然后果是陈哥被粑粑狠狠地揍了两巴掌…… 唔,那样关注的目光总算抢到自己身上了。不过真的辣过头了,吃得还如此快,他怎么蠢得这么有特点! 流树闷着头一筷筷送到嘴下,皱着眉头最后整个囫囵吞下,桌子下捂着胃的的手攥到发青。 陈慎看不到流树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一个个诱人的小丸子被运过去。心里不由有些佩服起流树来,陈哥以前可是吃变态辣活着的,这次都觉得有些太给力了。 流树却觉得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同分一碗吃食,同样的心思投入,不由想起母上那个可悲的女人,戴着男人送的驱魔簪的日日夜夜,也是这般么? 嘴里是辣到酸麻的,胃里是痛到抽搐的,心里是拧成苦瓜的,他衔住被热气逼出眼角又滚落唇边的水珠,麻木到触感都失去的唇舌竟然能尝到一股甘味。 而每次吃之前不封闭五感的他,不过为了把这种味道咀嚼又一遍。 等到终于适应这种辣的味道,他抬起干涸的脸颊,看着那张被汗水浸润的唇瓣,红到夸张的颜色挑染出一丝少有的旖旎。 他眼神一暗,这样的美好真的能永远不会被岁月和*剥蚀么? 修士的容颜不会被岁月篡改,隐入最深里的*一日被无常的世事,变迁的沧海挑起,便也似换了容颜! 他绝对不会是母上的结局,杀掉他就能永远拥有了吧! 身体里的灵力不自觉暴动,强压下那种汹涌而来的念头,将周身杀气四溢的灵气散去。 他最擅长的便是谋划人心,他不信他竟不能圈住一颗人心! 陈慎一瞬间似乎有剑悬于发顶的错觉,那毛骨悚然的凉意让他不由抬起头来。 流树还在持箸不停,周围也没什么异动,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树脸上平静如常的神色,越发衬出自己的莫名其妙。 摇摇头,大概是错觉吧。 远远的廊外有修士敲窗叩问,流树便放罢筷子出去招呼。 不多时,神色微妙的流树缓缓而来。 不等陈慎发问,他便交代妥当:“外面那人请你我去会客的天悠庭。” 陈慎看着剩有大半的辣丸子,辣丸子是不能久置的,他可是筹划很久才盼来这么一碗! “不知何人唤我去?” 是谁喊我的,让他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流树神情微妙的回望的看着那盘丸子,显然了解陈慎的心头所想:“是掌门的命令。” 唔,我还真不敢打死他…… 瞬间就怂了的小*丝只能恋恋不舍的作最后深情的凝视,被流树扯了去。 风风火火的凝韶敲开丹房的门,里面走出个青年男子。 五官端正俊朗,只是脸色严肃得似乎浑身布满煞气,衣服穿得古板如老学究。 见是凝韶,他收敛了下煞气,僵硬的肌肉扯出个笑来:“姑娘,找我何事?” 凝韶也不在意他脸上吓人的怪笑,眼含着期盼,翘首问道:“当日的话可还作数?” 那人瞬间喜上眉梢,亮晶晶的眼神充满着渴盼:“自然作数!姑娘可是有话要讲?” 他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白面皮染上一抹红霞,脚下的步子也有些不自在向旁的挪着,却在下一秒又不舍地移回。 “那个驻颜丹赠我一份吧,但我可不答应和你双修啊,你不是心仪我么,我允了,那做你心上人总要有点惠赠吧!” 那人眼底的羞涩还尴尬地流转着,下一秒砰的一声,凝韶可怜巴巴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水汽,她捂着鼻子从紧闭的门前跳开。 气呼呼地挥挥袖子,小气鬼,怪不得没人和你双修! 这女人的容颜可是头等大事啊,还是回去叨扰主人吧,他许是能求到几颗。 拂拂衣裳,凝韶自言自语地疾步往掬祺院赶。 远山环抱的拱起之势下的天悠庭里,一年四季总是春,远方有飞湍流瀑一阵阵的倾泄声。 大堂里的摆设极为简单素净,却大到能容下上百人,堂上的座椅无一空落,人头攒动里一片耳舌交谈。 而这上百之数皆是各大派的翘楚骨干,参与试炼的人可以排到苍梧后山,因此不曾有名气和辈分的人未受到邀请也不甚在意。 而陈慎此时就端坐在精英堆里,听着一派寒暄声。 无聊之际打量起周围的人来,对面是一少年,约莫与己同岁,眉眼高阔,俊朗面容,稍稍咧开着前襟以不甚狂放的姿态向后靠着木椅,偏生好像端坐的不是高堂庙宇,而是淡泊功名的山水之间,风轻云淡的草原之上。 陈慎见到不少漂亮女修偷眼瞄着那少年,羞红着双颊与同伴说那人的无礼。殊不知那脸上的颜色早就暴露了女儿家的心思。 再看少年,如此不羁的形容倒衬得起身上那种落拓山水的气质,陈慎这些年修真修心,倒是能窥出人的底蕴,在好笑的同时,不由对这个少年多了几分青眼。 第二十四章 那少年似有所觉般抬头寻找,目光的主人正坦荡地对上他狐疑的眼神。 一刹那,他觉得有人阴险地将祖师爷那封大如斗的星盘晃悠悠扔过来,他明明可以清晰瞅见,却呆立着躲不开,任由着不偏不倚砸中他的脑袋 脑海嗡鸣声一片里,一圈圈金色光晕里就剩下两个黑夜似的眼睛。 陈慎见他忽然愣怔,冲他点头示意。 收起眼底不易察觉的一丝惊艳,他虽未曾经历如此心动之事,却也晓得不可唐突。 此等美人必得众人心仪抬捧,眼底的惊艳反倒令阅尽千帆的她看轻,觉得自己浅薄没见过世面。 他起身缓步走上前去,也不像众人般垂首作揖,走到跟前左手一抖翻出一壶酒,低沉着声音问道:“这有一壶百年桃花酿,有些灵气的它也认眼缘,催我与你一饮,不知可否?” 眼神不热烈却也不疏离,温和豪爽如其人。 百年桃花酿醇厚的香气早就不甘寂寞地透出来,陈慎隔空一嗅便觉出珍贵。 这人说的话也挺有意思,明明是自己要来邀酒,却偏推说是酒自己的意思。 遂点了点头,桌上的茶碗当作酒杯翻开来盛酒。 那人却没倒酒,转身一挥长袍下摆,寻到紧挨着他的木椅落座。 虽然想告知他那个位置是流树的,但去招呼客人的流树不知何时归来,若是一直未来,那倒像是自己推脱的借口。 看着美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疑惑他的身份,他微微一笑,自报家门道:“在下问禹阁晏城。” 陈慎微微有些惊讶,这晏城乃矢蓟最小的亲传弟子。 问禹阁里的道人专司占卜,精卦演,而这位弟子却在三年前持一副星盘,将一众师兄卜得哑口无言,一众师姐则是被问的面红耳赤。 据说此人豪放不羁,问倒师姐的问题竟是当日所穿贴身之物的颜色。 不过风传的笑料中也侧面反映出此人占卜之术的厉害。 这个被提拔为大弟子的人,恐怕是问禹阁夺冠的杀手锏。 此时是友非敌,倒下的佳酿陈慎坦然受之。 舌尖清甜的醇香还未散去,一张英俊爽朗的脸凑了上来,悠沉如大漠羌笛的声音有种被刻意压低的腔调:“此酒乃我从师叔的私藏里取得,不过莫要在师傅面前揭发我!” 说了实情再来说不要告状,陈慎觉着逗比的孩子最可爱,遂故作惊讶的逗他:“偷的?” 高阔的眉眼微微眯起,透出那么一股子坏:“古人云:不问而取为偷。我已在酒窖里留下取酒一坛的纸条,奈何师叔不关心身为小徒弟的我,至今不晓得我字迹呢!“ 说完斜斜后靠在木椅上,双手无奈的摊开,一脸的委屈。 这孩子真是蔫坏,陈慎不服气他话里的怡然自得,压低声音胁迫道:“如今我已晓得,你不怕我去告状!” 晏城眉眼一展,竟然大喇喇地笑起来,面容上漾出一种独特狂放的异域风情:“是么,可现下赃物也在你腹中,我们这是共犯啦!” 当你想彻底封住一个人的嘴时,有两个办法。第一,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不过是下策。第二,将他拖下水,世上从此多出一个秘密的维护者。 陈哥也是道上混的,与他的行径异曲同工的这句话知道好多年。 但是这谁家孩子,简直坏透了。被拖下水的陈慎只好苦笑一声:“这位同谋,同饮一杯!” 见陈慎如此称呼,晏城心里赞叹美人果然上道,拱拱手,一副心照不宣的姿势举杯。 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近看之下美人的双眼有种桃花酿的韵味,看久了却更像他养的小黑,黑亮亮的眼神看着你,像搂着它的整个苍穹。 不自觉伸出去想摸摸那头檀墨长发是不是同小黑一样顺滑,半空中却被人握住。 一个俊秀的少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手下的力气大到似乎想捏碎自己的腕骨。 流树狠狠瞪着眼前的爪子,恨不能一道怨咒甩过去,无间业火打散再不能重聚,竟然趁他不在想要碰他的师兄! 在一踏进门眼睛就定在那袭白衣上,却被眼前言笑晏晏的情景刺到双眼。 心里反复的解释劝说,却仍然摘不下眼中锋利的刺。而眼前的一幕,则是冒着火星的干枯木柴堆上猛烈吹过的骤风,漫天狂舞的火舌舔舐着那张不该存在的画面。 “此处是我的位置,你的座椅在那!” 晏城看着眼前似乎说的是此人是我的妻子的愤怒少年,情敌间的排斥感让他从对方指着座椅青筋迸裂的手背窥出痕迹,了然的一笑,向美人点头示意,起身昂首挺胸炫耀般回了原座。 流树眉间隐隐有戾气翻滚,他冷冷地盯着那人直到落座。 忽然砰地一声,刚空下的木椅毫无预兆地支离破碎。 晏城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的一地木屑残渣,反应过来后摇头苦笑几声,这次的黑锅自己怕是背定了,没想到逍遥千回的自己,竟也将鞋湿在了一个才十几个年头的浅滩里。 流树皱着眉头,眼神委屈地看着地上的狼藉,还不时拿眼瞥着陈慎。 陈慎虽然也很疑惑为什么晏城会在众目睽睽下做这等蠢事,但看对方委屈的小媳妇样,还是安慰着相较亲近许多的流树:“唤人再取木椅来,莫要难过。” 流树抬起泪花闪烁的眼睛,直直望着师兄,声音酸闷软糯:“我想同师兄坐。” 陈慎被那水光吓了一跳,波光粼粼的幽怨眼神似在无声控诉:“都是你将那个外人招来,害我失了座椅。” 心顿时软了下来,毕竟流树可以说是自己看大的孩子,东北汉纸的娃被欺负了还能怎么样,一个字,上! 苍梧的木椅类似长方体的坐榻,倒也容得下两个少年身量的人,陈慎稍稍犹豫觉得也无伤大雅,便点头允了。 流树类似抽噎的哼了两声鼻音,动作极快的一溜烟拱上陈慎让出来的半壁江山。 晏城大惊失措得瞪着眼前的两个人,男女只有双修伴侣方可同坐,莫非美人已有怀璧之人。 流树挽着师兄的胳膊去拿茶水,趁着众人不注意冲着对面现出轻蔑的冷笑,如刀溅霜。 “师兄对我果然极好。” 晏城已经来不及对那道目光作的剑反应,就被师兄两个字砸的晕头转向。 这次同样金色光圈里,他终于看清那酷似小黑的眼睛上面挽起的发被高高束在脑后,而不是像女修般松松散在背后。 他忽然想起一个传言,修真第一美人竟是男儿身……再看那倍得上天厚爱的眉眼,是了! 叹息一声,呵,他今日是要把此后的苦笑都拿出来么。 但是看那束发的背影,纤长笔直,怕是比女修长发披散的曼妙还要养眼几分。罢了,也不怪自己走眼,如斯美人交个朋友也是不错。 “师兄,你是流觞师兄么?” 一道怯生生的美好女声打断了流树正在秀的兄弟情深。 陈慎抬起脸来,一时间怔住不敢转动眼珠。 这不是女主么!是哪位神仙把你送到我身边,这女主来了,男主还会远么?! 陈慎的愣怔让流树心里急躁起来,为何是那种欣喜若狂的眼神,难道是师兄动心了么,毕竟对方是新选出的修真第一美女…… 流树的呼喊让陈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想解释自己觉着她似一个故人,却瞅见女修姣好的面容上绯色烟霞,明显是有了什么桃色误会。 酷似故人,开口的解释却是将死结缠得更离谱的乱线,陈慎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回答:“正是。” 女修羞涩地将脸颊掩在垂下的发里,作了一揖,动作却是落落大方,弯垂的腰侧衣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 不愧是陈哥当年最耐的女神,看那墨发雪肌,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不好意思,陈哥读书少,情难自禁地剽了徐大哥的词。*丝跪求女神露正脸! 流树这时也终于把目光落到这个被他带进来,却被冷落到一旁的贵客。 好想把那个黏住师兄眼睛的腰折断! “流觞师兄,在下冲夷城黎于姿,师兄可唤我于姿。” 美人盈盈一拜后,杨柳风起扶直腰,声音婉转如夜莺,有些妩媚无端,却有夜的清冷凉意回寰成高贵冷艳。 陈慎对待女神丝毫不敢轻慢,连忙回道:“于姿,你唤我师兄便好。” 不知为何,师兄两字一出口,一股冷风打着旋吹过发声的喉结,似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一寸寸抚摸,陈慎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气果然冷了啊,不过叫了女神的名字好开心! 而黎于姿却没那么轻松,只感觉一圈野兽最锋利凶狠的臼齿环住自己的腰侧一颗颗收紧,冷风似的兽一眨眼如错觉不见,背上却汗湿如雨。 她警惕地放出神识,却不曾发现任何异样,看向陈慎的眼神闪过一丝思虑,面上却丝毫不显地轻笑:“都道当年的第一美人乃是师兄,今日一见果然是美姿仪。” 陈慎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往日的玩笑罢,你也道我如今是师兄了!” 大堂里空气好像更冷了,陈慎诧异地拢了拢袖子。 第二十五章 黎于姿此次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似乎被逗笑了般莞尔,瓷白的侧脸釉了层红彩羞涩可爱,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盈盈一拜到更下首落座。 陈慎望着女神远去的袅娜身姿,再次感叹,何为女神?对待陈哥现在这样的高富帅也是不过分迎合,有着自己迈步的矜持姿态。 不过不知为什么,女神的性格似乎和原文中的高傲冷清不太相符,文中的一树寒梅遇到陈哥竟然软成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礼仪进退倒像是个世家小姐,陈哥果然魅力不减苞米地里追猹三公里的少年,哈哈…… 此处省略一万字,小*丝的各种花前月下制服诱惑YY中…… 在陈慎看不到的地方,桌椅侧挡住裙摆的黎于姿腿下一个踉跄,差点失了她冲夷城的脸面,惹得一众女修纷纷冷眼窃笑。 这次又不知是谁下的绊子,黎于姿眼睛在众女间巡逻一圈,慢慢挺直了身板,俯仰之间将那纤细柔弱的风情摇曳地淋漓尽致。 她自小就是按照世家的规格研习礼仪心机,自然看出这些庸脂俗粉不过是嫉妒自己修真第一美女的头衔。 暗自冷笑一声,她脸上暖意红晕褪尽,一张冰雕玉琢的脸清泠泠似天上冷月,寒意浸人,贵气逼人。 端出牡丹真国色的姿仪,施施然落座,冷艳的眉轻慢地一勾,缓缓漾开的冰层□□在众人瞬间腾起的征服欲里动了京城。 柳树看着陈慎恍惚的神色气得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他费了那么多的功夫才得来的亲厚,竟不及那女人的一面之缘。 看她平安躲过自己暗下的石咒,脸色从他们面前的羞涩纯真换成一派诱人的冷艳,流树铁青的脸忽然笑了,穿堂风掠过黑凤翎般轻颤的眼睫,滚滚而来的高积云般不动声色地煞气层展,那是比艳色更震撼人心的野兽的獠牙初露,也是比艳色更夺人心魄的天性的贪婪毁灭。 他本来还烦扰怎么让师兄跨过性别的坎,哦不,他望了一眼正襟危坐一派正经的师兄,连靴子上的流苏缎坠都压得平整规矩,对师兄来说,大概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吧。 既然师兄喜欢女人,他就把他心仪的女人最丑恶的一面彻彻底底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面前,那一瞬间的血肉迸裂疤痕纠结,有多恐怖恶心,心上的鞭伤抽得多狠,日后他对女人就会战栗多深。 这个有些小聪明的女人是个不老实的,简直是天生的棋子,唔,倒是可以用心布一盘棋了。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陈慎俊秀的侧脸,怔怔又有些出神,既然你不能为我弯脚走到另一条道,那我就把你的翅膀齐根折断到你想到飞这个字眼就痛,用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将你的双脚弯成我要的方向,踏上我为你铺好的白首路! 他贪婪地在心底描摹师兄低头饮茶的眉眼,那一口似乎啜到他的心尖上。 师兄不用怕痛,你痛极了我才能忍住那汹涌到快要来不及勒马的咆哮着毁掉你的悬崖的念头,谁让你不幸地被我爱上了呢! 而我有多爱你,就有多爱我亲手为你打造的畸形!那是我的痴,你的劫! 陈慎似乎又有了那种午睡梦回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从幻想中抽身的他迷茫地望着四周,熙熙攘攘间,道风浩荡的大堂并无任何异样。 还没收回眼神,就见一个男子入得堂来,定眼细看却是当日秘境所见的男子,只是不复当时的轻浮眉眼,一副正气浩然的模样。 陈慎下意识去看向白幽的位置,果然看见本来还在纠结新学的剑招的熊孩子俏脸一板,平时只向陈哥射刀子的杏眼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那瞳孔中熊熊燃烧的烈焰类似高压枪一簇簇涌出,似乎都能闻到那人面皮烧焦的味道。 白幽这些年还是挡我者死的心态,对待天才的陈哥还是敌对心理,好不容易看到别人也享受下高温的烘烤,得到平衡的陈哥觉得整个心都暖了。 流树当时装睡倒是记得此人,毕竟这人曾经对师兄出言不逊过,他想想就觉得那张性感到令人厌恶的唇还是缝合的没有空隙,最让人舒服! 不过显然此人的目标直指白幽,原本暗中防备着他勾引师兄的流树见事不关己,选择冷眼旁观。 只见那人却是忘记秘境里的孽缘般,也不在意白幽那感情浓烈的眼神,温文有礼地冲着白幽报上家门,温和的气场像块软布瞬间将眼刀子齐齐收缴,不伤丝毫:“柯符斋杨执中有礼,不知道友为何如此眼神看我?” 白幽瞪大眼睛,充满了对此人竟如此不要脸的不敢置信,她张口还未来得及辩驳,就被下一句话噎得彻底无措。 “执中晓得自己这般才俊,不少女修等着抛橄榄枝,”说到这他似乎觉得好笑低头抿唇,不屑的眼神轻飘飘飞向呆愣的少女,“却也不似道友如此直白,执中不曾有双修打算,恕执中不能答应罢。” 陈慎似乎听到了软刀子□□白幽玻璃少女心的咔嚓支离破碎声,但是也不能排除这是狮子座的白幽理智断裂的声音。 果然下一秒,在众人暧昧不清的眼神下,白幽气得双手抖成筛子,几次张口吐出的却是气愤之极的呼吸,羞愤的双眼瞪得如同牛蛙恨不能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那人却是毫不在意地找到最近的木椅落座,手指轻弹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像是弹开白幽射来的目光般漫不经心。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惊在当场,捂着脸颊的男子呆呆得看着从气愤中回过神来的白幽,他倒是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冲动,毕竟是五大派精英云集的场合。 白幽似乎还觉得泄愤的力度不够,又御剑想要扑上去。 眼看矛盾越演越烈,气红眼的白幽却是没个分寸的,手下的剑戳刺入木三分,招招置对方于死地。 杨执中反应过来,连忙侧身闪躲,一时间锦衣华服在桌椅盘碟间避得好不狼狈。 众人唯恐事情闹大,齐齐上前分开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其他三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端着架子旁观着,陈慎碍于师兄身份只好硬着头皮招呼。 不料人多手乱,飞剑飞梭中不小心衍生的误伤比白幽刺中的还多,一时间低阶的倒霉鬼哀嚎四起。 堂外人影一闪,光影交织的飞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仿佛坠千斤重石般噼里啪啦落地,一瞬间冷光如流星雨下。 喧闹的众人下意识静下来,抬头看去,却是五大派的掌门并肩而来。 众人噤声更甚,连呼痛声也不知何时息下去,一向无法无天的白幽也在为首的苍梧掌门铁青的脸色下噤若寒蝉。 矢蓟道人袖袍轻展,地上的狼藉眨眼恢复原状,杯盘瓜果仍在,飞剑却失了踪影,有人下意识摸向放武器的腰间,手下坚硬的触感让他们放了心。 五人衣袂飘飘地入了上座,苍梧掌门厉目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狼狈垂头的白幽身上。 这个女儿他也算了解三分,如果不是惹出事情,那总是气球般熏熏然的头颅怎么会低下来,他一生要强却懂得回寰之理,不料生的不肖女偏生倔强如牛。 想到这他的眼神锋利如实质割向轻轻颤抖的白幽,竟是丝毫不留情面。 修为的单方面压制下,白幽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却倔强着不肯认错,一向强势的人看起来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许是心理造成的差距太大,事件里的另个主人公也有些不忍的想要开口。 流树眼神一闪,先他一步上前面带犹豫的说道:“掌门师叔,此事不怪白师妹,不过是双修的好事罢了。” 说完眼神还不自觉看了眼对面的杨执中,温矢道人瞅见自家徒儿脸上触目惊心的五指印,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家弟子的唐突。 虽然疑惑一向沉稳持重的弟子怎会如此冲动行事,却又想起另一茬,连忙当和事老:“既然此事和我弟子有关,不若让执中与白桓兄之女定下双修之谊,你看可好?” “不错,不如成其好事,白幽道友也是心甘的……” 周围修士以为白幽的发作皆是因被拒的恼羞成怒,想着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好的,纷纷热情提议。 苍梧掌门听见此话,略一沉吟,见杨执中却也是龙章凤姿之辈,做他女婿绝非差强人意。 最合心意的是脸上那个巴掌印,大庭之下被如此羞辱却仍未真的对白幽还手,不论是否因感情未曾动手,就包容隐忍这点便与他家的倔牛互相依傍。 他也不去看白幽呼之欲出的拒绝眼神,这丫头也该有个互补的人扶持着,与柯符斋的联姻他也早有此打算,只是当初在四大派间徘徊还没敲定。 他眉心轻舒,一丝喜意爬上僵硬威严的眼角眉梢,对着温矢道人一拱手:“正有此意,孽女以后怕是要多亏另徒照顾!” 温矢道人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蠢作者爬上来了,我造我的龟速╮(╯▽╰)╭,但是小楼真的是想为大家营造一份快乐,谢谢大家的支持,三个字代表我的心——么么哒,╭(╯3╰)╮ 第二十六章 杨执中看着自己的双修对象就这么尘埃落定,也没什么想法,他早就知道师傅会给自己安排双修对象,师傅对门下弟子的掌控简直已经偏执,对方虽然爱折腾,到底是个真性情的姑娘,也无甚大碍。 与杨执中的淡定相较,道行被甩八条街的白幽已是急红了眼,却在苍梧掌门一个警告的眼神下仿佛冬天饮雪水。 回笼的理智告诉她,她这次必须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苍梧掌门束发的混元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权掌整个苍梧的滔天华贵气势却灼伤了她的眼睛,世人对这人内里的表面的称呼,第一句都是苍梧掌门,她知道此事不能更改,咬咬牙瞪一眼杨执中寻她娘亲拿主意去了。 众人皆有些莫名其妙,流树拢着袖子站在一旁淡淡说道:“白师妹大概是害羞了。” 一片心领神会的笑声里,杨执中看着流树脸上淡淡的笑容,袖袍轻鼓,后背忽然窜起一片冷风。 挥挥手让下座的各自随意,五个人则是商量起联姻的事宜,上座不时传来盗静对沓卢夹枪带棒的明褒暗贬声。 陈慎看事情尘埃落定,心里乐开了花,这朵小辣椒被人采走,以后总算没人惦记自己第一的位置了,也不会有人再比对着掌门发放的份例冲自己磨耳朵。 不知道陈哥的份例是九十九个灵石么,你妹的,为什么不是一百个!为什么不是整百数!多放一个会死么!唔,处女座的强迫症桑不起…… 待到后来,五大派的师徒各自排排坐,亲传第二代弟子如陈慎、流树、晏城等则被领去内室互相引见,其意明显是让最有竞争力的几颗苗子认认对手,也是五大派下任掌门的首次会晤。 只不过赦箜阁的盗静至今未收徒,按她的话来说,赦箜阁司乐,没点灵性的修士碰琴,只听见琴不堪折磨的哀嚎,而灵性尚不及她的徒弟收了也是败坏她的名声,何必! 盗静是百年难遇的御乐天才,她的徒弟怕是可遇不可求,不过她的师弟师妹有好大一票人,日后飞升也不怕掌门之位空悬,但他们的年纪已不适合新秀试炼,便不曾露面。 今年的二代弟子皆是一副好相貌,陈慎眉目流转,入画尚失三分潋滟颜色,流树俊秀清浅如玉树,黎于姿艳色无双堪盛牡丹,晏城俊朗不羁如草原劲风,杨执中温文尔雅成熟可亲,怕是比之宫廷里百花宴上的世家子弟也是不遑多让,飘逸的气质对上金玉华裳反倒更胜一筹自然。 五位掌门商议命他们几人趁这几日还未开始试炼,私下多沟通来往,交流经验心得,后来看天色不早嘱咐几句便放了他们回去。 流树正在奉沱院的枣树下看食谱,准备做些新鲜东西给师兄尝尝,过几日路途颠簸怕是口腹再难满足,却不想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捧着斗笠大的圆盘大步流星而来,离得近了,才看见圆盘上满满镌刻着一圈圈的符号条纹。 流树只吝啬地赏他一个自便的眼神,便继续钻研厨艺。 晏城豪爽地笑了一声,自来熟地从他手中抽出书,说道:“道友果然勤奋,此刻却还在修炼,不若我们来交流一下……” 剩下的话在看到扉页的香芋切块,调料辣椒少许的字眼戛然而止,他似乎不敢置信流树竟然看这样的书。 流树皱起眉头,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让他很不爽,这个人在试炼路上干脆处理掉吧。 他慢吞吞抬起头,指着书中一处问道:“你要同我交流么,那此处何解?” 晏城尴尬的摸摸鼻子,自古君子远庖厨,不想今日竟碰到细致的男子,干笑几声:“呵呵,道兄莫要开玩笑。” 流树从他手中夺回书,裹好收进怀里问道:“不知道友来所为何事?” 晏城眼神一亮,像是静止的空气忽然被某种讯息躁动成风,声音里满是兴奋:“我来为道友卜命盘,历来规矩便是我问禹阁为二代弟子问卜命道。” 流树手下一顿,眼睫轻颤一会,既然是规矩便是躲不过了,他缓缓开口:“辛卯、丁酉、庚午、丙子。” 星盘八字做不得假,否则星盘会有异动告知卜算者,流树倒也好奇自己此等魔修余孽是何等命格。 晏城眼神晶亮地望着星盘,有无数根银丝自符号条纹里衍生盘旋联结,手下五指不停地摆弄,一根根银丝如同有灵性般随着心意任意调转方向穿插。 而晏城望着星盘的眼睛则越来越亮,狂热如流树凝望师兄,陈慎凝望辣丸子。 “庚金生于仲秋,阳刃之格,金遇旺乡,重重带劫,用火为奇最美,时干透煞,乃为火焰秋金,铸作剑锋之器。格局清奇,生成富贵福禄天然。地支子、午、卯、酉,身居沐浴,最喜逢冲,又美伤官,驾煞反成。” 他叽里呱啦吐出一段流树听不甚懂的术语,最后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双手在星盘上不停地想要扒开那些星线看清下面的东西,然而那些星线却像是失去控制般极力地将星盘包裹成厚茧。 他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流树的眼底充满羡慕,声音激动的不成调子:“此乃帝王命格,却又不是一般人间帝王,我曾为成天国的三皇子卜出帝王命格,却也不是这般奇妙与天地相接。” 说到这他叹口气:“只是中间一段被星线遮掩窥不出吉凶,大概是我学艺尚不精,”唏嘘一声,他双眼直直望着流树,“不过却能望见最远的制高点乃是神位!” 流树闻言差点要失笑出声,一个魔修最后却是踏上神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只敷衍笑笑,也不再多言。 晏城却还是一副激动难耐的模样,望向流树的眼神像是看到金灿灿的大腿:“我这次绝对没有卜错,此等命格之遇对我等卜算者来说封盘都以足够,流树道兄,日后若有差遣问禹阁晏城万死不辞!” 他眼神真诚地望着流树,这可是个神种子,此时不低谷结交,待到高飞九天相遇再难相信真心。 流树看出他的心思,虽然对神途之命嗤笑不已,却也不想多生是非,思量一番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只是此事不要再外传了。” 晏城毫不犹豫点头,试探着说道:“日后流树唤我的字——木垣便好。” 流树点头应好,晏城立马眉开眼笑如受了什么恩惠,要知道他们问卜的修士难以飞升,到时还需些助力,而神种子简直是顶级货。 他袖袍轻挥,银白的茧子瞬间还原成星盘,只有星星点点的断线化为千万萤火虫湮入飞灰。 他豪爽一笑如满足什么夙愿,拿起星盘起身告辞,却被一只胳膊大力拉住。 “你是要去师兄那里么?” 晏城不知为何有此一问,还是诚实点头。 “也在这里卜了罢。” 晏城愣怔一下,却还是依言放下星盘:“流树可知流觞道友的八字。” 流树随口吐出几个词比说自己的还顺畅:“辛酉、乙未、乙亥、己卯。” 晏城怔了一下也没多想,操起星盘拨弄起飘渺的星线。 与上次的一气呵成不同,晏城越是往将来卜下去越是举步维艰,额上的汗水漫到眼睛也来不及擦,眼睛死死地盯着星盘。 今日真是稀奇,竟又是从未遇到的情形,越卜越不合常理,性别年龄歪歪扭扭地与流觞根本对不上。 手下拨弄的速度越来越急,最后铮的一声如琴弦崩断,星线竟自行脱离星盘,在地面上枯萎消散。 “竟是死局!怪哉!怪哉!” 不待旁边的流树发问,晏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更加精致小巧的星盘,下指如飞,几乎看不清手的位置,只能看到星盘上暗暗穿梭的光影驳乱。 这次似乎尤为顺利,不多时便卜出流觞的命盘。 晏城刚要开口,却发现徒然生出数根星线将人生中途打乱成一片迷茫的黑。 他揉了揉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一时呆呆地望着星盘,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流树忍不住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他虚虚地喘口气,眼皮耸搭着不复以往的精神,最后一拍自己敞开的胸膛笑道:“呵!今日真是值了,竟遇到两个千年难遇的命道。” “星盘如何?” 晏城看着流树疑惑的眼神,又是一声长笑:“我先是用一般修士占卜的星盘,却结成了死局,自行了断命道。” 他托起手心里的精致物什:“我又用卜妖的星盘一占,不料此时却是顺畅无阻,却到最后功亏一篑,怕是有天道相遮掩,不愿暴露我等凡眼。想必流觞道友日后也是不凡人物。只是这最后天道之力却没能兜住,颠沛流离之兆,后寿命竟断于一荒山中。修士怎会如此短命,怕是妖修占卜的星盘本就和流觞道友不对付,都是荒谬笑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3╰)╮ 第二十七章 流树本来还有些忧虑,不过想来自己都有仙途的谬论,大概是不准的,便也笑开了:“此事由我告知师兄吧,木垣不必再多跑一趟了。” 晏城擦一把额上的汗,觉出身上黏腻,道了谢,欢欢喜喜地抱着手里两个星盘回去沐浴了。 而被卜算的当事人正在温油乡里沉沦,陈慎望着前来造访的女神,小*丝心头有些小激动,也疑惑不知所为何事。 黎于姿轻抿一口茶水,神情恬然不似在旁人面前冷淡,入口的茶水是她赐给下人的货色,在家中按世家规格不是顶级的茶叶她是不碰的,茶水口感涩滞,她眉头硬是不皱,脸色如常抬头冲着陈慎道:“凝韶姐姐的茶艺果真不错,师兄好福气。” 凝韶被夸得一头雾水,只好应承着不敢。 陈慎也开口问道:“不知于姿师妹到我院里来所为何事?” 黎于姿望着眼前桃花眼轻轻一挑,便有清泠泠却莫名勾人的风情滑过眉梢的男子,虽自负貌美,却也不得不承认风情这东西便也和气质难以模仿捉摸。 这便是父亲为自己定的双修伴侣,师伯的儿子,本来为了父亲日后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冲夷城掌门,与此等人物双修也未尝不可。可是她见他见得晚了,不多不少地一颗心已砸出去,覆水难收,眼前人眉眼再动人,她也心如止水,甚至嫉妒地想要毁掉那张第一美人的脸,毕竟昨日那人还为了眼前的人将自己完全冷落。 那个男人她看上了就得攥住了! 心思微动,脸上浮上不好意思的红晕,依来时的计划开了口:“师兄可否同我交流下心得?” 不曾对镜贴花黄,亦无云鬓高挽,只一张素颜如玉,浅浅淡淡地晕了层胭脂,星子的眼睛脉脉望着,小*丝的心都快化成一江春水。 陈慎面上却没有任何波动,淡淡说了句:“流觞之幸。” 黎于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卷书来,走到对面递与陈慎,便也就近坐了。 陈慎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绷紧,最后趋于放松。 没事嘛,不就是个女人么,可是陈哥好想笑,肿么破? 两人就着修炼的法门你来我往地探讨起来,黎于姿不是什么花瓶,有现在筑基九层的修为完全是汗水里浸泡出来的,不似用丹药堆出的草包,对于修行开拓出自己独到的路子,陈慎越听越觉出女神的完美。 偶有些瓶颈,陈慎便出言指点一二,聪颖的女神自然是一点就通的属性。 不多时黎于姿也讲得口干舌燥,只是拎起的茶壶似乎比她还干渴,磨涩的壶口不肯吐露一丝甘霖。 一旁的凝韶见状,疾走几步去了旁边的耳房打理茶水,不一会就有浓郁的茶香随着热气氤氲开来。 凝韶捧着香茗归来的时候,就看到黎于姿皓腕不自然低垂,另一只手则在下面虚虚托着,看着陈慎的双眼泪花闪闪却不坠下,但那滴水晶却已经砸在男人心底的最软处。 陈慎似乎也慌乱了,口里喃喃:“为何会如此,明明我之前这样修行没问题的……” 不忍心看她的表情,陈慎伸出双手就要帮她探寻情况。 这女人的手哪里是轻易可以碰的,被人看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被人看到这也是要负责的,情急之下,为了主人的贞操,凝韶来不及放下茶壶就急急上前阻拦。 眼看那双手就要覆上,凝韶的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手里的茶水朝着两人的双手直直泼了过去,只留下凝韶瞪大的眼睛呆呆望着。 滚烫的茶水腾起的白烟瞬间淹没了众人的视线,门外却有人影不偏不倚地闪进堂内的白烟里。 陈慎只觉得双手被人猛然拉紧,下一秒身体跌入一个单薄的怀抱里。 陈慎从那人衣领处的气息嗅出一丝熟悉:“流树?” 怀抱徒然一紧,又缓缓放松,他听到流树平稳的声音传来:“师兄,是我。” 堂外一阵风吹过,白烟袅袅散去,流树也恰好在上一秒放开了陈慎。 陈慎想起那壶滚烫的茶水,拉过流树的胳膊查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冬日修士倚仗灵力皆只着单衣,流树的胳膊被沸腾的水烫出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水泡,颗颗大如黄豆,空气中似乎浮有熟肉的香气。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师兄在自己面前受伤,不过师兄只凭气息就能判断出是他这件事情,早早抵了这疼痛。 想到这他嘴角不由挽出个昙花一现的轻笑。 而眼睛在流树一出现便再也拿不开的黎于姿,看到这一幕不觉以为是惊吓后的幻觉。 怎会有人被烫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只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便让人头皮发麻,自己完好的胳膊都替他疼得慌。 陈慎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伤药,却又有水泡遮掩伤口不好上药,想了想他又唤凝韶拿了绣花针,手下尽量轻柔地一颗颗挑开。 他心疼地每挑开一个就要哈口气,用纱布轻轻地将里面的组织液吸拭,再用药粉敷上。 流树看着胳膊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胳膊上伤口处已经损坏的皮肤还能感受到每一口吹来的心疼,心里痒痒的,他却无处发泄。 “于姿师妹,你的手没事吧?” 流树的突然出声惊醒了旁边呆愣住的黎于姿,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右手,却被眼尖的凝韶瞅见,发出惊呼:“于姿道人,你的右手好了!” 黎于姿低垂的脸几不可见的僵硬一下,当时的情况她若是手受伤根本就不可能避开,心底连番思量只一眨眼时间,下一秒就惊喜的抬起头,双手仍紧紧捂着,语气里满是庆幸:“没想到竟被茶水烫到了穴道,刺激下经脉却也通了。” 流树笑着咧开一口银牙:“不若让凝韶帮于姿师妹上药吧!” 他可是明明看到那瞬间缩回去的双手毫发无伤。 黎于姿脸上丝毫不显慌乱,一派柔弱的身子盈盈一礼:“于姿小伤不必麻烦凝韶姑娘,在此也是添乱,于姿便先行告退了。” 陈慎眼里都是一个个因自己所起的水泡,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头也不回地随口说道:“那凝韶去送师妹罢。” 门帘被掀了两番,房间里瞬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侧着头看着神色认真的师兄,那张不断开合的唇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好像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好想狠狠地吻上那张诱人的菱唇。 他别开头,不得不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黎于姿想要勾引师兄,却以为自己察觉不到那种黏在自己身上的恶心眼神么,真是贪婪的女人呢。 明日伤口再不能捂,怕是要亲手在自己保养极好的无暇的手上烫出个疤了。 流树心底冷笑一声,向正在埋头充当会吹风的挖掘机的陈慎说道:“师兄,今日木垣去与我卜算了。” 陈慎手下一抖,木垣!男主的头号小弟也冒泡了么,那男主出现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他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回道:“木垣是谁?” “木垣是晏城的字。” 陈慎脑子差点当机,为什么当年那个逗比写文的时候用的称呼都是木垣,还被主角在野外相救,连个身份都比网上一些CV大神的照片还神秘! 流树没察觉到陈慎的反常,见他不做声,接着说道:“他也帮师兄卜了星盘。” “何如?” “他说师兄近日阴气盛,不可再与阴气重的女子接触,五行缺木,我就把自己送来了,想必师兄这个不用烦恼了。” 他果然还是不能忍受师兄与那女人的接近,等到离开苍梧,那张编好的网便更方便张开捕虫了,如今计划便先搁置几天吧。 陈慎被他小孩子的语气逗笑,想想今日的事情也有些诡异,问禹阁的问卜招牌和苍梧的剑一样硬,他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虽然近日不能和女神近距离接触,但是何为女神?必是享尽众人痴迷眼神独坐天上琼楼玉宇只可远观的仙人,能被触摸到的便也不是神。 女神和男神都是用来远离的。 陈慎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道:“那近日劳你保护了。” 想起流树替自己挡茶水的事情,又忍不住想要唠叨:“日后不要随意出来替人挡危险,落到我身上或许根本就没那么重……” 流树了解师兄在无人时情绪激动就会多说几句的事情,也不反驳,只嗅着不知是师兄还是自己身上的茶香,竟昏昏欲睡过去。 凝韶已经不知第几次在大堂里徘徊,迎面撞上的陈慎问道:“你在作何?” 凝韶苦恼的眉头皱的死紧:“那块绊到我的石头呢,不找到下次再出事怎么办!” 陈慎无语的望着她:“大概是被你踢到哪个角落里了,快去睡吧。” “还要唤醒流树么?” “他在我床上睡得正香,我得替他看着不要压到烫伤的胳膊,今夜就在这挤挤罢。” 凝韶望着一袭白衣的陈慎跨过门槛,慢悠悠消失在走廊的夜色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一种肉包子打狗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作者君今日手码到抽筋,好想哭……能看到这段话的,谢谢亲的支持,小楼会努力的,看不到的大家就江湖再见啦,你们都是我最萌萌哒的宝贝,╭(╯3╰)╮ 第二十八章 流树睁开眼的那刻就觉出周围的陌生,床顶的素纹罗帐上描着两幅小图,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怪状生灵,棱角分明却圆滚滚的身子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旁边的倒是好认些,一个右半边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栩栩如生,如此奇怪的手法,与他的咒纹也是无一丝相像。 他记得自己之前是在师兄身边坦然沉眠的,这是师兄的寝室么? 帐上的画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门道,流树终于放弃,看向屋内的摆设。 修士室内摆放都是统一规格的三凳一桌,床侧支着齐人高的亮面铜镜,以便修士打理自身仪表,与自己的无什么不同。 柳树自雕花木床上起身,半人高的衣架上斜挂的外袍引起他的注意,他忍不住将手摸上去,素锦白袍,还有那云纹镶边腰带,果然是他师兄的衣服。 廊外荡来一阵冷风翻起他罩着的青色外衫,抬头向门口看去,原来是师兄披着夜风推门而入。 陈慎看着他解释:“你夜里就在此歇下吧,我好照看着你胳膊。” 流树从外袍上收回的手一顿,心头里的那丝喜意忍不住地冒出头,又轻飘飘地蹿出嘴边将他嘴角拉扯出个笑,他看着师兄戏谑说道:“那劳师兄费心,而流树就来弥补师兄的木缺吧。” 陈慎见他摸着那件衣服,以为他心里喜欢,今天又舍身替自己挡了无妄的灾,想了想开口:“这件外袍你若喜欢,不若送你罢。” 流树犹豫一下怕猎物窥出猎人心迹反而疏离,但还是忍不住心底渴望点头。 陈哥这样款式的新衣服还有好多件,都是凝韶给自己做的,虽然和他亲近,拿件旧衣送人到底不够意思也不像话。 陈慎伸手打开衣橱,刚摸到新衣边缘的手就被眼尖的流树握住,他善解人意地道:“师兄不必麻烦了,这件便好。” 陈慎见他不拘小节越发觉得流树的性子合他心意,东北的汉子都是大口酒大碗肉的豪爽人物,同那些一件小事计较掰扯三番的人合不拢。 他收回手替流树将衣物叠得平整如新,流树袖袍一抖,那件外衣瞬间躺在储物袋存放私物的最里面。 那件外袍看着新,其实半旧,陈慎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地做了保证:“凝韶近日在裁新衣,也让她按着你的身量做件吧。” 流树点头称好,款式也好材质也罢,其实他在意的不过是上面沾染着师兄的气息。 他就是如此贪婪的,师兄的一丝一毫都不愿被分担,一分一寸都想染指上自己的气息。 眼瞧着弯弯的月都睡意绵绵地朦胧了眼,陈慎唤着流树更衣就寝。 门外有人叩门轻声问道:“主人,我来准备沐浴的物什。” 陈慎看一眼流树不方便碰水的手臂,冲着门外嘱咐道:“今日便不沐浴了。” 不料袖子被人拽住,回头看却是流树:“师兄不必顾我,若麻烦师兄如此多,那流树只好走了。” 陈慎见他已经这样发话,只好让凝韶等人进来。 一番木桶搬抬,清水倾倒,房间的内室里木桶上方的热气腾成一朵暖意融融的蘑菇云,似是通体舒畅的人不自觉溢出的喟叹口气。 凝韶和两个拎水的弟子料理齐全告了退,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陈慎嘱咐流树去里面歇息,陈哥是洗过大澡堂见过世面的人,只抬头看一眼流树稍稍犹豫,还是没把屏风拉过来遮掩,最后一层层宽了衣也不觉尴尬。 流树亲眼看到他觊觎多日的胖橘子,一瓣瓣脱下清冷的衣,从不可触摸的壁障里跳出来,露出他嫩生生让人恨不得咬一口的橘肉。 他把脸侧开躲避眼前的风景,心神却又被墙上半遮半掩的影子逮住逃脱不得。 那影子似化成从人心间抽走的魍魉,黏在心尖随着动作起伏,却不从人心上脱离放过。没有魅惑的言语,只有促弦弦转急的擂鼓声随着撩水声一阵紧过一阵。 陈慎往身前撩拨着水,探手去拿沐浴用的香胰子,也就是现代的肥皂,这种肥皂虽名香实则无味,去污能力不次于现代各种皂。 陈慎水湿的手一滑,香胰子在空中划过一道调皮的弧线,一个猛子扎进幽暗的水桶里。 陈慎满头黑线地看着水面的涟漪,捡肥皂三个字雷得陈哥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伸手在水里摸了半天也没见到香胰子的影子。 他偷眼看了眼床上的流树,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这边。 放松的视线看着流树斜卧在床头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形,这明显就是腐女口中身轻体柔易推倒的小受么,捡肥皂无压力好么。 陈哥当年手贱地点过腐帖子,略懂略懂。 陈慎此刻显然忘了看看自己更加苗条易推倒的身姿。 流树看着墙上的影鬼从从圆圆木桶里站起,两条细长的腿慢慢挪了几下,略有些硬线条却纤细的腰,慢慢伴着他额上一滴将人灼烫得口干舌燥的汗水忽然坠下,光影折叠处腰的弧度拉成瞳孔里紧缩的一条*的暗线。 陈慎在桶一侧烛光照不到的暗处里捡起香胰子又坐回木桶,粗粗涂抹几下了事。 沐浴完的陈慎裹着亵衣走到床前,这才发现流树侧着的脸颊红得极不正常,他把手伸过去却被慌乱的躲开。 他大惊之下问道:“伤口恶化发烧了么?” 流树清清嗓子回道:“不曾,大概是空气太热了。” 流树平素清亮的嗓音此刻却显得有些喑哑,陈慎不放心地又问一句:“当真?” 流树扯了被子盖住□,不经意用袖子扇着空气里的热气,头也不回地说道:“自然是真的,屋里空气有些热罢了。” 陈慎摸摸自己的额头,被桶中热气蒸腾得红扑扑的脸,温度也不比流树差多少。 陈慎放心地坐在床沿拭发,流树见状向里侧挪了挪地。 陈慎将黑长的头发擦得半干,用灵力在天灵穴走一圈,冒出白烟的发顶变得干燥清爽。 他走到桌旁拿下灯罩,轻轻一口气将室内的物和人吹入黑暗里。 流树在里侧躺平,努力放松被子下的身子,身旁的宝蓝褥子忽然缓缓凹陷,一股比被子上还浓郁温暖的茶香味侵袭他的五感。 随后一只热乎乎的手握住自己那只还残留余痛的右手,被子被人拉到肩窝里最舒服的位置。 静谧的空气里涌动着某种危险的讯号,像蛇虎视眈眈地盯住猎物,反复思量如何吞吃入腹更加美味。 那锋利狠毒的獠牙有着惊心动魄的咬合声势,但是躺在床上的牙下人不知,外面池塘的蛙声不懂,只有窗外的不知何时精神起来的亮月偷眼看着。 万籁俱寂里一道声音将这稳定桎梏的镜像打破,原来是不太习惯和别人同睡的陈慎发现流树并未睡着,出声询问:“流树睡了么?” 里侧背对陈慎的身体一僵,轻微的喃呢传来:“白日里睡多了,现下不怎么困乏。” 陈慎以为他的伤口疼得寝食难安,扯了个话茬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不如我们闲聊一二吧。” 流树头点了点,陈慎觉出枕头的震动知道他已经答应。 只是流树却不将脸转过来,他闷闷的声音从紧贴的背传来敲击心脏的震动:“师兄,这些年是在等什么人么?” 他窥探一个人那么多年,用早慧的垂髫到敛尽锋芒的少年时光,去耗另一个人整个鲜衣怒马笑尽春风的年少岁月。 自然知道他每天必往山门一望的习惯,那种望穿秋水的绝望打在那袭白衣上,抖落的是至少半个时辰的缄默。 虽然师兄本来性子冷,但那双看过千万次的桃花眼里潋滟的风情那一瞬掩饰的如尘灰的死寂,又怎会瞒过他的眼睛。 稍稍猜测也知是在寻一个极为重要的人,他本以为师兄会慢慢被绝望逼得遗忘,却没想到师兄似乎又寻到了什么线索,那双望眼欲穿的眼睛里又堆起复燃的薪柴。 陈慎则是被这句话骇得心头一跳,却想到流树大概是与自己亲近后有所察觉,连真相的一角此刻怕是都不明了。 虽是如此想,陈慎下意识像是害怕流树身上有什么眼睛,不由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怎么办,以后要疏远他么? 原本温热紧贴的背脊被冷风拂过,留下冰冻的温度蔓延着困住胸口,他开口:“师兄不妨说说,我也好帮师兄的忙。” 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全部精力投进去地猜度,不知不觉师兄的一举一动都紧紧攥住了他的注意力,他将师兄的皮囊残忍剥开,同样不留情面地将自己从身体里抽出的灵魂慢慢渗进去,像穿了件觊觎已久的衣服,从此也成了师兄,不自觉去想他所想,猜他所疑,乐他所趣。 当一个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人眼里三分田的情绪,这就已经是随风潜入夜的爱了,只是润物细无声地蒙蔽着你的双眼。 若是当时喝他血的是旁人,早被他用剑戳个对穿吧,原来早就爱了,所以汹涌得波涛如怒,所以克制得心力交瘁却不敢轻慢。 流树苦笑一声,师兄既然已经有了极重要的人,那他便要在师兄找到他之前除掉那人,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要说:陈哥床顶上是安卓VS苹果,O(∩_∩)O~~这两天学校的事情颇多,还没去就头疼了,╮(╯▽╰)╭学渣飘过……我会记得前一章修文加进去的东西写在评论里,各位学霸们有兴趣记得去看啊,╮(╯▽╰)╭,么么哒,╭(╯3╰)╮ 第二十九章 “师兄是不信流树么?” 他说着话将脸转过来,几乎溶进夜色里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 陈慎偷偷转身的动作一顿,只好装作往上扯被子,不知怎的,他这次脸上竟挂着几分心虚,所幸借着夜色遮掩圆过谎去:“不过是个亲戚罢了。” 流树却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接着问下去:“什么亲戚?” 现在的主角君没能按照剧情排练,也不知混的如何了啊? 陈慎斟酌着说道:“远亲,”想了想流树纵使知道一些信息也不会猜出真相,倒不如找个不要钱还可靠的帮手,他又开口补充:“他也是个修士,天赋奇绝,只是这时也许落魄山野,也许已经名动一方。” 看样子是个棘手的人物啊,不过挡了他的路便做不成人了! “那他唤作什么,可有辨认方法?” 现在怕是道号也不叫流缘了吧,陈慎面色犹豫地回道:“他做修士前的名字叫做温……” 砰的一声,床前的铜镜歪倒在地上,床上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房屋超出常理的剧烈摇晃,像个被捏住七寸激烈挣扎的蛇,梁上的尘土一层层抖下来。 陈慎拉开蒙在脸上的被子,扯了流树的手就往外冲。 因为辈分的优越他的院子宽敞得很,这时候往草地上一戳,只要不是倒霉催的碰到龙卷风,四肢五官的安全基本可以保障。 到了外面才发现空中腾满了人,一个个傻着眼看着地动山摇的苍梧,陈慎拉着流树也站在飞剑上升至半空。 陈慎还没低头观察到下面各院子的情况,就被身后的一双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 流树厌恶地看着下面躲在院子里,衣衫不整不好意思御起飞剑的男男女女,抓下师兄想要扒开眼睛的手,轻声说道:“师兄,下面有人失仪,还是莫要看了。” 陈慎努力眨着眼睛,最后发现还是被捂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线,听到这话只好放弃少有的正大光明偷窥的机会:“把手拿开吧,师兄不向下看便是。” 流树恋恋不舍地从师兄的脸上把手拿开,地面的动静也小了起来,像是一场电闪雷鸣骤然乌云后的云消雨收。 地面几个女修安定下来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猫捉的耗子般,扯着胸前的衣服刺溜闪回了房里。 这时空中有人惊呼:“看,那边的云彩!” 陈慎顺着那人的手指将头转过去,瞬间呆若木鸡,月亮斜坠的方向,像是有人恶意地向天空泼了一盆盆红颜料。 原本黑咕隆咚的夜空上,血云一朵朵晕染出来,像是巧手的姑娘在黑缎上挽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来,却透着一股英雄溅血的凄厉。 西半边天空不详的血红死死压在众人心头,静默的人群中忽然一阵兵荒马乱。 原来最早发现异象的那位哥伦布修士,目瞪口呆之下竟然身形不稳,从飞剑上掉了下去,幸好被旁边的人眼明手快的拉了一把,不然大概会成为世上第一个被摔死的修士。 被救起的哥们眼泪汪汪的感谢着两肋插刀的救命恩人,人群也因这件事变的喧闹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地震和这场异象。 只有几个年长的修士向着修纶院的方向飞去,那里是五大派的掌门所在。 陈慎和流树对视一眼,大概一会就要召开会议稳定军心了。 偷偷地御着飞剑左拐右拐地挤回小院,也多亏陈慎是挤公交地铁的小*丝,且土生土长在人口拥挤的大天朝,自小练就一招白鱼过隙的生存必备技能。 果不其然,穿上外袍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听到苍梧山门紧急召集的钟声响起。 路上遇到慌慌张赶来的黎于姿,一向明媚的脸上大惊失色:“师兄,可晓得那边是怎么回事?” 陈慎没来的及多说,就被流树暗中用劲推着走远。 只留下一句摇摇晃晃的“布吉岛”远远飘来。 来到大堂里按部就班地对几位长辈行礼,却只是被挥挥袖子免了礼,陈慎心里一惊,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 但是距离魔修真正暴动的天魔之日还要差上两年,难道提前了么,那此次男主必须要出现啊! 门口零零星星地有人到,一看到几百双眼睛齐齐地盯着自己,原本蹑手蹑脚准备溜进去的小修士吓得屁滚尿流,没被这么多大人物行过注目礼的他逮到最近的座位,火烧屁股般坐上去。 看人来的差不多了,苍梧掌门疾言厉色地开口:“想必大家也已经看到天空的不祥之兆,西边正是谓凡山的所在,此去必然凶险万分,”他的语气忽然缓下来,眼含欣慰,“不过问禹阁众修士已然卜出旗开得胜的卦象,大家莫要惊慌,都早早回去休息,明日大家便启程前往灵均城吧。” 灵均城乃是成天国的心脏之地,而这人间三国鼎立,北有成天国,南有宜汶国,东面的大片草原是沧岐国的边境,最西面则是寸草不生的贫瘠凶恶之地。 惊吓之后又赶鸭子折腾了这么一圈,众人也都累得够呛,纷纷告退收拾行囊。 陈慎两人告了辞也往回赶,一抬头才发现那不祥的血云,一进一出间已被和风吹散天边。 窗外的天光还未亮透,陈慎躺在舒适的被褥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女主都露脸了,小弟都出来打酱油了,为毛只有男主如此千呼万唤不出来,这么矜持也没人要非礼你啊! 陈慎气呼呼地翻了个身,一个不留神差点压到流树受伤的胳膊,只好来个现代司机最擅长的急刹。 眉毛放松地一挑,慢慢又把腰往外挪了挪,盖上被子翻过身去。 男主他总是不来,眼看着两年后的天魔之日如期而至,修真界没有最强大的leader,如何与日后的魔修大BOSS,打得日月无光翔尿横流,最终推到BOSS在最西面的小草地,取得压倒性的必然胜利。 身处其境,局势比文中寥寥带过的几笔要险峻复杂得多,陈哥总要在找到男主前保住自己金贵的小命,然后再揪住男主这孙子好好问问他这些年去哪了! 当务之急还是修炼啊,陈哥修成了神位便不需要放鸽子的男主,自个也能回去! 好吧,修真之路道阻且艰,陈哥还没睡醒,I have a dream不行么? 总结陈哥就两条出路,一死命修炼,二死等男主。两条思路一捻便只有一条康庄大道,玩命修炼的时候用余下的绳命等男主! 流树一个翻身直接压在旁边的肉垫身上,肉垫回头看下没压住胳膊,处女的强迫症又犯了,手下忍不住将被子边上的褶皱全部展平,就着半抱的姿势昏昏睡去。 偏远小山沟的羊肠小道上,陈慎皱着眉头一次次施着净衣决,这里的马车来来往往的也忒烦人,最痛苦的是竟然还不给搭便车,据说这里山贼气势很盛。 说完这拒绝的话,那仆人就一副眼长头顶的模样转身走人,头也不回地一甩牛皮鞭,驾着马车嚣张离去,留下一车屁股的尾气土尘,慌不迭的陈慎差点啃了满嘴,幸好被流树的袖子先一步格挡住,与车主人完全不同热情的灰尘。 不得不说带流树出门真是最机智的瞬间决定。修士在人间遇见凡人,除非特殊情况不能动用灵力,上次试炼中偷偷御剑的修士现在还在后山苦哈哈扫着常年掉头发的紫竹林。 自那次血云当空的紧急召集已经过了三日,第一日他们下山选了旱路,尔后便和大部队的水路党分开。 第二日他们越过城镇,目标直指荒凉无人迹的山野。 大摇大摆地御剑翻山越岭,不过一天功夫已经游览灵均城的一半路程。 还没来得高兴,第三日在路痴陈哥的带领下,果然不负众望地迷路了,不知怎的拐进了偏而不僻的山壑里。 所谓偏便是半天打不到车,不僻则是人流不断,一时只能靠脚下的11路公交。 没走多大会,竟让他们狗屎运的碰到一个卖粮食的庄稼人,老实本分是他们的天性,两人就这么被请上了驴车。 陈慎坐在敞篷的驴车里,欲哭无泪,(╯‵□′)╯︵┻━┻说好的修士地位奇高,出门就有的宝马香车呢。 幸好乡里人为了方便盛粮食,在车沿拦了四块粗制木板,陈慎心里捂脸,没人看见自己的脸就不丢人╮(╯▽╰)╭。 车厢里堆着些盐、大米类的生活用品,流树见车里挤,就主动出来坐在外面吹山风。 黝黑皮肤的男人推攘着要流树进去:“你们是客人,快进里面去,俺一个人就能行,要让村里人瞅见,去妞子家告我的状,俺和妞子的事儿就黄了!” 流树微微用力将男人推回原位,因着这人让师兄免了风吹日晒,他脸上带着几分好颜色:“不用,我自幼习武,这点苦还是吃得的,若是有人告状,我就亲自替你去解释。” 庄稼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俺……俺还没去妞子家说亲,那媒人是个死要钱的,勒住一两银子不肯松口,唉……” 在车厢里无聊的抛银子的陈慎听到这一愣,不由想到顾桐那拜金的妈,微微一笑,五两一锭的银子准确命中敞口的米袋。 流树挑眉轻笑,瞬间丹凤眼的晕红邪气横生:“你干脆带着你的妞子私奔好了!” 庄稼人只觉得这人笑得真好看,却和车厢里的人不是一样的好看法,一个笑得他浑身暖洋洋的,这一个却是笑得他心头打颤却移不开眼。 他微微叹口气:“俺不懂啥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只想着给妞子吃饱穿暖的日子过,她一个姑娘家扔了养她十几年的阿娘阿爹,来我家和不熟的一大家子过,不容易!俺走了十几年的外八字脚,阿爹拿鞭子打着还整不过来,她得为我把过惯的日子扔了改了,俺一想,俺就,俺就……” 空气中静默了一下,陈慎再听时只有一阵低哑的呜咽声传来,这人竟是把自己说哭了,说得陈哥心里也挺热乎的,没想到农夫哥是个暖男╮(╯▽╰)╭。 傻的,流树低喃,握到手里的才是最牢靠的不是么! 他象征性得拍了两下那人肩膀上的粗布衣裳,轻声劝诱:“不要哭了,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对她好呢!” 男人拿袖子粗粗抹了泪,小鸡啄米般猛点头:“俺得一辈子对她好,稀罕她,想到她说她也稀罕俺,俺就觉得就是累死累活白干五年的活才够钱娶她,俺也有个盼头!” 憨厚的声音真挚的像是海底的珍珠,从丑陋便宜的蚌里吐出,分明颗颗珍贵,字字动人。 流树看着眼前满脸幸福的男人,上一刻他还对他轻视鄙夷,现在却有些羡慕,再粗俗贫穷他还有盼头。 他怔了怔,将头快速转向车厢,师兄,你何时才能亲口给我一个盼头。 作者有话要说:揍我吧,揍我吧,我出来了你们保证不打死我的!蠢作近日开学,20号奔赴边疆,然后将各种生活必备搬家,不错,我要搬学校了,分校搬总校,蠢作者没被开除,o(>﹏<)o。快开学了各种糟心事,所以没能日更,真的很抱歉,还有那个偷笑的,<( ̄ ﹌  ̄)就你! ,蠢作者不是在准备补考,就蠢作者这水平,哼哼,希望学霸下次做我身边,咳咳,我有没有教坏小孩子,开玩笑的,我们自己靠自己!↖(^ω^)↗,另外大概等学校里的事情稳定后才能日更,也差不多就21号就可以日更了,希望大家理解,鞠躬,还有事情,捂脸我是多久没更了,堆了一堆事情,有人提议段与段隔开一行不累眼,我改了大家看看如何,还有近日的评论,*抽了好多我回复不成,欲哭无泪,没得到回复的不是蠢作者不爱你,是被*拦截了,快用地雷砸死它,忽然觉得自己好不要脸肿么破!亲们,么么哒,╭(╯3╰)╮ 第三十章 前面一个十字分岔口两人同他告了别,前面模糊看出是一排低矮的乡村土屋,庄稼汉子挥挥手驾着车左转奔向他平实的幸福。 流树看着这人还含着两泡水的肿眼泡,心里破天荒恻隐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施了法决从露天的车棚里丢进去,不歪不斜地正撞在米袋里另一块银块上。 砰的一声人耳捕捉不到的细响,像是不偏不倚的缘分里的一声叹息。 两人循着庄稼汉子闲话里的指路,拐过了种着一排低矮柳树的小道,从破败的小巷口钻出来,眼前磅礴大气的城门上灵均城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砸得路人眼晕。 城门两旁矗立着金甲傍身的神兵神将,小蛮腰上亮闪闪的金腰带,云锦盘扣上惹眼的玉珏,足以显示出整座城池的高大上。 有落魄饿极的小扒手蹑手蹑脚在城门走了一圈,见守门军个个面目凶神,手下恶煞。 对着珠光宝气的衣饰狠狠咽了咽口水,准备作案的黑瘦小手瑟瑟发抖地缩回,又将腰上的布条勒紧一圈,头也不回地去城里善人门前等着施舍。 没想到半路上一只袖子挡住去路,脚下正急速跑着,可看到那只上好布料的袖子,想到弄脏索赔的价格,左脚拌右脚,硬是拼着滑一跤停了下来。 陈慎本想将他扶起来,却被瑟缩着躲开,似乎自己的触碰对他来说是件极惊恐的事情。 看着对方黑乎乎的脸,陈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物来,果然见那双害怕的眼睛,比城门口闪瞎眼的烫金字还要亮闪闪。 陈慎举着银子的手都被那眼神烫得发热,有条件的话这手大概要脸红心跳一番,表达下自己的强烈即视感。 他轻咳了声,银子在饿狼的绿眼睛面前晃了晃,说道:“指出去皇宫的路,这银子就归你了。” 不只是眼珠子,盛着眼珠子的那顶脑袋都随着银子左右摇晃着,活像个黏在银子上的圆球。 他嘴里自夸着:“哎,二位可算是找对人了,我黑瘦张可就是地道的皇城人啊 ,吃皇城地里的土末,喝皇城天上的雪水长大的,要说这熟悉谁还能比得过我……” 流树皱了皱眉,打断他的自吹自擂,皇城人哪个是不知道皇宫所在的:“再废话,银子,一个子没有!” 黑瘦张还没从银子上摘下来的眼珠子猛地一瞪,慌张地想用手揽住收回银子的手,又不敢,嘴里只好竹筒倒豆子的吐出:“皇城就从这左拐到琳琅巷,那是个闹市一眼就能瞅见,再从南巷里绕过去,哎呦,那里就更好认了,一溜烟的高顶轿子,气派神气地紧。”、 他又故作神秘地冲着两人挤眉眨眼,声音也压低地好像见不得人的低哑:“听说王爷还有新科状元都住那,啧啧,那里的人都是喝金吃银的流水宴席,像我们这种贱民进都不让进。” 他眯起的眼里透出些嫉妒的神气,随即睁开眼恶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声:“哼,请爷爷去爷爷也不去!走过了那块绿毛石头,摸着那些红红绿绿的墙根走,就能瞅见皇宫的大门,没跑!” 陈慎刚要把银子塞给他,他脚往地上一跺,一拍细瘦的大腿,腾起几根颜色枯萎的狗毛,那是和破庙里的野狗同睡的赠馈。 见他一副恍然大悟惊天动地的样子,两人都愣在那里等他下文。 他好像也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夸张,说话的声音小了些:“我那早死的娘硬是拖着身子到皇宫墙沟生下的我,我说当时怎么都不出来,原来是为了给两位好好指路啊!” 看他一脸眉飞色舞的谄媚样,陈慎差点要往这小子屁股上踹一脚。 流树黑着脸把师兄手里的银子扔给黑瘦张,他珍重地好似接过救命的东西,塞到嘴里咬出几个淡印子。 手揩了揩上头的口水,连个谢也不道,滴溜溜的小眼睛四处张望了下,见没人才将银子迅速揣兜里,一溜烟跑得好像生怕柳树后悔。 脏破的衣服已经有了夜行衣的逼格,黑黑的人形像个奔跑的影子,被来往的人忽略着,被匆匆的脚步践踏着,却在花红柳绿的城巷背面的犄角旮旯里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闹市里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杂耍的小猴登台表演看家绝技,旁边庐棚里挑出一壶清茶,下面火炉一直有扎着小辫的小童煽火,破旧不堪的小茅棚,很难想象竟然没被皇城城管清理到城南破庙。 反而一副生意兴隆的大爷样,不过门前捧大爷臭脚的人还真不少,个个光亮体面的衣着,估计自家厕所都比这高大上,不过众人显然都被若有若无的独特茶香勾引住馋魂不愿离开。 说来这茶也奇怪,一样的皇城脚下的茶叶,皇城肚里的泉水,经这简单工序却是煮出一壶茶香四溢满堂吞咽。 陈慎眼前一亮,看出了这茶就是灵均城最出名的国品。 流树乖乖的自动请缨去加入了捧臭脚大队,陈慎则悠哉哉地去逛了别地。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和顾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顾桐就经常甩下苦逼陪街的他这么做…… 陈慎在各类皇城小吃摊前走一遭,一转身,你妹的,为毛眼前的街景长得那么陌生了,哎就你,大哥你是怎么把你的坚果铺子从左手边乾坤大挪移到右边的?话说他刚刚从哪边走过来的? 陈哥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再次迷了路,不过他还是很淡定的站在流动的人堆里观望着虚空的一点,等待着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牵起陈哥抓过油饼油腻腻的小猪蹄。 一阵风穿过拥挤的人群带了一丝让人安心的凉意,也风骚撩起陈慎飘散的小发丝,下一秒陈慎就感觉到搭在肩膀的重量,他忽然想到海飞丝的广告词:“头屑更出众,秀发去无踪!” 他不自觉就扬起一个微笑,紧接倍带感地回眸一笑,顿时那种美艳叼炸天的气场就秒杀了一票还在使出吃奶劲挤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一地僵硬的人形树木里,流树连个影子都没有,如果没猜错的话,前来接驾的是陈哥肩膀上那只扑闪两根羽毛的小纸鹤。 它的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陈慎顺着耳边的毛,然后就缩着脑袋不胜娇羞,就像个偷香成功的浪子般一副贱兮兮的猥琐样,左边意思意思代表着是个翅膀的羽毛还得瑟得一抖一抖。 陈慎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羞涩捂脸的表情上瞪着的两颗大眼珠子么!(╯‵□′)╯︵┻━┻ 他刚想伸手把这只装纯的鸟捉住,就见它机灵的躲过,凭着两根羽毛↖(^ω^)↗一飞冲天! 陈慎以为它是哪个修士的恶作剧,没想到那货眼神严肃的仿佛飞去的是刀山火海,竟然一边飞还一边冲他向前摆头,一副跟着老子走有肉吃的拽样。 作为一个鸟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叼?!你窝里的其他鸟造么?! 大概是流树排队不方便来,才让小纸鹤来的吧,怀着对这种不靠谱的引路人各种鄙视的想法,更加不靠谱的路痴小*丝忐忑的跟着它从人群里逆流而上。 卧槽,两根羽毛你还飞屋顶,要陈哥肿么破?! 卧槽,你拐8字外加托马斯720度旋转飞是什么意思,陈哥不是蜜蜂无法与你建立生物电感应啊! 卧槽,那两只挤在一起的猴屁股你也下得去腿,陈哥钻过去不会被骂变态么!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吧! 各种破译对方摇头摆臀的信号,陈慎大难不死地站在茶棚口,心酸凄凉地看着里面排队的流树,忽然发现自己这寒冰体质竟然也热了一脑门汗。 由此可见,学会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啊! 流树端了茶水在里面选了座,陈慎焦急颠簸了这么久还真是口渴了。 茶水入喉那刻,便如跌到蓬莱云景的仙客,鼻尖有一丝丝风,瞬间钻入五脏六腑里,腾起一阵飘飘然的清凉来,那感觉升到舌尖,便又是一番苦尽甘来。 陈慎熏熏然舒服的快要眯起眼来,却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变身*丝,只拿茶壶又倒了一杯,却又被人拦住。 来人看陈慎衣饰气质,下手还算客气,只拿手指着草庐上面的横条。 陈慎抬头一瞧,一杯不留,他顿时就乐了,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不是一杯不留么,那就是要喝干净了。” 那人显然这种误会见得多了,只凭眼神就明了,他严肃的摇了摇头,咬着发音很重的“京片子”解释道:“一杯后就不留客了!” 这是□□裸的欺诈行为啊!陈慎拿杯子的手停住,见周围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好入乡随了这规矩,丢下昂贵的茶资,和同样被噎住的流树悻悻然退走。 路上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茶水的味道怎么会好喝到近乎古怪呢,陈哥心里不踏实就提点了一下流树。 流树变戏法左手托着一杯茶递给陈慎,见茶眼开的吃货顿时心理就不扭曲了,喜滋滋的喝了茶,至于其他的问题,呵呵,可以吃么!(╯‵□′)╯︵┻━┻ 来到所谓的王公巷,两人仪表自然比得上贵族范,就这么被迎了进去。 一路倒是见识了这个繁华国度最浮华的街景,街道上没几个人,都是坐着轿子的贵人来来往往,两人也被穿梭的花花绿绿的四方盒子搅得有些视觉疲劳。 穿过那块黑瘦张口中的绿毛石头,一块长满苔藓巨大的枯树根,不多久就来到第一个中转站——皇宫,每人抽签后得到的碎片信息,陈慎的小纸片上龙飞凤舞的君主两字,君王可是住陆地的啊,这也是他们选旱路的原因之一。 不然陈哥肯定紧跟着女主和男主小弟啊,那可是男主出没的最可能地域。 而流树的小纸片则是护的严严实实,陈慎好奇觊觎颇久,好几次不经意的偷袭却都被轻飘飘闪开。 啧啧,小气啊,陈哥又不会丢下他,何必一副护食的样子。 有苍梧弟子的身份,进皇宫倒是轻而易举,领路的侍卫似乎接到什么指示,对待他们客气有礼。 御花园里争美斗艳的何止百花,游园的妃嫔下死力装扮自己,却不想头顶上的花团似乎更吸引寻香来的蜜蜂。 陈慎他们来的时候闹成一团的妃嫔们都被赶走,倒是有一些素颜美人安座一旁,对面则是一些皇室子弟,说是来见见世面,毕竟有钱也只能使鬼推磨,正牌的仙人倒还是不好见的。 流树瞥一眼,不过是些好运带点龙气的凡人,几个有些精明劲的也被胭脂磨损的,只剩下青黑纵欲的眼圈,尤其看向师兄的眼神竟然带着那么点挑逗的意味! 君王倒有些君王的样子,那种挟威而来的紫薇龙气将整个人包裹得一丝不漏,相信整个国运至少还要恒隆几年。 虽然修真界里皇帝就是一具百年后的寻常骨骸,两人还是给了皇帝硬硬的面子行了礼。 皇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宣布平了身,指了安排的位置,却也不再动作。 旁边有受宠的妃子小声嘀咕,原来是在等一位三皇子,而皇子群里位置靠前的几个心浮气躁的嫉妒眼神,也证实了这点,陈慎不由好奇起这个被晏城卜算为真命天子的三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爬上来了啊,以后正常更了,之前作者也被折腾的够呛,抱歉啊,众位,以后我会补偿你们的,么么哒╭(╯3╰)╮ 第三十一章 等人就像是便秘,无论是富丽堂皇的皇家花园还是山清水秀的农家小院,都无改他WC的用处和万般景色皆厕所围墙的觉悟。 而此中最有真味的是,等的人对便秘的心情是欣然为之还是千刀万剐,他们等待时候搔下的头皮屑数下自家小伙伴的数量就能知道。 姗姗来迟的人不是软萌的妹子,也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场前奏,天公倒是不作美地甩了几朵云彩在太阳脸上。 为皇后特意寻来的那株合欢被皇上亲手种在御花园最显眼的路口,细长的扇形叶子轻轻搧动。 陈慎眼尖的看到一个人影从树下缓缓走出,天色有些阴沉沉的,那人的走近却像是一片软乎乎的月牙光悄悄的浸润视线,自然如同河水蔓延河床岸,感觉却又异常得温暖,墙角最矜持的蔷薇刺都烘烤得卷曲柔和起来。 没有破海而出的太阳般逼人炽热,却带着和煦海风的舒适感,让你体味到阳光的暖意融融,这样的一个人,让陈慎瞬间想起了现在最抢手的一类男性生物,sunshine boy 。 虽然缩写:SB,昵称:云备胎,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现实得手率还是蛮高的。 来人长相温润,高挺的鼻子顺滑的弧度收起鼻翼,嘴角带着浅笑,穿着得体,在一堆龙子龙孙里鹤立鸡群。 等人最糟心的就是人来了,你就得把落满头屑的帽子戴好笑着装出大气的逼格。 心甘情愿的君王面容漾出一抹笑,嘴里轻飘飘地教训几句,欢欢喜喜地招呼着落座他身边最近的位置。 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皇上与死去的皇后感情深厚,难免爱屋及乌,倒是惹得一众争后位的妃子红了眼,不过大都是奔着后位使劲。 皇上眼瞅着眼皮底下后宫的人各种自然和非自然死亡,一道永不立后的圣旨从御书房传下来,原本互掐的众人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干脆组团掐自己儿子的挡路石,有儿子的士气振奋,没儿子的早早准备给儿子拓宽龙路。 这下急的人成皇上了,后宫的事情哪里能说得明,肃得清。 再铜墙铁壁的墙也有护不到的时候啊,急出一嘴泡的皇上左右商议下,几个股肱大臣挑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偷偷的把小皇子运出皇宫,在宫外的几个德行高重的隐世老友那里养着。 这些事情在宫外流传出各种版本,今年三皇子被大张旗鼓得接回,臣民们才知道最有潜力的储君原来真的一直流落在外。 而等得无聊透底的陈慎对于这样的官二代,也只能拿出最饱满的逼格,挥挥袖子一副天空飘过五个字的样子。 倒是三皇子上前一步,顶着众人各式的眼神面带歉意的开了口:“听闻有客要来,便去了宫外等候。说来见笑,早年在外常年深居老林,不曾见过如此热闹集市茶肆,忘情之下便也忘了正事。” 不知是谁酸酸的嘀咕了一句:“乡巴佬!” 不大的声音,陈慎确定几步之遥的三皇子能听得真切,却见他仿似未闻般嘴角仍然挂着浅笑,侃侃而谈:“说来错即是错,我在外面学了些下里巴人的东西,不过见惯了阳春白雪的琴诗,看看倒也有趣,算是赔罪好了,大家意下如何?” 果然是宫外刚回来的,自称还是我而非本殿,皇上在的时候哪里用的着询问众人,就是问了,谁又敢掉脑袋地先发表意见。 皇上第一个出声附和他也想看,底下人自然一番趋势之声。 皇上问了几句陈慎流树的意见,两人自然顺着台阶下。 三皇子从素白的袍子里掏出一块手绢,眼睛在众人脸上温和的转过一圈,最后冲着左边的石阶走下来。 软软的靴底落下石板,溅起一地清脆的滴答声,陈慎看着眼前的帅小伙,有些摸不着头脑。 三皇子保持着一步的得体距离停下,拱拱手言笑晏晏:“我需要一个帮手,不知可否有幸?” 很令人舒服的语气,带点山水之间的恬淡自然,几乎让人生不起拒绝的念头。 陈慎对暖男还是很友好的,一般这样的暖男对待哥们还是不错的。 他点了点头,随后三皇子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慎随着他来到御花园的空地上,三皇子也没有再卖关子,低头用那只手绢编织动物形状。 流树看着师兄跟着那个皇子走开,明明对方眼神规矩,举止看不出丝毫暧昧,却让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很强的危机感,那是属于野兽独特的嗅觉。 三皇子表情随意,修长的手灵巧的几番摆动,速度越来越快。 心里被勾起好奇的妃子们打眼看去,只能看到手的残影,有些像佛堂里众佛法身的手型变化,不知何时起的淡淡雾气似熏然的香火,恍然间看去有种千手观音的圣洁感。 那双灵巧的手沿着特殊的长长绢帕慢慢向右推动,而陈慎被要求平举胸前的的手里,则徒然出现各式动物,一个接一个,栩栩如生,最尾端是那双还在不停合纵的手。 从陈慎的角度看去,能看得更清晰些,好几次能都看到手指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绢帕的一角从挽好的扣里,随意的一勾一挑,像是探囊取物般轻松得掏出来。 陈慎不得不佩服他手指的灵巧与柔软,那双手简直像是一件艺术品,几乎可以舞出一出完整的吸引人眼球的剧场出来。 等到整个手绢完全变成一件艺术品,陈慎的手里几乎被堆满,微微弯曲手指才能将所有兜住。 皇子那双贵手出品的物什精巧逗趣,妃子们的渴望眼神将陈哥看得有些招架不住。 三皇子神情淡然,他似乎看出陈慎的不自在,上前一步轻声说了句借此一用,探手将陈慎发髻上的簪子抽下来。 陈慎想要阻止,双手却腾不出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发一寸寸地颇有广告效果的散下来。 四周果然不出意料的开始有窃窃私语声。 他真的是男仙人么,怎么长得那么像女人?! 陈哥顿时囧了,他就造头发散下来会有这种效果。 雌雄莫辨的五官,瓷白的皮肤,迷离的桃花眼带着一丝嗔意,潋滟如山上的奇谭水幕,紧抿的嘴角有种清冽的风情。 他回去定要反驳师傅,世上还有比那奇谭更好看的风景。 陈慎见三皇子安抚地冲他一笑,手中的木簪在他手上的动物身上轻轻晃过。 就像点石成金般,一只只动物从他的手里活过来,落到地上体型几乎与寻常生灵无异,动作灵活轻巧似乎更多了几分灵性。 这项变化很快将妃子们的灼人视线夺去,陈慎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的动物,凭他的修为竟然看不透里面的猫腻,不过是感觉到这些动物的生气似乎少了些。 一只白玉发簪在他眼前轻轻摇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这款式颇眼熟啊,其实没什么款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根,尾端的桃花倒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和陈哥的发簪好像,却贵重不少,那白色通透的质地,犹如山巅溅起的一簇白雪,天然雕刻出冰清玉洁的纹路。 顺着握住发簪尾端的手往上追溯,便是一张含笑的俊脸。 三皇子忽然伸手握住陈慎的发,五指成梳慢慢打理着,他低头轻笑一声:“这个便是我的另一个表演,你觉得如何?” 没有任何的胁迫感,连笼罩在身上的影子也是柔和无害,友好的语气让人觉得如同多年的老友般自然亲切。 不由得陈慎就很自然的接过,顺口道了声:“不错。” 三皇子却并没有松开手,显然是不辞辛劳地想要帮陈慎束上发。 他手下动作轻柔,嘴里解释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束发也该由我这个解发人了。” 陈慎不甚在意得随着他动作,眼神只落在那些不知死活的满御花园撒欢的小东西们身上,希望可以窥出一些蛛丝马迹。 三皇子动作却被另一个不乐意的人拦住,流树黑着脸将师兄扯回自己身边,身影眼神交错间他深深地看了眼三皇子,眼里的警告意味呼之欲出。 回应他的不是茫然的眼神,三皇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暖了,也更加无害。 这算什么,□裸的挑衅么,流树嗤笑一声,他把手放在师兄长长的发上,轻声解释着师兄的衣服有了褶皱。 陈慎低头一看,袖口果然有一道明显的压痕。 下一秒就被体贴地整理妥当,陈慎伸出的手懒散自然的收回,自家娃也是暖男一枚啊,看这体贴的小眼神。 这样折一个皇子的面子确实不太好,皇家人眼里面子大于天,不过他只对三皇子歉意的一点头,毕竟是修士没必要太在意这些俗世人。 三皇子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摊摊空落的手一笑而过,甚至还遗憾的耸了耸肩。 看来这个三皇子果然和这些皇家人不同啊,陈慎这样想着,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流树扯走,他略微思索了下对流树说出自己想要的发髻种类,流树说了几句话便在陈慎头上开工,动作在三皇子琥珀色的眼睛里投射出一副亲昵的姿态。 其他人都还被那些动物吸引着心神,流树失礼的动作也没人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恩,这是今天的份,亲,请签收,有意见可以提,本产品应大家要求做了一些改动,希望大家喜欢,我以后会尽量走剧情流了,大家晚安!么么哒╭(╯3╰)╮ 第三十二章 最初的线索又被掐断,他们也只好另寻他法。而自那日之后,贾仁友便告病不起,只安排身边的老奴主事。 六月一,裁嫁衣。两人来得巧,不差不错赶上了江南的情人节。 北方盛产女汉子,而乌篷船里的水上江南则是小家碧玉的集中营,陈慎这个北方汉子也忍不住想要一窥杨柳拂腰的风采。 花灯将湿润润的街道映得通红,温柔的俏姐儿站在岸边,倚在乌篷船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花灯,趁人不注意悄悄将花灯推进清亮亮的湖里,看着花灯飘走的眸子,亮晶晶如嫁衣上的金线,脸上涂染了花灯的红。 有谁家少年在另一岸提竿打捞起早就观望好的花灯,打开花灯里的纸条,窥见满纸羞涩相思。 少年眼神蓦地温柔,言笑晏晏地看着对岸花灯的主人,将花灯珍重收进怀里。 俏姐儿脸像是要烧起来,见少年朝自己走来,慌忙打理本就整齐漂亮的衣衫低头退走,脚步声轻快欣喜。 这桩姻缘算是成了,少年也不急着追佳人互诉衷肠,扭头喜气洋洋回家备齐礼金,择日登门提亲。 陈慎如今不用装女人,修长身材被素白长袍包裹,五官清秀绝伦,因着修炼的缘故整个人充满灵气,而如今那双桃花眼褪去冷清,翩然若仙的姿态沾染凡尘的气息,长身玉立的模样宛然一个贵公子,一时收到不少女子不小心掉落的鸳鸯绢帕。 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这话没错,瞧这温柔娴雅的美人们,该大胆时就果断出手,依她们水样性子,想必娶回家之后也不会有后院着火之忧。 男人嘛,在一群萌妹子的眉目传情下难免熏熏然,陈慎在一旁YY着自己的后宫,到最后看得眼花缭乱,眼前却浮现出顾桐那双北方女孩特有的倔强又灵动的眼眸。 这双眸子才是他的明月光啊,叹息一声,不知等到自己回去,还能不能相逢未嫁时。 眼前闯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柔和的眼波含着疑问,陈慎一时怔住,不得不说除却个人感情倾侧,这双眸子像是九天弱水滴就,沉落落的气质让掠过的生物都难逃溺毙,是比顾桐更胜一筹的浩瀚。 “师兄,好端端为何叹息?”一直是师兄贴心小棉袄的流树清扫着自己和师兄脚下的丝绢发问。 没想到自己脱离夏流觞这个角色抒发点情感,竟然被抓包,陈慎施施然转过身快走几步装作听不见,老子要有点个人空间啊,演戏很累人的! 转过身就是一片杨柳堤,远处的小姑娘一笔一划摸着花灯里的字,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脸庞,虔诚的放入水中,洒水流波让其飘走。 耳边一热,陌生的气息传来,抬眼看见流树正紧靠在自己的身边,眼神像是还在纠结刚才的叹息。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簇拥到此处,耳边被呼出的热气吹得微痒,陈慎想要避开流树的靠近,却恐怕抬脚就踩到人,招致一片怨声。 陈慎不自在地侧着头,准备把问题祸水东引:“师弟,喜欢什么姑娘呢?” 流树眼底的流光一怔,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从未想过,被玩具问住,他的眼里不免浮出懊恼。 看到对方被问住,陈慎心里得意,侧着的头也低下来,出声揶揄:“流云对你,喜欢的很。” 陈慎清淡悦耳的声音听不出多少促狭,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事。冷清又温润的气息漂浮在鼻端,流树竟然没有预想中的不舒服,大概是接近这人太久,习惯的不只是眼睛吧。 想到人群中的汗味,他又往陈慎身边靠了靠,想想那个总爱粘着自己,透过自己看别人的师妹,才几日长相已经记不清,但心底被利用的感觉仍让他厌恶至深。 他敛下眼睫,将那厌恶的情绪一并压下,摇着头羞涩道:“师妹不过是把我当做早夭哥哥的替身罢了。” 陈慎只当做他不喜欢流云,桃花眼似笑非笑打趣道:“眼光挺高!师弟之资,必得是倾国倾城相配。” 褐发少年的脸腾地红了,平素冷清的师兄简短一句话就刺激到敏感的少男心,他狭长的丹凤眼左右乱飘,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故作大声地指着前面的彩带飘飞的老柳树:“师兄,那里挺热闹的,是男子过节的地方,咱们去那一瞧吧!” 至于那么羞涩么,放在现代流树这般年纪的早就一脸我是流氓的牵着小姑娘喊老婆了,到底是个孩子啊,陈慎好笑的任由流树急急拉着他走,前面被踩的人怨声载道也不顾。 老柳树的顶端就像撑起的巨伞,千万相思枝如同秀丽女子刚出水的柔顺青丝直坠而下,树下的相思人被藏在其中书写年少轻狂的秘密。 柳树龙钟之态却被满树喜庆大红绸缎装点,就像是个打扮喜庆的老头儿。不输于柳树枝数目的红绸带在风中红绿缠绵飘飞,就像是翻滚在红尘中的痴男怨女,也像是紧紧纠缠不清的前世今生。 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提笔款款情诗一首,尾注佳人闺名,字迹里柔情万千,单薄的身子摇晃在树枝中间,却还是颤巍巍想要系得更往上些,让神灵看到他的诚心。 这不是变相的男子情书么,还没逗弄够的陈慎心里一乐,这回可是你自己跳的坑。 把玩着手里的桐木葫芦,陈慎眼里倒映着红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异样:“师弟,此可许愿姻缘,不若想想,求一段金玉良缘。” 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不禁打趣,不过炸毛后才能不那么老成吧。 流树听他这样说,想到与自己不搭边的姻缘二字,一时神色古怪。 且不说自己无心,纵是七情仍在,早些年的经历早在心口筑下重重门庭。 偏执到令人战栗的占有欲,连曾满腔深情自命不凡的父亲都惧怕到情断恩消,对母亲发下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 只是这种血脉的偏执疯狂,却也落得一生唯一人至死忠贞的愚蠢,可笑人心太小,太善变,容不了他们疯狂如癫的爱,也经受不住世事的变迁。 最后抵不住情人移情别恋带给的噬心蚀骨折磨,一半族人取了情人性命相对尸身,占着情人一辈子,余下一半提剑自刎,全了自己一辈子。 他们的爱情里都是流着血的,情人的,自己的。 哼,想来也都是愚蠢,若是真有能够容得下他一切的人心,就取回来放进冰窖里施法永远保存着,这样凝固在最初的人心不会在时光里变味,也能永远拥有,多美妙的念头。 对着陈慎的目光,他心里一动,有些碾压在记忆的话倒是可以同他说,毕竟他是和自己最相熟的人,说来也不会别扭。 他轻轻淡淡开口,眉目笼着月色,站在疏影横斜处竟有些隔绝世俗的感觉:“吾之伊人,入得吾眼,心硬如铁,”停了一下,似乎说道最重要的地方,“容我所有!” 心硬如铁,便不会轻易改变心底挂牵,容我所有,便不会惧我离我而去。 寡淡的语调,听在耳中竟有种如陈慎般冷清清的味道,现在小孩子的择偶标准真是不能理解,陈慎踢踢脚下石子,冷如霜的面孔微微侧开,低头嘀咕一句:“好怪的条件!” 流树闻言轻笑,本来就没打算让他听懂,不过说说话不让自己在记忆里憋得慌而已。 这么一笑,那个青涩得像是孩童的少年瞬间又回来了,陈慎看得舒心不少。 主事的人给了两条红绸,陈慎想着顾桐美丽的眉眼疾步提笔:“凤栖梧桐!”。 流树望了一眼街道上的男男女女,竟是五彩斑斓的*色泽,美味却恶心,压下眼底的不耐烦,低头毫不犹豫写道:“无心无意。” 陈慎写到一半,皱起眉头,如今首要任务是找到流缘,凤栖梧桐四个字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要惹出事端。 红绸飘荡荡丢到地上,舒展新红绸的手动作太大,流树手肘被撞到,手下的笔落了一滴墨点,只好丢掉重写。 再落笔不知怎的竟然改了字迹,笔走龙蛇:“此生不许红妆!” 想着意思无异,便就搁下笔,不经意瞥到旁边红绸上“流于缘分”,不由看了那个搁下笔,摆弄桐木葫芦的人一眼,眼神古怪。 这不是掌门定给自己的道号么,还是只是巧合…… 天气已经倒向早秋,晚风大了些,不少没有系牢的红绸在夜色中越飘越远。明日这些在神眷下得以过夜的红绸,都会被七岁的童子们埋在旁边的湖底,祈求水神保佑。 陈慎和柳树自然不用费力爬树,捏了法决将红绸送到树顶,牢牢打结系住。 等到做完这些,外面的人伶仃稀落,两人便打道回了贾府。 两人前脚刚走,地上两条不起眼的红绸上,主人各自在其上捏过的法决奏效,瞬间化为灰烬,散在一树红绿里。 第三十三章 洗漱好的陈慎打开门,廊外候着的流树带他去了前厅的饭桌。 坐在舒服的毛毯上,正津津有味的享用着冒热气的早餐,邻座两位昨晚同样住宿的客官拉起了家常。 “别说,今天这盘卤肘子可真够味,嘿,你瞧这个肘子比你还黑!” 另一位黑炭似的客官沉着脸反驳:“就你白,有能耐和院子里的雪人比比去!” “雪人?院子里哪有什么雪人?”有人进来掀开了通往后院的帘子,邻座那人瞅着个空隙一眼望去,空空如也的庭院雪落有声,只屋檐停着几只寒鸦。 他转回头嗤笑一声:“大冷的天谁有那闲情跑冰上堆雪人去啊?” 陈慎想起昨夜被子不小心掉落那一瞬间寒风的蹂躏,不由赞同的点头,只当个传言看。 对面的黎于姿放下筷子,好像不小心噎到,用手帕遮住脸轻咳了几声。 再抬起头,脸上添了两团羞涩的胭脂色。 陈慎顺手将手中还未动的茶递了过去,黎于姿脸色更红了些,道了声谢,低头喝茶时的眼角隐秘地嗔了流树一眼。 却发现对方依然木呐,似乎对自己冒险做的小动作毫无所察,只抬头看了那杯茶水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冷。 昨晚的谈心虽然不甚热情,却也没这般冷淡,好像在众人面前她就成了他眼里的空气,可有可无,无声无息,不过这样对她来说倒是更安全了些。 她怅然若失地这样想着,低头继续吃着最旁边的菜,留给两人一切如常的侧脸。 三人又一次上了路,这已经是同行的第二天,当时埋下的种子已经被浇灌的抽出枝丫,望着在一旁参研修真书籍的黎于姿,流树有些苦恼接下来的步骤。 炉火的碳慢慢烧得完全,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味弥漫整个车厢,这女人身上的味道师兄一定也能嗅到,他的眼里酝酿起残忍的风暴,手里把玩的核桃被狠狠捏碎,他丢掉手心里的粉末,又拿了一个放在手里用巧力捏碎,慢慢剥着果肉沉思问题。 将枝丫从最脆弱的桔梗处折下,将里面的腐朽添油加醋的展现出来,方法是要简单粗暴呢还是要简单粗暴呢?! 手里的核桃果肉完全分离,果皮被轻巧地抛到桌下,果肉则送到了陈慎桌旁的坚果盘里,下一秒就有一双修长的手捏走了它。 路上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貌似是一直没存在感的车夫小哥来了个最擅长的急刹,正在闭目养神的陈哥差点倒栽葱,以一种圆润的方式走出马车。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一个女子在拦车。 泼辣的女声听着有些耳熟,陈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手指挑开的窗帘缝隙里,不好的预感照进现实, 白幽一身衣衫狼狈,杏眼却瞪得很是精神,她的手用力地指着车夫责备:“哪里有你这样的,本姑娘要上车!” 车夫回答的声音很小,想是顾忌里面安静如睡着的三位主人。 白幽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什么?去镇里找车,你知道我走了有多远了么!谁知道下个城镇还有多远!不要拦我,把你的主人叫出来,本姑娘给他银子!” 白幽的眼睛往窗旁扫了一眼,陈慎手一抖门帘遮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路上又是一片混乱声,白幽对着路上不知是什么人一阵乱吼:“你拦我做什么?我可不想再走了,要走你自己走吧!” 说到这里她发出一声冷笑:“呵!你竟然拦我,你以为你是我的谁?那件事情我是不会承认的,咱俩早晚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陈慎心里一惊,和白幽同行的人竟然是杨执中,和这两个冤家在一起赶路,这不是整天看猫狗大战么! 陈慎果断的想要传音车夫赶快溜,不料门帘被招架不住的车夫掀了起来。 车夫探进头来,一脸忧愁地看着三人说道:“三位官人,外面的两人想要搭便车。” 陈慎绝望的看着白幽趁着机会往车厢里看来,更加蛋疼的看到那瞬间睁大惊喜重重的眼睛。 车夫询问的视线扫过一圈,对上陈慎同样愁眉不展的眼神,疑惑的回头看去。 车夫江湖里飘过,体出察言观色的真味,里面的圈圈绕绕心里瞬间百转千回,知道惹祸的自己迅速撤开身子,麻溜的闪人了。 三张熟面孔就这么大喇喇的暴露在白幽眼底。 眼神晶亮的白幽激动地五步作三步冲上来,一个箭步纵上车厢,杨执中也尾随着走到车门前。 “师兄。”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为了蹭车这熊孩子显然是预备暂时放下恩怨了,虽然大都是她一人臆想的。 陈慎在最里面没有动位置,流树往陈慎这里挪了挪,杨执中抱拳一礼,坐在让出的位子上。 等到这边都安稳许久,那边还是没能坐好,三个汉子都能容的下,两个妹子怎么可能会挤不下。 可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衣袂飘飘的黎于姿干净清爽的坐在里侧,衣带飘飘的白幽折腾半天想坐下,可是一落座,旁边可怜楚楚的小眼神就飘过来,白幽看着座位上的白衣裙裾,僵持着不上不下。 最后车夫甩起了皮鞭,马车颠簸着前进,白幽一个惯性就坐在了洁白的衣衫上面,她迅速把头转向对面,故作看不见。 这一转头就看到讨厌的杨执中正坐在对面,瞬间出声讽刺:“哼,刚刚不是还拦我么,一有位置动作比兔子都快,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亲传弟子啊!” 气氛一瞬间冷下来,陈慎刚要说几句话圆圆场,却见杨执中举了举左胳膊,对着白幽示意。 陈慎看到杨执中的动作很慢,似乎有伤口不方便,想想是水上风暴中逃生,倒也可以猜出一二。 不过只一个轻飘飘的动作,就止住了白幽嘴里还未派出的千军万马,她冷哼一声就不再多话。 陈慎惊讶之余,不由沉思,那伤口该是英雄救美的后遗吧。 也许师傅真是明鉴啊,这小子还真能降(xiang)服(shou)得了白幽,而且一开始有这种杀手锏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曾使,直到关系师门的名誉才拿出来,显然是稳重大方的,和白幽性格互补啊! 另外两人明显也察觉到白幽与杨执中之间的暗流涌动,白幽被三双带着讶异的眼睛看的更加烦躁,尤其里面的暧昧让她更是无从开口反驳,只赌气把头歪向门口,看着门帘发呆。 杨执中则和流树他们寒暄着,讲解自己一路的死里逃生。 车厢里拥挤了不少,衣服被垫座位的黎于姿脸色自然好看不哪里去,陈慎在里面也察觉出腰肢伸展不开的难受,只流树嘴角带着笑和杨执中沉稳的交谈着。 等到车厢里静下来,流树嘴角的笑仍然挂在上面,一时面容竟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人来了能使唤的棋子便多了,这盘棋走得便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有满三千啊,很抱歉了,下次必须三千,另外祝大家中秋快乐,人圆月圆。╭(╯3╰)╮ 第三十四章 马车行了一会,天上忽然又下起大片的雪花。 这场无来由的雪下得毫无预兆,扑簌簌落个没完,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的脚步声里夹杂着不少抱怨。 昨天恶劣的天气已经在街上堆了两寸厚的积雪,马车时不时陷进路面凹进去的泥泞里。 忽然摇摇晃晃的马车停止了颠簸,车夫高高扬起的马鞭狠狠敲在瘦马身上,眼见雪下得越急,手下的鞭子就落得多狠力。 马车仍然纹丝不动,显然车胎陷得挺深,车上的五人都下车来。 纷纷洒洒的雪花幕里抬眼看去,路旁的楼台上书着天缘客栈。 进了客栈,小二捧上来热乎乎的姜汤抖落了众人身上的寒气。 小二早早安排好五间客房,吃了还算丰盛的晚饭,黎于姿匆忙忙退走,去换被坐出褶皱的衣衫,白幽尴尬地摸摸鼻子,一溜烟回房去换小二替她买回的新衣。 店小二见他们吃完饭就打算回房休息,热心的问道:“天色还早,几位客官不去看下今晚的琉璃展么?那可是小镇十年难遇的盛景啊!” 这座城镇还未开化,民风淳朴,人情厚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当地人热于分享心里的欢快劲儿,所以他们这些外乡人也是可以参加的。 流树瞧了那小二一眼,那眉眼中流露出的骄傲,似乎在说明这次的琉璃展有什么大名堂。 “师兄,要去看看么?” 陈慎一路上颠簸的早睡足了觉,如今裹上厚厚的狐裘,天上飘雪也是不惧的。 他刚想开口答好,楼梯口传出个声音来:“睡了半天,本修……姑娘要出去走走!大家一块走吧!” 白幽兴高采烈地冲出来,一身毛茸茸的冬衣,干练的线条,兽皮的野性被她穿出十足的韵味。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找茬,一直安静看雪的杨执中放下手里的茶杯,斜瞥白幽一眼,轻飘飘说道:“黎师妹不是回房了么,你不若去问她。” 白幽狠狠瞪回杨执中,黎于姿刚刚被她弄皱衣服,她怎么会去触霉头。 “巧了,我也想去看看这十年一遇的琉璃展有何妙处。”黎于姿从楼梯上款款而来,身上的新衣做工考究,动作优美。 白幽得意地瞥了杨执中一眼,哼,这姓杨的以为有爹的点头就能管她的事了么,想要她嫁他,下辈子吧!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裹紧身上的衣裳顶着不小的风雪出了客栈。 琉璃展是这罗媒镇的著名节日之一。传说中有一梅妖在人间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第一千年菩萨来此处渡人,三千化身中取一老妇人,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梅妖跟在它下面歇脚的一普通农妇打了赌。 第一个三百年它摘掉土木的凡气,开了能思善辨的灵识。 第二个三百年日月精华给了它褪去凡胎的机缘。 第三个三百年它已能从天地万物中悟得天如何老,月如何缺。 那粗鄙无知的农妇竟妄言它堪不破情字。 它的愤怒在第二日的惊鸿一面中缠绵成入骨的相思。 第一千年它选择凡人的样子作为化形之态,做了新婚燕尔的他人妇。也依照赌约将她修得的梅心送给了菩萨。 菩萨将它传给此次要渡的人,几经辗转被封存在后山溶洞的冰层里,后来不知为何碎裂为千万碎片,每个十年,被渡化成仙之人的后人就取出一块内含碎片的冰,将它送给当日镇里最美的女子。 这项规矩也是有个由头的,传说梅妖为一绝色美人,自然以此作为传承。 陈慎听完高台上老头的一番叙述,终于明白为何修炼狂的白幽竟一反常态的热衷起看热闹来。 女人果然都是最爱美的,也爱看美人。比较之下才能让她们美得更明显。 高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一堵艳丽的人墙。敢来比美的自然是公认的美女,为了不拉低她们的格调,挽手来的自然是帅哥。 不过以陈慎的姿色在里面还是被甩了好几把眼刀子,虽然最后姑娘们眼神下拉到男衫时瞬间化为羞涩。 白幽那熊孩子见此还不时发出轻蔑的笑声,不过倒是把那些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毕竟白幽也是货真价实的美人一枚,那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啊,和个绝色男人较个什么劲,漂亮到死那梅心也不会送他。 这梅心谐音媒心,传说这是梅妖的精气所在,由所爱之人赠予,归属人会得到梅妖的祝福,赐两人一段白头姻缘。这次在下设了三关难题,也是考验。首先开胃小菜文武两关,这第三关嘛,说到这主讲人哈哈神秘一笑不再言语。 高台上的一段话在台下掀起轩然大波,姑娘们呼吸不自觉加重,小伙子们看着心爱的姑娘眼神一亮,摩拳擦掌。 “杨师兄,你不去为白师妹夺梅心么?” 这是谁在惹白幽这根毛刺,连他都看出她最讨厌谈及和杨执中的关系。 陈慎扭头一看,却是言笑晏晏的黎于姿。 她大概是不知道实情吧。 旁边的流树则看到她说到夺梅心时的对自己的眼神暗示。 他心里冷笑一声,看了师兄一眼,如她所愿的站到报名参加的人群里。 出乎意料的,杨执中竟然尾随其后也站了进去。 白幽看到他去往那边的脚步,欲言又止,想到渴望的梅心咬咬嘴唇还是没能出声,一狠心跺跺脚,心里的不甘愿窜到嘴边变成轻轻一句:“小心!死了没人替你收尸!” 杨执中看着她一脸不愿承情的纠结表情,在队伍里笑得一脸春风。 明明对梅心很中意,却还要逞强把关心的话说成刀子,真是刺头儿倔牛。 参赛的小伙子队伍浩浩荡荡向着后山进发,陈慎则和一众妹子、看客等着他们的消息。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陈慎不得不运起灵气御寒。 旁边的妹子抖着身子向后山张望,脸色冻得发白。陈慎见她们唇色都泛着青紫,将灵力升温的范围扩大到高台最右边。 而这边,后山里的文武两关都已经考验完,失败的人垂着眼睑离去,留在后山的只剩下流树杨执中在内的十人。 最后安排着各自进入一个山洞,走过一段昏暗不清的甬道,便是油灯点亮的小屋。 流树左右看了下,只八盏老旧的油灯和一张同样破旧的小桌,用手指拭了没一点灰尘,也没发现什么名堂。 处在阴面的房屋的确有些阴暗,但是也用不到八盏油灯,除此之外屋里似乎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像是女人身的香粉味。 流树走到灯盏前,用旁边的青铜针拨弄了下灯芯,这才发现那是一截木头,其余的七盏也是如此。 而且这灯盏摆的位置似乎在哪里见过,脑袋灵光一现,来到苍梧的第一个夏天师傅用来赶蚊子的那本阵法书好像有一个图和这极为神似。 他心里警惕起来,想要睁大眼去看清灯盏的位置,却发现那八盏油灯金黄的光线连成一片光幕,慢慢如潮水推压过来,挣扎的力气如泥牛入海毫无助益。 整个人穿过光幕后,像是造物的老天爷突然换了一个画风,眼前的是一段青翠欲滴的山峦,而他就站在两条交岔口的亮线条处。 旁边是一棵漂亮的梅树,漂亮是人对它的第一印象,不少人来到这都要坐在树下,靠着它秀丽的树干歇歇脚。 山下来了一个普通村妇,她走到半路似乎累了,坐在树下歇脚。 流树就站在她旁边,却发现她没有见到陌生男人的不适,反而穿过自己的身体看向远处,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 他低头望去,却看到了鞋底下的小草,他竟然不知何时变成透明的。 梅树忽然抖了抖发出了人的声音,它自称是在树的另一面歇脚的行路人,它太寂寞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孤独苦修,让它渴望能有人听到它的声音,而不是在空谷里无聊到甩石子听。 她们交谈起来,相聊甚欢。 流树很清楚的看到不过是梅妖在戏弄路人,这个空间里他的声音可能也和身体一样变成透明的存在,他大概无法提醒那个路人。 不过他也不打算提醒路人,因为他更加清楚的看清普通村妇的面具下那张充满佛性的脸。 梅妖,菩萨化身的普通村妇,看到这里他已经将这些联系到那个关于梅心的传说里。 果然如同故事的设定般,不知何时两人竟争吵起来,赌约如期定下。 他看着普通村妇穿过他的身体,远远离去。 第二天他便见证了梅妖和凡人的邂逅。 终于一年后,千年修为的梅妖可以化形,他看到总是偷看那个凡人的梅妖变作了凡间女子。 他以为只是让他观一出听过的戏,正无聊却看见变作人形的梅妖转过身来。 他心里一个机灵,倒吸一口凉气,纵是心性老成也差点惊出声来。 出乎意料,美丽的梅妖化作人形竟丑到惊天动地。 梅妖来不及照镜子就奔到心上人那里,那个凡人自然对一个丑女避之不及,先是礼貌拒绝到后来的怒目而对,梅妖伤心之下跑到湖边,看到水中自己的样子终于崩溃。 流树似乎都能看到梅妖周身浓郁的悲伤,那情绪似乎都蔓延到他身上来。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师兄,这股想念让他越发悲伤,他不由低下头捂住心脏。 等到抬起头来,周围都变了风景,他一低头,水面上赫然是梅妖丑到恶心的疮疤脸。 他惊得后退几步,看见身上竟然也是梅妖的衣服,还来不及多想,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过来。 来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最是招人,近了才发现那人竟是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呃,杀了我吧,我去考试了,结果容我(PД`q。)·。'゜冰天雪地掩面泪奔……对不起大家。我以后尽量更,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三十五章 他有些吃惊,师兄难道也来了这里,还是一切只是幻境的障眼法,他试探着问道:“师兄,是你么?” 出口的声音和梅妖如出一辙。 只见“师兄”冷淡看了他一眼,神情带着不耐烦:“你不必弄些事情来吸引我的注意,你照照镜子也该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这分明就是师兄的声音,神态动作里的冷淡,也和师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尤其穿着和师兄一样的白衣。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不过心里倒是更加警惕了些,显然师兄模样的人就是梅妖的所爱,而为什么忽然他们换了模样,他总觉着里面藏着什么刀光剑影的阴谋。 “师兄”说完挥挥袖子离开,尾随来的人们冲着他恶言恶语什么癞蛤蟆也要吃天鹅肉,骂了一阵看这丑陋的女人反应不大也走了。 这样过了一日,他顶着众人的怪异眼光从镇南游玩般走到镇北,也没能找到破解幻境的方法,而他悲剧的发现他饿了,小摊前顺手牵羊来两个馒头,这还是他入苍梧之前被追杀时学会的生存技巧。 咽下最后一口他决定去找那个师兄,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披着师兄一般的皮。 进入那人的府中难比登天,府中人被原先的梅妖纠缠的早有防备,给下人都特地制作了身份牌随身挂着,就怕梅妖扮成来往的下人混进来。 而这梅妖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见个凡人还要为难,流树试了试法力,丹田空空与凡人无异。 这也难怪,菩萨应该早早便对这梅妖的身体关照过,不然梅妖难免施法再次幻化成倾国之色。 在府门口风餐露宿与丐儿为伍混淆视线,望风了几天,终于让他寻到一个见面的机会。 “师兄”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老夫人早年月子里亏了气血,多年恶疾缠身.巧合的是,镇子里的庙祝不知用什么手段,得了副梅心的佛手镯。 这梅心的佛手镯可是修养精血的好东西,传说戴久了飞升成仙都是有可能的。 这“师兄”今日就要带着万贯家资,去庙里求这仙镯。 初听梅心的下落,流树有些惊讶,打赏完前来送信的乞儿,细细思索起来。 本来以为着梅心也许便是幻境的生门所在,它既然能够给菩萨,自然有机缘修成,他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拿到,却没想到竟然不是梅妖的东西。 事情好像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倒是对当年梅妖的真相有了兴趣。 设计之下,他成功的在通往寺庙的唯一路口截住了队伍,“师兄”从那顶距他甚远的高台大轿里探出头来。 流树在看到长长的队伍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师兄”在看清是他后,毫不犹豫把帘子放下,队伍继续前行。 华丽的帘子遮住他的视线,有仆人嫌他挡路,骂骂咧咧着将他狠狠推攮到路边。 流树明知道今天的计划失败,还是忍不住为几天的努力最后拼一下,趁着仆人放松警惕,他猛力冲向队伍,目标只有那顶最高的轿子。 没有了灵力的修士,尤其变成天生弱势的女人身体,毫不意外的半路便被十几个健壮的护院按倒在地。 这时候再挣扎,免不了一顿毒打,他很识时务的放弃了扭动逃走的念头。 就这种匍匐的低微的角度,他看见轿子里伸出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来,就搭在轿门处,抓住帘子的手指蜷了又松,显然十分犹豫要不要赏给可怜的丑八怪一个眼神,看看他的情况。 这没有引起流树多大的注意,虽然那只手修长白皙和师兄的一模一样,让他失措的是那只手的下一个动作。 手的主人心思纠结,紧接着食指弯起触到拇指,然后缓慢用力的搓着。 这是师兄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山风送来一阵奇怪的花香,似曾相识,混在泥土里本该消散,却在他的脑海里越发浓郁。 眼前的场景一幕幕转换,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法相全都化作湮灭的流星,天旋地转间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回笼。 梅妖,爱的凡人;流树,师兄;丑陋,俊美;女人,男人;世俗,禁忌;求不得,放心下,这一刻他切身的感觉到自己便是那个千年修行只为一面的梅妖。 而他的师兄,他爱的人就在身前三十九步的距离,可是有人非要管别人的闲事,自以为卫道士阻拦他的脚步。 看这一张张丑陋的脸,充沛的*,管家身上是暗黄色的权利,护院身上是紫褐色的暴力,侍女的贪欲将她的脸印得青白似鬼,这些扭曲的灵魂,哪个不比梅妖的脸古怪得令人恶心,这样的人都该死! 顾不上身上的酸疼,那些护院盘轧的肌肉正顶住他异常脆弱的腰部,他仿似封住五感般不觉痛的强行起身,像是一根被大石压住的细竹努力向上反弹,一寸寸推进,力量反扣的腰部越来越脆弱,终于咔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把护院吓了一跳,大家不想摊事都慌手慌脚的跳开。 他一直低着头,散乱的发遮住他的眼,就这么站的笔直,神情静默着,恰巧一阵风撩开他的黑色面纱。 看到的人都说那是他们一生最难忘的场景,血红的双眼瞳孔眯成一线,里面翻涌着的是满满的兽性,比狼还要凶狠,比蛇还要阴毒。 那只开闸的野兽还冲他们慢慢咧嘴一笑,他们确定那笑容全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阴狠威胁,那一刻他们看到的是闪亮的獠牙。 梅妖本来相貌丑陋异常,这般形态登时把几个胆小的侍女吓得肝胆俱裂。 队伍里开始乱起来,有护院大喊着:“打妖怪啊!”冲过来,手里的水火棍狠狠的击在流树头上。 比神经传递还快,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流树没感觉到疼痛,只是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几晃。 血液慢慢流淌到眉毛,积累着越过睫毛滚滚滴落,他慢慢将头转向那个背后偷袭的护院。 丑陋的脸上流着两道血泪,眼底的红已经与热烫的血液融为一体,护院手里的水火棍一抖,差点没丢出去,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了,护院急中生智地大喊一声:“血泪是不祥之兆,大家快跟我打死这个妖怪啊!” 说着拽起旁边两个的护院一齐扑了上去。 大伙儿一看自己人多势重,这丑八怪从一开始就窝囊着毫无还手之力,只是看着渗人,不如动手捞个功劳。 几十根水火棍齐齐砸下,几十个肌肉男子狠狠扑过去,皮肉击打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人群将中间的丑八怪压倒在最下面,烙锅贴般一层层压过来,最下面的血人噗得吐出几口血来,地上的血渍里似乎夹杂着内脏碎。 见到丑八怪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们更兴奋,同情?对于异类不过是浪费,再说万一同情了丑八怪自己也成为众所矢之的怎么办,何况人类的血液里本来就流淌着暴力残忍的因子。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兴奋感。 嘴角还在不断流血的人忽然笑了,伴随着虚弱的咳嗽。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被砸傻了? 下一秒,最近的水火棍临空而起,像是有双手将它稳稳托在半空。 有人指着流树伸出的手,惊慌的尖叫:“快看,她在用妖术害人了!” 四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流树不知何时从人群锅贴里挣扎出去的右手,那只手中指上一点殷红,在阳光下如同染血般有闪闪流动的光泽,轻轻挥舞几下,有奇怪的图案出现。 他们惊骇的瞪大眼睛,知道丑八怪要反击了,不肯等待报复的他们开始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是人压人的位置根本不好分开。 流树冷眼看着,挥挥手很好心的为他们画了一个图案,紧接着人群爆炸开来,碎片四分五裂的飞上半空又狠狠砸下。 地面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奄奄一息的护院们,旁边散落着一些倒霉鬼的残肢。 有些胳膊腿俱全的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踉跄着就想逃离这个地狱。 开闸的猛兽挟愁而来,积蓄着地狱难留的煞气,又岂会轻易罢休,伤重到根本爬不起来的护院们绝望的看到那只夺魂的手又挥动起来。 他们撑着身子匍匐挣扎着往前爬,却发现恶魔并没有动他们,而是把四十几根水火棍腾到半空,紧接着迸裂成一根根细长的木刺。 看到这里明白木刺用处的人都爬的更快了,仿佛后面就是不断崩塌的万丈深渊,迟一秒便是粉身粹骨。 流树看着那些人蹬掉旁边人借力往前爬的人,笑得讽刺,沾血的袖子一挥,万千根木刺如同拉开弦的弩箭齐齐迸发。 那些人们惊惶地步步后退,怨恨地瞪着不留活路的妖怪。 流树冷冷一笑,上一秒还是刀俎的他们哪里对自己这块鱼肉留情过,人呐,要将心比心啊,狠心也是! 他眼神一冷,将更多的木刺发射出去,抱着肩膀听着众人哀嚎的他由衷欢喜的吹起哨子。 悠闲残忍。 那唯一的一丝仁慈都留在了一人身上,所有木刺都避开了站在轿旁的白衣人,造就了唯一的毫发无伤。 木刺刺进皮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流树看着众人的祈求眼神嗤笑一声:“你们以为只是这样么?” 众人很快就知道了接下来的盛宴,他们感觉到木刺都从身体里猛力的拔出来,一条条血箭激射而出。 身上木刺少的,就像针扎进充水的气球又拔出,鲜血流淌草地上染朱成碧。木刺多的倒霉蛋则是四分五裂成碎片。 “师兄”听到外面的声响早就下了轿子,却被眼前的血宴惊得忘记了动作。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丑陋的脸,还有那只手造成的血雨腥风,久久难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日更了!(┳_┳)... 晚安了,亲们,么么哒,╭(╯3╰)╮ 第三十六章 小厮侍女早逃得远远地没了人影,血腥浓重的路上只站着两人。 流树伸出血迹淋漓的手,原本呆立的“师兄”触电般一个哆嗦,身子踉跄着慢慢后退。 “师兄”惊恐的眼神死死盯住他方才杀戮的右手,见状他袖袍一抖遮住右手,把另一只手伸向他:“师兄,跟我走吧。”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只隐隐约约的记得眼前是他喜欢的人,而他是丑陋的梅妖,梅妖的思想记忆他感同身受,师兄的称呼完全是无意识行为。 “师兄”没搭理他的问话,而是转身冲着山门跑去,嘴里大喊着:“高僧,你还不现身收了这妖怪?” 流树看着师兄形如癫狂的逃离,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像酝酿着风暴不知何时便一触即发。 那只手也被收到身后,背着双手的他像个悠闲赏景的人。 前方的人影狼狈逃亡,他抬起脚踱着步,轻慢慢的跟随着。 一步步却像是踏在前方奔逃的人心尖上,他颤抖着脚往前挪,脑海里不断上演着方才惨绝人寰的血腥画面,身后鞋底踏在草地的沙沙声渐渐拉近,像是凌迟在心底的拉锯声。 “孽畜,纳命来!” 砰地一声,身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师兄”缓缓停住摇摇晃晃的步子,向后看去。 那丑陋的梅妖倒在地上,脸栽在坚硬地面上奄奄一息。 “施主,不必怕,这梅妖已经被我拿下!” “师兄”这才把注意力从丑陋却莫名耀眼的梅妖身上移开,旁边站着的僧衣和尚正对着自己双手合十施礼。 他仿佛看到救星般,狂奔而去,箭般飞到半路看到梅妖不知死活的身影,忙躲着绕过道去,几个跳步到高僧面前,“师兄”一把拽住僧袍的袖子慌张张开口:“大师,她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高僧拈花一笑,轻声安慰:“施主,这妖孽如此本事贫僧倒是没有料到,事已至此,不过往这孽畜身上多一笔杀孽,这些人也算早日脱离苦海,轮回未必是坏事。” “师兄”听到这话,放下心来,却看见梅妖的脸抬起来,怨愤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面对如此危险不由更加依赖起此时唯一能信任的人来。 “大师,按你的计划这妖怪已经被抓住了,那梅心呢?” 高僧早就与他暗中联络,原来这丑八怪竟是妖怪!他们制定下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降住这丑八怪,又能得到梅心。 高僧也皱起眉头,手里的伏魔杖转起来叮当作响,他把伏魔杖往地上一杵,双手合十作如来法相,白色眉毛无神地垂下来,忧愁的说道:“这梅心还需她心甘情愿交付啊。” 紧接着他拈眉的手一顿,话音一转:“不过倒是还有别的方法,唉,虽说有些残忍,不过它一介畜生,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谈!” 一听原本无望的东西还有一线生机,“师兄”连忙追问:“大师,有什么方法你就快点说吧!” 高僧重重叹口气,一阵唏嘘还是把方法说了出来。 这妖怪乃千年雪梅修炼成精,梅心顾名思义便是她胸口的妖丹,这梅妖和寻常妖怪不同,它的妖丹被日月精华炼化的妖气极其稀薄,待我施法封印,凡人佩戴也不会有妖气入侵。 而取这梅心自然是趁这梅妖魂力未尽生气不散时,将这梅心从她身上剜取。 说话间,高僧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开刃匕首,他是出家人不便杀生。 “师兄”颤抖着手接过匕首,看着地上的流树沉默着没了动作。 高僧见状催促:“这梅妖眼看便要气绝,你还不快点动作!精气散尽就是炼化整个妖尸,对你家老妇人的病也无半点益处!” 老妇人三个字点醒了魂游状态的“师兄”,他再无犹豫,咬咬牙紧着匕首冲了上去。 生平第一次杀生,他心里极度紧张地蹲□,颤抖的匕首尖端还未触到胸前血迹斑斑的外衣,就听到高僧凄厉的哀嚎。 一种不好的预感击打在心头,他缓缓转过脑袋,整个人瞬间如被雷霆击中。 只见高僧被一块石头死死压在地上,胸部以下都是□在外的骨头,侧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放久了的尸骨,身上的皮肤毛发都不见了踪影,只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生物离开这片山头。 脚下有东西拱他的脚,呆呆的他下意识让开,一小群黑色的蚂蚁正在搬运什么东西。 黑色生物,搬运,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吓到极致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不来,只觉着透心凉意沁入骨髓。 最可怕的却是高僧胸前的那块血肉模糊的肉酱,而他身旁站着的竟然是本该奄奄一息的梅妖。 他惊诧的回过头,手下仍然侧卧着伤痕累累的梅妖。 竟然有两个梅妖出现!“师兄”吓得手脚发软,坐倒在地上,匕首顺着酸软的手滑下。 远处的流树放开和尚惨不忍睹的尸体,抹去脸上迸溅的血,丑陋的脸上绽开一个耀眼的微笑。 躺在地上的梅妖已经露出红色咒形的原身,金蝉脱壳的流树很是轻松的走过去,没有半点失血过多该有的虚弱样子。 他走到“师兄”面前,刚把杀人无形的右手伸出来,原本坐在地上的人反应极大地蹬直了双腿往后退。 这般反应倒是让流树一愣,过了一会,他的手才有了动作,红色的咒印被他用手轻轻一捞,打散如云烟。 “师兄”见他没伤害自己,却没有半点轻松,只因那动作做得如此漫不经心,仿佛他已经是他在劫难逃的猎物。 师兄现在的样子看着好可怜,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是了,师兄哪里有过如此惊慌的表情,那双桃花眼里向来是高傲中透着那么一股子疏离。 不过师兄想杀他啊!让他惊慌些不应该么,也许该让他更惊慌些才对! 流树从地上捡起那把掉落的匕首,弯腰,握住,起身,慢镜头的动作落在“师兄”眼里,刀刀凌迟着他绷紧到脆弱不堪的神经。 流树步步踏着他战栗的心尖来到他的身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强行把匕首塞进他手里,在他惊愕的眼神下说道:“师兄,我用我的心换你爱我好不好?” 说着就把自己的胸前袒露出来,任人宰割的架势。 可是“师兄”的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匕首,哆哆嗦嗦的匕首眼看就要滑下去,关键时刻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流树的左手紧紧包住那只颤抖的手,坚定地放到胸口的位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应了!” 话音刚落,流树眼神一厉,匕首在两只手的力道下狠狠地刺进胸口,鲜血溅到“师兄”那张白皙的脸上。 毫无喘息的空间,第二刀又被刺了进去,就像河坝的开流,开了第二个口子才反应过来,鲜血喷涌瞬间如泉涌,两人胸前的衣衫同样的血迹斑斑,如果不是匕首的存在,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谁受的伤。 这一次两人都停了下来,“师兄”是因为没有操纵右手的力量,流树的疯狂动作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流树则是仿佛心底的塞子被捅开,汹涌来的记忆夹杂在疯狂涌进的灵力里。 原来这已经不是他梅妖第一次求爱被拒,十里长街的红豆践踏满地,菱湖水景的“偶遇”漠视,扮作家丁拉扯间宁愿割袍脱身,多少心事,不过一句不喜欢! 良久他抬起头来,冲着“师兄”温柔地笑笑,似乎还含着一丝羞涩。 他伸出手来,”师兄“以为自己是要死了,没想到那双手只是拿袖子帮自己擦拭脸上的鲜血,动作轻柔的让他害怕,这种摸不着头脑近乎神经质的反应,将他的脆弱不堪的神经彻底击溃。 流树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动作一顿,紧接着不厌其烦的继续擦拭,神经崩溃的“师兄”脸上的泪水却原来越汹涌,泪痕血迹染花了整张脸。 此时流树脑海里一个尖利的女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你爱的人不爱你,你要如何?你要如何!” 这凄厉的尖叫竟是梅妖的声音! 擦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流树终于停止了动作,摸着“师兄”细软的发说道:“师兄,现在你该把你给我啦!” 说完就满足的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像得到什么宝物的孩子。 “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流树对对方苦苦的哀求仿若未闻,他咬着指甲想了想,拍手叫道:“他们都说我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如我吃掉你好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永远不分离! 对方还在类似喃呢的哀求着,他用额头抵着“师兄”的眉心,轻笑了一声。 笑声里充满了快活。 他起身离“师兄”远了些,现出梅妖的原形——一颗巨大的梅树,树干中间裂开一个黑布隆冬的口子,猛地将“师兄”吞了进去,轻轻扭动几下,最后一片衣角也不见了踪影。一条猩红的枝条伸出来意犹未尽的在洞口舔了一圈。 陈慎猛然惊醒,方才站着不知怎的竟然入定了,沉睡的他竟然做了一个恐怖的梦,大体上已经忘得干净,只记得最荒谬的是他竟然被一颗树吞掉了! 他堂堂一介修士,竟然被一棵树吞掉了!苍梧山上的树灵啊,还能不能做朋友啦(╯‵□′)╯︵┻━┻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3╰)╮,流树在里面就感觉到自己成了梅妖,所有情感心思都是感同身受的,所以后来梅妖=流树,不必惊讶,下章有解释,╭(╯3╰)╮ 第三十七章 等的久了,举办琉璃展的主人领众人进了自家家族财产置办的茶社。 主人等得无趣,抓出一袋子瓜子坚果分了,坐在主座上找人唠嗑。 涉世未深的白幽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天真无邪地发问了。 这活动为何叫琉璃盏,却不见街道挂满琉璃。 主人一早就看出她是外来的生客,呵呵笑了,您这问题问得还真有水平,我这里三岁的崽子都知道答案。 这琉璃展展示的自然是琉璃,只是杂质三千不及真金一块,有绝世琉璃梅心问世,怎么当不起琉璃展的名头! 白幽被说得脸红心燥,有些丢面子,低声说着:“原来梅心竟是琉璃的质地……”接着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嘴里。 老练的主人瞧出她的尴尬,和善的笑笑,机智得同别的姑娘转移了话题。 主人在乡邻里口碑不错,整个茶室聊的热火朝天,门外的寒风都不由避其锋芒过门不入。 暖洋洋的气氛里,陈慎慢慢会了周公。 没想到竟是掉进了噩梦里,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掀下来。他对上旁边疑惑看着自己的黎于姿,勉强笑笑宽慰她的担心。 她是没见过自己如此大的反应吧。 茶室的烛光明亮,茶香氤氲,让他有种捡回现实的感觉,擦去额上的冷汗,灌了两口茶水,徐徐吐出胸口抑郁的气。 四处观望一番,他不由佩服起女孩子的精气神来,大半夜的,他睡眼朦胧时看到不停开合的那几张嘴还在喋喋不休。 流树猛然睁开眼,他只记得自己吃掉“师兄”后汹涌吸收的灵气聚集在胸口,慢慢凝出来一块流光溢彩的琉璃,没猜错那便是梅心了,之后便是冗长的昏迷。 他抬起眼打量着周围,眼前还是进入幻境前的木屋,只是木屋的墙壁上多了一排排的血迹,颜色暗沉,应该是多年前的残留。 流树暗暗思忖,原来这幻境从进屋就已经开始。 鼻端又传来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记得昏迷前和在幻境里身份错位时闻到的便是这种奇特香味。 这香气倒有些像梅香,他摸摸自己的胸口,梅心已经不见了。 左手似乎握着硬硬的石头,伸到眼前缓缓展开,琉璃七彩的光在指缝中越来越盛。 这就是梅心! 他将它收进储物袋里,桌子上的八盏梅芯油灯被他恶意打散,这种让他栽坑里的东西不该存在! 走在回程的山道里,他一直想着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与梅妖传说完全相悖的凄惨爱情,他却更相信惨烈的幻境,最后那道泣血女声里强烈的绝望怨愤骗不了人。 也许后来的结局是取决于被考验者,但吃掉“师兄”之前的故事几乎是历史重演。 这也可以解释设这么一个幻境的目的,便是希望有人还原曾经的真相,明了她心中的仇恨,而考验者面对心爱之人疏离背叛后的反应如果不如她意,他听说过,这阵法会吸收掉入阵之人的生命做养料,灵魂灰飞烟灭,而幻境的生门出现竟然是吃掉对方,可见这梅妖是爱苦了,恨毒了! 他一路想着此事回到街道,被告知大部队已经转移阵地,又转道去茶室。 流树进来时,陈慎正喝口茶提神,一直望着门口的茶室主人大声喊道:“第一位英雄已经来了,大家快迎接!” 人群瞬间簇拥了上去,柳树被围在中间,有些不悦自己不能先去见师兄。 众人没有察觉出他的情绪,纷纷凑上前道贺。 主人笑呵呵开口:“这位英雄取的是第几条道?” 山道里的排行决定着考验的难度,当然也代表着梅心出现的几率名次。 “第一条。” 主人惊讶的上下打量着流树,在看到毫发未伤后,眼里的敬佩油然而生:“敢问英雄大名?” 这声英雄发自肺腑,显然比第一声的恭维真心。 在外不方便透漏修真弟子的信息,流树朝师兄看了一眼,没答话。 旁边的黎于姿适时的答话:“这是我的师兄流树。” “师兄?” “江湖儿女,随口的排行罢了。” “哪里,姑娘没半点粗鲁,真真是贵族女子的仪态……” 主人见流树这块蚌撬不开口,转身和黎于姿攀谈起来,对方也半真半假的回应着。 主人忽然把话题扯到最尖锐的问题上:“流树兄弟,不知你认为这梅心应该给谁?” 走第一条道的人几乎百分百可以取到梅心,主人自然认为他取得梅心是板上钉钉的事,也就没询问,虽然琉璃展举办以来从未有人走过第一条道。 流树目光在众女脸上扫了一圈,众人都露出最美的姿态,虽然觉得此人大概是为心仪的姑娘冒的险,还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黎于姿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似不经意把散落下的碎发拢到耳后,显出一种动人的妩媚,她眉眼柔和:“师兄心里恐怕早有答案,不要再让大伙儿猜了,早早散场歇了才是。” 众人齐齐点头称是,捏紧了衣角等答案。 流树在内衫的遮掩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脚步却慢慢动了,他直直走向旁边的黎于姿。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有些人觉得尘埃落定有些碍于面子退场了,就在黎于姿准备伸手接过流树手里的东西时,他却仅仅像是路过冲她点点头,继续走向她身后。 后面坐着的陈慎不淡定了,你妹啊,流树,你这是什么意思(╯‵□′)╯︵┻━┻身后有谁这不是一目了然了么,你可不能这样做!你……你要是真做了,等着跪搓衣板吧,啊呸,等着师兄和你割袍断义吧! 眼见流树的脚步越来越靠近,他眼里的怒火慢慢熄灭成可怜巴巴的祈求。 但是流树这次是铁了心拿梅心表白了,一步都没迟疑的走近! 以前就防着流树跟男主抢妹子了,没想到他口味竟然这么奇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啊! 在陈慎绝望的眼神下,流树把手里紧攥的东西塞给了陈慎……旁边的白幽。 原本以为自己没戏了的白幽正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发呆,还抽空看了两眼杨执中那个讨厌鬼回来没,没想到幸福来得那么突然,手里这烫烫的,热热的,有种莫名力量的琉璃竟然属于她了! 不过她可不会认为流树喜欢她,她只是倔又不是瞎,黎于姿和他关系都比自己好,还有那个整天黏在一起的师兄,流树把石头给了师兄她都不觉得奇怪,大概是不好决断反而便宜自己了吧。 陈慎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流树,就这么头百年难遇的倔驴你还看上了!这审美,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吧!(╯‵□′)╯︵┻━┻ 流树秒懂,献上热茶一杯,手却被陈慎拉走,半边身子都靠过去,只听师兄小声说道:“你怎么喜欢她,她……不好,除了她谁都……还有黎于姿和几个特别的女修外谁都可以啊!” 白幽在旁边掏掏耳朵,你妹的,你这样说坏话真的没问题么,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流树则是眼神一冷,心里的小人开始不淡定的怒吼:“黎于姿!你就知道黎于姿!不把她玩死这事没完!几!个!特!别!的!女修,师兄心还挺大啊!” 他面上带笑,又为师兄满上茶:“师兄,我不喜欢她,不过你是说除了她们,我喜欢谁你都不反对,对么?” 小样,看来真是春天快要到了啊,陈慎接过茶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慢条斯理的回道:“不错!” 想了想男主的女人也都是些女修,凡人百年后红粉骷髅,男主是不会接收这些不完美的,基本上没什么遗漏了,他满意地喝下手里的*汤。 没看到流树眼底的狡黠,笑弯的眼尾上挑若狐。 陆陆续续的接受考验的小伙子们都回来了,杨执中虽然空手而归,却也是衣衫整洁,与那些狼狈的人比起来也算英雄一个。 白幽坐在椅子上,得意地翘起了苍梧山上她爹明令禁止的二郎腿,手里的梅心被她上下抛着玩。 女人都是一副羡慕的光景,眼珠随着梅心的起落上下转动,嫉妒的小眼神没停过。 忽然一道极为恶毒的眼神射过来,白幽后背发毛,停下动作看向眼神出处,几个女子正在喝茶,眼神却定在自己手里,一旁的黎于姿正在摩挲茶杯,一副喝点茶就能悟道的高华样子。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主人看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眼里则有些失望,没想到第一山道拿出的也是碎片,而非流光溢彩的精华。 杨执中看着开心的白幽,想起幻境里的事情有些失神。 而陈慎则是表面淡定,其实心里最狂躁的一个,为毛那块梅心看着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 目光瞥到流树,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不是流树第一次自己下山给自己带的礼物么,看着就挺高大上的,小*丝拿着手软就严令拒绝了,后来就换成了各色小吃,像是贵氏云片糕,洛阳酸梅,云州烤鸭,balabala…… 咳,跑题了,陈慎拉过流树来继续嚼耳朵:“那个怎么那么像……” “不是!” 我说也对,流树应该不会拿错东西的,话说我都没问完,你回答那么快真的没问题么! 琉璃展告一段落,众人都告辞离去,白幽趾高气昂的先走出去,杨执中紧跟其后,流树和师兄谈着明天吃什么的问题迈出门去。 黎于姿看着前方丝毫没察觉到少人的四人小队,一直紧握的手掌更用力了几分,缓缓松开手掌,血腥味徐徐蔓延。 为何梅心给了那个贱人?连询问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说什么不喜欢她,那解释鬼才会相信!原来你竟是喜欢她么,那就毁掉她,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独自走到路上,行人都走得远了,她冷笑一声,雪地里蹲□,染血的手掌啪的打在雪上,惨白的颜色上一个血手印赫然其上,像是一种怨毒的诅咒和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完成任务,摁爪,么么哒,晚安,╭(╯3╰)╮另外问一句,亲们有没有觉得我写的没那么文绉绉了?咬着爪子绝望中……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众人照常吃饭,趁着风雪小了些开始赶路,这次杨执中破费租赁了一辆马车,很高价钱的租金,可惜还是比不上皇家货,男修们很自觉地挪到另一辆相对简陋的马车上。 皇家车厢里,两人面对面坐着,白幽没出息的还在沾沾自喜的摆弄着梅心,已经被她搂着睡了一晚的梅心温度宜人,白幽舒服的直叹息。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白幽身子惯性向前猛地栽去,手里的梅心骨碌碌滚到马车地毯上,马车之后的转弯车厢有明显的倾斜,白幽眼睁睁看着梅心被抛进座椅下不知去向。 旁边的黎于姿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白幽心里暗道倒霉,也不好意思寻求帮忙,手伸到座椅下一寸寸地毯式搜索,幸运的是皇家马车座椅下也是不染铅尘,梅心最终被她从座椅和木板的缝里抠了出来。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白幽刚把头抬起来,就看见一双并蒂莲开的绣鞋,视线再往上,黎于姿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起来,手里拿着条漂亮的细链子。 “白师妹,见面许久也不曾有过献礼,这链子便送与你了,用它穿住便不怕这梅心长腿了!” 说完掩面笑起来,眼里有明显的善意。 白幽也觉得穿起来稳妥,道了声谢,心里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晶莹剔透的梅心坠在漂亮的细金链子上,金玉其质圆润可爱。 黎于姿称赞道:“看来我眼光还是不错的,果然相得益彰!” 白幽被哄得开心,又道了声谢,随即在脖子上比划位置。 她如此轻易的接受贵重礼物,却因出身富贵不知道这金链子的价钱,足够一户平头百姓二十年的开支。 黎于姿替她评判哪里位置最合适,亲手替她戴上,扶正位置。 接下来聊起了皮肤保养的问题,修炼狂魔却也到了爱美年纪的白幽托着下巴,听着黎于姿长篇大论起要么美要么死,我有特殊的美容技巧。 等到从车厢里出来入住客栈的时候,黎于姿身后已经多了个两眼崇拜的小粉丝。 白幽只是天性单纯却也没脑残到端茶倒水,但两人小姐妹亲密密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艾玛,最难搞的两个麻烦生物终于自我和平处理了。 陈慎用过餐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楼的风景除了白茫茫的雪地,还有几只掉队的麻雀。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现,有些微胖的身材,典型的啤酒肚,陈慎把窗户开的更大了些方便看清,只见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雪地中间,将蓬松的雪扒开,掏出一个圆形的空地。 他左右瞧了瞧,陈慎赶忙藏到窗户后面,只从窗户上掏出个缝偷眼瞧着。 那人见冬夜的街道上四下无人,才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形的东西,啤酒肚顿时流产成平坦的腹部。 这小贼是要藏赃?可是那雪坑挖的也忒浅了,赶上倒霉的日子,天上阳光一照可不就现了原形,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那人手脚灵活,也不像是个一口盐汽水就能喷死的(正常人的细胞是可以在生理盐水中存活的,而蠢萌的单细胞生物则见盐死!),陈慎决定继续观察。 艾玛,心里好激动,陈哥这是赶上见义勇为现场了啊,明天这镇里的头条便是一俊美男子勇抓雪地猥琐偷儿!原来上头条这么容易,汪X啊跟着学着点! 那小贼又往街道上瞅了瞅,艾玛,麻麻教育的做贼心虚果然不假,幸好陈哥藏得好好的。 雪地里的人见时机已到,又从怀里摸出根木棍! 呀!这歹徒有凶器,待会要肉搏么?可是那么根小树枝,少年你是要戳死看见你的人么? 戳十下都不见得能出血啊! 那根木棍支起圆圆的东西,陈慎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藏赃的包袱,只是个破旧的木篮。 那人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谷粒洒在木篮覆盖的阴影里,木棍上系着一根绳,那人扯着绳退走到一颗粗壮的柳树旁,一转身不见了踪影。 看着远处蹦蹦跳跳的麻雀,陈慎秒懂了他的用心。 左右无聊,现代人晚睡的习惯他还有些残留,偶尔发作。陈慎从窗户后面出来开始光明正大的观赏,失眠时候看有趣的捕鸟活动也是种不错的消遣。 一两只麻雀试探着走向竹篮,灰色的喙啄在雪上,双眼瞧了周围的动静,才慢慢踱着步继续向前走,等到看到褐色的谷粒,饿了许久的麻雀蹦跳着奔了上去,吞了一颗谷粒还没等咽下,第二口又狼吞虎咽下去。 稍远点还在观望的麻雀看到没有危险,一窝蜂的飞扑了上去。 正吃在兴头上的麻雀,嘴里发出愉快的叫声,忽然头上的庞然大物遮盖下来,周围是同伴惊恐的尖叫。 那人从藏身的柳树后现身,十几步的距离一路小跑过去,这时他手里还拎着一口麻袋,手慢慢伸进木篮,瓮中捉鳖的麻雀被一只只逮获。 捕鸟的人拎着一只会动的麻袋,走到陈慎窗口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要不要来几只麻雀?” 来人操着很重的地方口音,声音很年轻,衣衫脏乱,竟是个乞丐。 陈慎摆了摆手,来人的味道有点冲,他忍不住退后两步。 小乞丐似乎没看懂他的意思,也又许是地方热情好客的风气,手伸进麻袋里抓出几只肥胖的麻雀递向他:“烤麻雀很好吃的,你真的不来几只么?” 外面有人敲门,估计是他点的夜宵到了,陈慎皱着眉看着眼前扑棱翅膀的麻雀,头也不回地说道:“进来放桌上。” 店小二轻手轻脚的动作进了屋子又退了出去,陈慎拒绝了乞丐的好意,顺便赠了几两银子去买些过冬的衣物。 转过身,热气腾腾的莲子羹香气扑鼻,他这么一会还真有些饿了,摸摸肚子坐到桌边。 这莲子羹似乎比往日所见的色彩更圆润饱满,香气似乎也更为诱人唇舌。 他忍不住捏起勺子,盛的不能再满,热气熏得他皱起眉来,没办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附身吹凉,才试探着把勺子往嘴里送。 哐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他一惊手里的粥洒在桌子上。 闯进来的流树伸出手大喊一声:“不要喝,那粥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报道,摁爪,么么哒,晚安,╭(╯3╰)╮ 第三十九章 陈慎惊讶的看着碗里的粥,有些莫名其妙。 流树走到他身前,拿起碗倾倒在桌子上,汤汁过处,顿时便灼出一个漆黑的洞。 陈慎脑门上的冷汗淌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哥又不是什么秘密组织的间谍,怎么还会遇到这样惊险的谋杀。 “师兄,莫怕,这粥是谁送来的?” “应该是店小二。” “应该?” “我……当时在和别人说话,没有注意。” “师兄可有仇家?” 这原身有没有仇家他哪里知道,不过当时几岁的小屁孩能惹出什么恩怨,如果有的话那也只能是:“白幽,此事你也知晓。” 何止流树,恐怕全苍梧都知晓。 咦?陈慎几步跃到门前,在门槛的缝里捏出一条链子。 细金色的链子,看着煞是眼熟。 摸索着看了半晌,流树从陈慎手里抓过链子,首先开了口:“这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说完看了陈慎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陈慎替他把后面的话接出来:“这也应该是白幽的。” 白幽每天脖子上挂着条缀着梅心的链子,吃饭时她一低头,所有人都能看清。 流树有些愤怒,他大声叫嚷起来:“她怎么可以这么歹毒!” 陈慎见他少有的暴躁,也不知怎么安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外跨进一个人来,眼深轻蔑,责备的意味很明显:“流树师弟,你大声叫唤什么!大家都休息呢!” 说完,白幽伸手打了个哈欠,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流树大步流星,迈到白幽身前,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披着的大衣扯下。 见到里面的装束,眼神一厉,用手指着白幽:“穿的那么整齐,果然是你所为!你为什么那么歹毒!” 白幽伸手夺过大衣,狠狠推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杏眼圆瞪:“什么是我做的,你可别冤枉姑奶奶我,”想了想又骂道,“你才歹毒呢!” 两人说话都很大声,这时候楼道里已经堆满了人。 “师兄的粥里被人下了毒,而我怀疑是你做的!” 房客们萍水相逢,却也知道他们几人的关系,这句话就像个扔到人堆里的重磅炸弹,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白幽气愤的差点要召出剑来,她眼圈通红,大声叫起来:“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是讨厌他,可我也不至于想害死他!” 流树冷笑一声:“画皮画虎难画骨,”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他抬起头来直直盯着白幽的眼睛,将后半句慢慢吐出:“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幽被他气得够呛,她刚才推到他肩膀,却被当做脏东西,还要拍一遍,简直是对她尊严的挑衅!她可是他师姐! 白幽恶狠狠瞪着流树不说话,周围人群的讨论开始对白幽不利,看向白幽的眼神也是带着控诉。 杨执中看情况不妙,叹口气站了出来,对着流树说道:“你有证据么?” 生怕错过流树的答案,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而白幽则像是抓住反驳的机会,立马冲着流树大声叫嚷回去:“对啊,你有证据么?” 流树冷冷看她一眼:“我有!你先看看她的衣服,谁会大晚上穿的那么整齐,不是出去做坏事,就是有怪癖!” 周围的人们互相打量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衣衫不整,匆匆披了件外衫,□还穿着亵裤,邋遢着鞋子,剩下几个都打着赤膊。 唯一穿戴整齐的人,就是站在风暴中心的白幽。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杨执中回头大声问她:“说吧,怎么回事?”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孩子,白幽感觉到众人的排斥和疏离,也有些害怕,她向着唯一站在自己这边的杨执中靠了靠。 周围怀疑的眼神下,她的声音降低了好几度:“我去了黎师妹那里。” 她的眼睛开始搜寻黎于姿,手指往看见的方向一指:“黎师妹可以帮我作证!” 众人都自动向后退,黎于姿被人群推了出来。 眼瞧着这场闹剧有了新人登场,看热闹的人更来了精神。 黎于姿好像被吓到一般,愣了一下,才大力的点头:“白……白师姐的确在我这里。嗯,没错。” 话语说的有些吃力勉强。杨执中不由皱起了眉头。 白幽单纯却不是没脑子,黎于姿这番表现并没有帮到自己,反而把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 但是人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她也不能怪罪什么。 白幽深吸了口气,脸上扯出个难看的笑:“虽然黎师妹惊慌下说的不清楚,但大家听到了,我当时和她在一起,哪里有机会出去害我的师兄呢。” 众人开始相信白幽的无辜,加上她长得天真可爱,纷纷出声安慰。 这时候,流树捏紧了掌心的东西,向前一步摊开了手,沉着声音道:“大家看,这是什么!” 不就是条金链子么,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白幽则是脸色煞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杨执中也深了眼神,表情复杂地看向白幽。 黎于姿则是勾起了嘴角,瞬间又恢复惊慌的模样。 白幽见状连连摆手,大声解释:“那不是我的!上面没有梅心!” “那你的呢?”流树冷冰冰的眼神,步步紧逼,“敢拿出来看看么?” 白幽缩了缩脖子,远远跳离流树,捂住锁骨的位置,急出一脑门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旁边的杨执中见状,一把扯开白幽的手,将衣领子扒开,露出白幽空无一物的纤细脖子。 下一秒又给穿好,将脖子裹得严实,周围的看客只觉眼前一闪,什么也没看清小姑娘又回了原地,动手的斯文男子也还是双手背在身后。 江湖人果然有一手! 但是该看到的人还是看到了,流树一脸的果然如此,愤怒的看着白幽:“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个歹毒的女人,枉我还把你当做……” 声音嘶哑,到后来有种近乎哽咽的错觉。 黎于姿眼神一冷,他对她果然有不一样的心思! 陈慎则是没想到,流树心里还是把白幽当师姐尊重的。 流树则是无辜的眨着眼,一句话,什么心思的人听成什么意味。 杨执中想了想,眼神深深凝视着白幽,说道:“我相信你。” 啪——杨执中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这可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侮辱。 白幽显然还没从刚才被扒衣服的事件中反应过来,直接忽视了杨执中的话,脸色涨得通红,羞愤地快把嘴唇咬出血来,啐了一句:“你流氓!” 转身夺门而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杨执中苦笑一声,追了出去。 流树眼看也要尾随而去,被陈慎扯住袖子:“算了,此事以后再说。” 有好事的人大声叫嚷着:“怎么能以后呢,说大了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陈慎情绪有些不悦,不熟悉的人却看不出来:“夜深了,大家回房吧,我们要休息了。” 周围的人还要起哄,被流树瞪了一眼,讪讪的笑了笑,一溜烟没了影。 众人也都散去,流树拉着陈慎关了房门。 流树刚想说什么,眼角瞥见房门口,一个人影徘徊着不肯离去。 他打开门,那道人影吓了一跳,被请了进来。 陈慎看到黎于姿有些吃惊,他倒了一杯茶给她,却被拒绝,似乎不愿久呆。 “师兄,我……”她脸色有些犹豫,眼底泛起挣扎的光,她咬咬唇快速说道:“师兄,我来只是为了说一件事,不说总觉得对不起你。” 她深深看着陈慎接着说道:“我和白师姐在一起的时候,中间她出去了一次。” 陈慎眼睛惊讶的睁大,流树眼底满是愤懑,呼吸不自觉加重。 “我知道的就这些,我走了。” 黎于姿说完就站起身,眼角余光瞄到桌子上的黑洞,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毫不迟疑地快步离开。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陈慎沉着脸慢慢说道:“此事算了吧。” 流树一拍桌子,眼神认真地看着师兄:“我不能让师兄受委屈,活在危险之中。” 陈慎轻飘飘瞥他一眼:“你觉得白幽会是凶手?” “这……”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可隐藏的真是深啊,骗了我们所有人,可是你信么,这种小到彗星撞地球的概率。” 流树没有听懂他的话,却也不妨碍他的理解,他想了想抬起头反驳道:“女人嫉妒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陈慎皱起了眉头:“你真的这么认为,一定是她?” 流树清透的眼睛忽然笑弯了,他的身子放松下来,靠在师兄肩膀上:“你当时在和谁说话?” 这种类似撒娇的小动作,陈慎已经习惯,他反问道:“什么时候?” 流树在肩膀上拱了拱,终于找到最舒服的肩窝,蹭了上去:“就是松粥的人进来时,你在和谁说话?” 从这个角度看,师兄的眼睫毛好长,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那个人和这件事有关系么?” “那人可不就是个转移师兄注意力的幌子!” 陈慎心里一惊,这事竟然是多人参与,看流树应该知道什么的样子,他连忙和盘托出:“是个捕鸟的乞儿。” 流树喃喃低语:“哦,那就是了,这种人最方便雇佣了,换个打扮,人海里再也找不到,算是死无对证了。” 陈慎晃了晃肩膀:“你在说什么?” 流树被摇的不舒服,直起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兄,这事不会作罢的,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谁?” “本来我也只是怀疑,但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自己暴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摁爪,晚安,么么哒,(づ ̄3 ̄)づ╭?~ 第四十章 见陈慎一脸的迷茫,他慢慢解释:“白幽当时出去了,因此有作案的嫌疑,可是与此同时,在一起的另一个也成了单独一个人,也是有作案嫌疑的。” 陈慎不敢置信的说:“你觉着是黎于姿……”他摇摇头,“可是没道理啊,我同她无冤无仇。” 流树也摇头:“师兄,你听我讲后面的阴谋是怎么进行的,你就明白了。” “好,你说吧。” 流树在屋里踱起步来,似乎在思索从哪里作为切入口来讲:“先来分析下凶手的作案方法吧,第一计,声东击西,凶手雇佣了一个乞丐,花几两银子,路上就可以随便找一个。然后安排他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后将毒粥送进来。这种同伙有一个好处,随便打扮下,你就再也认不出来。” 陈慎想了下,果然当时连那个乞儿的脸都看不清楚,半边脸全是污垢,没人会盯着仔细看的。 流树接着说道:“不让你看到送粥人的脸,显然是凶手不信任他人,自己出手了。” 他走到屋子一边又转回来:“一个有勇有谋的凶手,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动手前竟然没检查自己身上有明显特征的挂饰。 陈慎想了想,的确有道理,不由点点头:“还有呢?” “这第二计,便是栽赃嫁祸。我们看到链子自然怀疑到白幽身上,最近白幽和黎于姿走的很近,那链子极有可能是黎于姿送她的,据我所知,这金链子一般都是多条定做,拿出一条来,丢到门槛上轻而易举。而我们最新得到的一条重要信息,也是她提供的,可这也恰恰暴漏了她!还有,她见到桌子上的黑洞,有明显的愣住,可是却没发问,这是她心虚不敢!” 其实还有第三计,也是最重要的一计,借刀杀人!借自己手里的刀杀她以为的情敌白幽。 她也察觉到自己和师兄的亲近,才会对师兄下手。 如果她成功了,那么他对师兄的感情有多深,对白幽就多恨! 就算自己没有杀掉白幽,也会对她的感情产生裂痕。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陈慎差点脱口柯南的结束语,真相只有一个! “好吧,我知道了,你……” “师兄,我今晚和你睡吧,太晚了。” “我想说的是,你明明如此,为何方才那般针对白幽?” 流树虎扑到陈慎床上,听到这话翻过身来,双手懒洋洋撑在身后,嘴角浮起一抹坏笑:“我只是顺从凶手的意愿,推动事情按她的想法发展,麻痹她的防备。” 他突然伸手抓住床帘上垂下的那根线头,动作是出乎意料的讯速:“然后趁她松懈,抓住她的狐狸尾巴!” 他将线头狠狠扯了下来,可惜啊,印在上面的师兄的影子,握到又溜走了。 他不开心地撅起嘴,把线头从手心吹走,又带着坏笑回过头来:“白幽的表现你也知道,我只是相帮师兄出口气!” 他讨好的眨眨眼,陈慎无奈的笑笑,这小子方才装的可真像。 对于晚上一起睡,陈慎想了想就同意了,至于流树的猜测是否真实,明天一问白幽链子的来源,就真相大白了。 流树撤掉隔绝灵识的结界,两人并肩躺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而真相是如何,流树在黑暗中笑了。 乞儿的确是黎于姿雇佣的,如果整个计划比作一艘大船,那么他就只是出手,动了里面最关键的一枚钉子。 他只是在桌子上面撒了汤汁的地方,丢了几张看不见的腐蚀咒而已。 本来毁容的毒药变成了穿肠毒药的效果,当修士的生命受到威胁,师兄只会对她厌恶至极! 至于当时黎于姿看到黑洞的愣怔,不过是单纯的惊讶而已,但是对于一个凶手,谁会信呢! 第二天一早,陈慎本来想去找白幽问清楚。 也不知杨执中昨晚怎么搞定的倔强的辣椒,门刚打开,白幽正站在门外,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师妹,你……?” 白幽红著双眼,昨晚闹成那般境地,她没怎么睡好,她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却又沉默了。 杨执中从楼梯走上来,他轻咳一声。 白幽脸色一红,鼓着脸颊,平时拿剑的手扭着衣角,不太情愿地说道:“师兄,我的梅心从昨天白天便不见了,我以为忘记放在哪里了,便找了黎师妹,晚上一直在找。” 说到这,她眼圈一红,眼里少有的真诚脆弱:“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要你的命,你是我爹的亲传,怎么也算半个亲人,”她深吸一口气,“我的确对你不满,谁让你总压我一头,还总是让我感觉你在瞧不起我。” 陈慎刚要解释,白幽伸出手阻止,她瞪着眼睛:“别,别解释!” 陈慎见她倔劲又上来了,只好作罢,想到什么,他开口询问:“师妹,你的挂链是咱苍梧的东西么?” 白幽疑惑的看他一眼,说道:“不是,是黎师妹给我的。” 陈慎心里早有准备,现在听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说呢,以前他可是把她当女神看的,结果女神要杀自己。 谋杀也都是谋利而有的动作,他哪里妨碍了她的利益,想想也只能是他拥有令人艳羡的天赋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白幽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问道:“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看到白幽干净的眼神,他忽然不忍心告诉她真相,算了,看在她半个家人的份上,偷偷扫了她眼前的龌龊好了。 他想了想答道:“没事,不过是觉得你平时是不用这些东西的。” 白幽整个的修炼狂魔,整日女汉子的做派,和他追新番的腐女表妹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他挺喜欢这种性格的,大大咧咧,却像个琉璃,一眼就能看透。 想到心思深沉的某个人,他又叹了口气。 白幽仿佛看出他的戏谑。 不过今天的她出乎意料的大气,什么也没说,只是追问另个事情:“那师兄,你相信我么?” 陈慎想了想,事情已经这样,他也找不到证据,毕竟没有长辈,黎于姿又不是自家人,不能凭着怀疑就搜身。 如果告诉了白幽真相,就她的暴脾气,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反正明天便到了那次流树随口说的地方,大家分道扬镳,不如先顺着她的心意,让白幽先做着替罪羊,到了苍梧一切都好解释。 想到这里,他缓缓开口:“不!” 白幽脸色一白,她手里的衣角缓缓松开。 杨执中听到陈慎的答案也很惊讶,走过来想要安慰下白幽,却被狠狠推开。 白幽几次让他当众下不了台,杨执中也有些生气,挥挥袖子转身离去。 白幽抬起眼,对着陈慎说道:“清者自清,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另外,我觉得你瞧不起我这件事,就当是我想太多,”她无所谓的耸耸肩,近乎无赖的喊道,“可是我还是看你不顺眼,谁让你那么优秀的!” 说音刚落,趁着陈慎还没反应过来,伸脚狠狠踩到了陈慎的靴子。 白幽傲娇起来声音就忘了分贝,流树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白幽一见流树出来,立马一转身跑了出去,张牙舞爪地喊着:“姓杨的,你给我等等,谁告诉你我说了那些矫情的话,他就能相信我的?现在好了,按照约定,把本姑娘的鞋子给我吃进去!” 远远的传来杨执中的哀嚎声:“轻点,慢点,哎哎哎……流觞师弟,算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也是慧眼蒙尘的人!哎哎,你还真脱啊,哎,别胡闹!” 杨执中色厉内荏的声音慢慢消失在拐角,陈慎无奈的笑了笑,这样倔强的傻妞看着才顺眼嘛! “师兄,你脚疼么?” 不疼啊,脚?卧槽,我脚呢?卧槽,麻的没知觉了! 陈慎看着自己白衣飘飘的造型,死都不肯抱着脚跳来跳去,他淡定回答:“没事,白幽没用力,淘气!” 卧槽,这熊孩子真是下了死手啊,哥疼~~~ 流树陪着陈慎傻站在门口,跟楼道里来往的人打完招呼,等着师兄悟完这次又突如其来的天道灵感。 流树抱着肩,看着师兄秀挺的鼻梁上渗出汗水,心里不由责怪。 这白幽,还真是要好好教育了!唉,希望师兄早早悟完道,他好给师兄的脚擦点跌打药。 师兄看起来蠢蠢的,还找出上次同样的借口,可是怎么那么可爱,他想…… “你在做什么?” 陈慎看着流树有些莫名其妙。 流树看着自己不知何时伸出的手,有些愣住。 “你刚怎么摸我鼻子?有虫子?” 他扯出一抹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没,只是师兄你流汗了。” 他伸出手,食指上沾着浅浅的水渍。 陈慎垂着眼瞧了瞧,也没怀疑:“走吧,去吃饭。” 流树走在师兄身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怎么办,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了,幸好他刚才不是顺应想象中的吻上去,而他竟然还…… 他是病了么?好奇怪。 餐桌上,五个人都好像被人摘掉了昨晚的记忆,该笑的笑,该吃的吃。 这种故意伪装出一层泡沫,忽然的陈慎有些厌倦,这和自己刚毕业所见到的职场多么相像。 所有人都伪装,所有人都是微笑的,好像善意多到轻易就能溢到脸上,实际不过是搜刮出来的仅有,推到了门面上。 陈慎看着黎于姿秀美的脸庞,尤其如冰干净的气质,心也跟着冰了一下。 女神也是人啊,人心啊,(╯‵□′)╯︵┻━┻怎么那么容易就能揭开神秘的纱,放出阴暗的兽。 这样的伪白莲花,真没想到会是主角的心上第一人,以后见到男主,一定要提点他一下。 男主?卧槽,男主的事都差点忘了,待会一定要告诉流树,让他帮帮忙。 吃过饭又是赶路,马车吱吱呀呀的响了一路,风雪似乎追着他们,马不停蹄的下到他们路过的每个城镇。 夜色将晚时,几人入住了客栈。 餐桌上那种奇怪的气氛不曾离开,不过总算是安稳的吃过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晚上白幽来告辞,她怎么会这么有礼貌,看到她身后的杨执中,陈慎心里顿时明了。 “既然你抽到和师妹一组,那也是缘分,你要照顾好她!” 像模像样的嘱咐完,得到白幽不屑的一个白眼。 杨执中似乎听出他的弦外音,拱手一礼:“既然是缘,自然懂得如何做。” 而白幽则不知道明不明白,只看到她脸上似乎红了些。 陈慎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递给他一本书:“这是我师娘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眼睛忽然看到封皮《封神演义》,卧槽,陈慎伸手就要夺过来。 你以为那是什么,高大上的古代神话么,呵呵,这只是个避人耳目的幌子,里面的内涵是陈哥在藏书阁偶然翻到的双修书籍,有图有真相那种,你懂得。 本来打算当做撸料收了起来,结果卧槽,你妹的,没抢过来。 陈慎不死心的继续抢,他急得脸有些红:“我拿错了!你把它给我!” 卧槽,说了给错了你还翻! 眼见着是抢不回来了,陈慎收回手不管了,你翻吧,大不了就解释说陈哥想找人双修了,你妹的,好羞涩…… 杨执中还没打开,就被身后冒出的手夺了过去。 杨执中回过头,原来是不知何时进来的流树。 流树没把书打开看看,而是直接收在怀里,大步走到陈慎身边,说道:“师兄,把掌门夫人的东西给他吧。” 陈慎狠狠的松了口气,他赞赏的看了流树一眼,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递给未来的苍梧女婿。 白幽疑惑的看着那本书,叫道:“我怎么没见过我娘有这东西,你给我看看,喂!那是我娘的,你得给我看看!” 白幽追着杨执中出去,渐渐没了身影。 陈慎刚松口气,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是黎于姿来辞别,她似乎打算长聊,陈慎不想她察觉出什么,只打起精神应对。 后来的谈话,三句不离告辞,却始终不走,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希望他们能出言挽留的神色。 陈慎装作看不懂,低头喝茶,流树则是困得直打哈欠。 黎于姿知难而退,起身告了辞,眼神里似乎有些受伤。 陈慎却不敢再相信,低头转向别处,流树看的非常满意。 终于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陈慎揉了揉额角,一回头就看见,方才困得睁不开眼的人正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书,冲着他晃:“师兄,这是什么书啊?” 陈慎心脏差点没飞出来,被自己师弟看到,他这师兄可怎么活,还能不能好好装13了! 他快步扑过来,却被流树躲过去,抖着声音问:“你看了么?” “没有,这是什么啊?师兄不说,我就自己看啦!” 这熊孩子!陈慎一听自己禽兽的一面还遮掩的好好的,放下心来:“这就是修炼的书,你可不能看啊,没有成年是不能看的!” “那师兄也没看?师兄也未及冠呢!”流树问道。 “那是当然!” “那这是什么?”流树抖着书页上折起来痕迹,一副你骗我的伤心样子。 陈慎师兄的气势立马软了,他支支吾吾的解释不出来。 流树指着他控诉:“师兄,你骗人!” 陈慎垂着脑袋,眼神无力:“好吧,是师兄错了。” 流树眨着眼睛,说话的腔调酸软:“要我原谅师兄很简单,师兄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陈慎不受控制的答应道:“好。” 咦?我什么时候要求你原谅我了? “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什么!陈慎瞪起了眼睛,他头一回冲流树大声说话:“你是小孩子,不能看!” “可是你也看了啊,而且你答应我的。” 流树委屈加撒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好……” 想想流树也到了年纪了,不就是哥们一起看个毛书么,以前也不是没和室友们看过毛片啊,没事的,可是心里这越来越不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流树欢喜地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刚要翻开书就被陈慎夺过去。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看。” 流树撅撅嘴,还是听话的闭上眼睡了。 陈慎吹灭灯,摸着爬到床上,拉上被子沉入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摁爪,大家给个意见吧,这种风格会不会看着没那么累啊,那我就修文了,我修了,我真修了,(づ ̄3 ̄)づ╭?~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陈慎流树送别了他们三人。 白幽和杨执中得到的信息是北上,具体的地点不方便告知,陈慎也识趣地停了这个话题。 黎于姿的同伴在水中与她冲散,一路上也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两辆车匀给他们一辆,虽然是杨执中花钱包下的车,还是让给了独身的黎于姿。 陈慎看见那马车摇摇晃晃的向西面驶去。 白幽在镇子上掏钱雇佣了一辆马车,杨执中本来绅士的要付帐,被白幽噼里啪啦说教的哑口无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歧视女修,只好乖乖站在车行外面等着。 镇子小物产不丰富,马车小的可怜,倒像是度蜜月用的两人团小包间。 陈慎挥挥手,送走了不断嫌弃车里拥挤的白幽。 雪花捎来的故人,也都在白茫茫里送走。 寒风凛凛的路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两人抖落外衫上的雪花,转身钻进了车厢。 “我们走吧,去谓凡山十里外的子呜村。” “得嘞!”车夫马鞭高高一甩,下一秒车子猛地冲出去。 陈慎坐在车上,想起昨晚随口应下的事情,觉得颇不对劲。 他刚想开口做点补救,没想到流树把手里的书翻盖在双膝,抬起头来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看那本书?” 陈慎轻咳一声,端起杯子来,喝口茶的功夫让他酝酿好了感情。 他语重心长:“流树,那本书,是不适合你看的,你还太小。” “那师兄为什么能看?”小孩子逻辑严密的反击了。 他觉得是时候好好教育孩子了,毕竟陈哥是王思聪的老婆团的一员啊,他得拿出点师兄范。 想到这,他双目凌厉挑起,从储物袋里掏出那本《封神演义》,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大喝一声:“你自己一个人去看吧,不要让我看见!” 流树把书拿起来,师兄好像很怕别人知道他犯规了! 他想了想,可怜巴巴的蹭到陈慎膝上,耍赖般说道:“师兄,你不和我一起看,那我就回苍梧和师侄们一起看!” 一起看!一起!看!陈慎吓尿了,卧槽,为什么这孩子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G点。 把柄被捏着,陈慎想要反驳的嘴张了几张,最后挥了挥袖子,一锤定音:“这也算教育了,还是师兄和你看吧。” 流树还想说什么,陈慎拿起一杯水灌到他嘴里,流树轻咳几声,咽下口中的水,笑容奸诈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总感觉,翻开那页书,就是航向了一片不能回头的新大陆。 十一月份的雪花一路如影随形,车夫哥很不幸的感了冒。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咳嗽,但是车夫还是坚持不懈的不肯离开岗位,在小镇歇脚的时候去找郎中瞧了瞧,抓了几钱中药回来。 后来似乎药不对症,又有了低烧的症状,但是车夫哥还是拒绝陈慎的好意,坚守在马车上挣钱养家糊口。 这种现今大多数人都难以做到的品质,竟然在一个低产阶级的古代人身上发现了,陈慎欣慰了,他相信好人一生平安,后来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大雪停了,车夫哥终于……倒下了。(满满的负能量,大家感受下) 幸好当时身处一个处处有人家的寨子里,这里野生生态保护的很好,整体看起来有些荒凉。 终于跑了半个寨子,两人打听到这里唯一的郎中的住所。 破旧的竹屋前,陈慎确认再三,才让流树去敲那扇不堪一击的门。 流树敲的很小心,咚咚的声音响起,里面丝毫没有反应。 人说过,这郎中性格古怪,平日里也没见他和谁有来往,如果他没有去山上采药,一般都能在家里堵到他。 流树无奈,只好加大了手里的力气,口中也大喊着:“有人么?这有人么?” 刺啦一声如同白纸被撕裂,竹门摧枯拉朽的倒下。 流树惊讶的看着手底下灰飞烟灭的竹门,一抬头吓了一跳,一个老头正站在飞尘后面。 陈慎以为主人要大发雷霆,连忙走上去想要解释,不料老头看着一地的残渣,白茫茫的眉眼一弯,拍掌大笑:“哈哈,这次可终于有人替我修门了,我以前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它比我早一步见了阎王,看你和它有缘,你就给我修好它吧。” 陈慎丢过去几两银子,回过头指着车厢:“大夫,把里面的人治好,几个门都少不了你的。” 艾玛,这句经典的土豪台词说出来,真心觉得爽啊。 老头接过银子,随手塞进上衣特殊的口袋里,就像是塞一把隔壁阿三给的绿豆般不在意。 老头走到院子里,从另一个口袋里抓出一把豆子,劈手洒进木笼里喂鸟,边洒边头也不回的唤人:“阿拓,阿桑,把车里的人带进屋里去。” “是,师傅。” 从屋子里钻出来两个毛头小子,看他们轮廓,有些欧美立体的风格,眼窝都很深,眼睛有种深邃的神秘感。 白皮肤的那人冲他们打了声招呼,皮肤稍黑的轻轻打量了一眼,利索的上了马车。 白皮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也钻进了马车。 车夫哥躺在竹床上,昏迷不醒,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老头走过去翻翻眼皮,在脉上摸了一通,胡子抖了几抖,招手让人取来纸笔。 这里的纸其实是竹简,老头略作思索,奋笔疾书起来。 陈慎旁边看着,看车夫哥的呼吸好像又重了些,有些着急地问道:“大夫,怎么样?” 大夫凉凉瞥他一眼:“大雪天带病赶路,你给他钱是很多么?” 话里的指责,噎的陈慎说不出话来,等车夫哥清醒,一定要让他证明自己不是周扒皮。 流树给了陈慎一个安抚的眼神,道:“他怎么样?” “还能怎样?如果这服药下去,还退不了热,就得去山里采药!” 两个学徒收拾好中药,熬出一屋的中药味,伺候着昏迷的车夫哥喝下去。 解决完病人,两人被他们领下去,老头看他们不顺眼,却还是给了住处。 安排的住宿是隔壁的房子,也是十分破旧的模样,倒是收拾得干净。 将就着歇了一夜,睡前流树趴床上拿出书来,却被陈慎给训回去,车夫哥情况那么危险,怎么还有心情消遣。 流树心里更是像猫爪子挠了,收脚时又拧了一把。 鸡鸣时分,病人专用的床前围满了人,车夫哥还是没有醒来,脸上不再泛红晕,惨白的双颊高高肿了起来。 老头脸色有点沉重,他从怀里掏出来山寨产的旱烟,他有个一焦躁就吸两口的习惯。 端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云雾里眼神慢慢变得专注。 陈慎师兄二人是剑修,这就存了一个不懂医理的缺陷,修士的疾病完全可以用丹药治疗,而对于草药这方面的知识,是丹修要修行的功课。 丹药里多少有增加灵气的作用,用到凡人身上,可以打个比方,超载能量的汽车多半会爆体而亡。 修士和人间,从踏入修仙的那一刻,便有了仙凡之别。 不过此刻虽然不懂什么药理,但也知道车夫哥的病情似乎不容乐观。 流树把一柄凡剑慢慢架到老头的脖子上,这是为了行事方便在兵器店买的,他们江湖人的身份也要有些道具。 老头被脖子上的凉意惊醒,他极力扯远脖子,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脖子上看起来就很锋利的剑,他的声音倒还算镇定:“你想做什么?” 流树冷哼一声:“庸医!治不好他你就赔罪吧!” 其实他才不在意那个凡人的生死,不过是不想让师兄心里有愧疚,而且他好想和师兄一起看书,师兄心情不好就又要推后了。 老头被逼近的剑锋吓到,脸色憋得紫红,像是要断气般粗喘,挣扎间,剑上不小心染到一丝红色。 旁边的两个学徒连忙说道:“师傅的哮喘要犯了,你快放开他!” 流树见他不像作假,把剑放远了些。 两个学徒趁机将老头架了下来,一个劲的拍背顺气。 老头深吸一口气,细弱蚊蝇的说道:“这里就我一个大夫,你杀了我他必死!” 流树眼里凶光更胜,他最讨厌威胁,还是用他不在意的东西威胁! 老头见威胁起了反作用,赶忙说道:“救他需要紫竹甘,这味药最近的镇子里也是没有的,我本来有些存货,今日却也用光了。这山上便有这味药,可是连日大雪封山,我这把老骨头是去不了了。” 陈慎说道:“你说它的形状和位置,我去取便好。” 老头眼神一亮,大声喊道:“能有多少都给我采来啊!” 流树忍不住鄙视他的贪婪,老头老脸一红,解释道:“这药很是难得,我这把老骨头以后也是去采不了的,但效果却极佳,治好这位昏迷的小哥也需要用很多量!” 陈慎点点头,老头交代了紫竹甘的形状和具体位置。 最后还是流树去了山上,因为老头觉得陈慎至少不会拔剑放他脖子上。 老头放下心,捂着流血的脖子一屁股倒在椅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摁爪,晚安,么么哒(づ ̄3 ̄)づ╭?~ 第四十二章 陈慎看着昏迷的人影问道:“这药能保证治好他么?” 老头闻言哈哈大笑:“年轻人,这大夫最怕保证两字,这治病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只能做到人和,若是阎王要他作陪,我哪里能夺人?” 陈慎听到这番话,忽然找到了逛贴吧的感觉,妥妥的水贴啊! 见陈慎表情没有变化,身上的气息却冷了些,老头站起来,伸出右手比了个数字九,安慰道:“虽然不能保证,但是我有这些成的把握!” 陈慎放下心来,老头哼着小曲,走进药房包扎脖子的伤口。 陈慎盯着他的背影,真是个怪人! 山寨依傍的山高高大大,山上多生高大的乔木,还有无骨的藤蔓勾连,绿色十分浓密。 陈慎几乎要将鞋底踏穿,才在偏僻的断壁处看到摇晃的紫竹甘。 收获颇丰,流树将整片紫色草丛都打包带走。 他背起包裹抬起头来,茂密的原始森林中,人根本辨不清方向。 流树瞅见来时的记号,刚要抬步就停住了脚步。 他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番,直起耳朵捕捉到一丝声响。 脚尖轻点,他直直飞向旁边的大树,轻飘飘挂在几米高的树干上。 抓住树干的手猛力握紧,竟让他逃了! 耳朵微动,他折身飞向歪脖子的白桦,同样的扑了个空。 他定身在这棵白桦上,除了探着头四处张望,不再动作。 他的眼瞳已经眯成一条线,就像一个狡猾的野兽,专注的等待抓住蛛丝马迹,然后给猎物致命一击。 空气里风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他握紧拳头重重砸在白桦上。 树上的冰挂直直坠下来,被他甩出的灵力控制着围成一圈,猛然调转方向,刺向东面的一颗杨树。 一个人影从杨树后被逼出来,他甩出手里的折扇,触到的冰挂都断裂掉,折扇轻飘飘一顶,冰挂被打磨成冰锥,在半空抵消了流树的攻击。 可惜这时他已经暴漏在流树的面前,流树狠狠皱起了眉头:“是你!” 三皇子暖暖一笑:“不错,正是在下。” 流树转身脚尖轻点,飘身就想飞离。他在考虑现在不用灵力杀死他的把握。 没想到三皇子竟追上来,问道:“不知尊师兄可在?” 流树身子一顿,看来这三皇子果然对师兄心怀不轨,他冷冷转身:“他不在,而且,如果你再出现在他面前,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竟然能追上他,看来这人确实有几个好师傅,不过依然只是个蚂蚁,他手里的咒慢慢成型。 “我对你师兄没有恶意,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思。” 三皇子的目光很清澈,而且也像师兄一样没有肮脏的*,可是出奇的,他对他不仅没有对师兄的好感,反而是深深的厌恶,就像植在骨髓里般。 不过杀了他会给师兄带来极大的麻烦,一个国家的封锁还是很恼人的,姑且先把这条命给他留着。 流树手里的咒一转,另一种形态的咒语不知不觉落到三皇子身后,隐了进去。 先埋个寻踪咒,日后也好找他算账。 流树冲他缓缓的点了点头:“不过,我师兄真不在这里,他去了XX火山,你去那里寻他吧。” 等到三皇子反应过来,林子里已经没了流树的身影。 紫竹甘被老头欢天喜地的收进药房,不一会药方被拿出来,学徒们领了药去熬。 车夫哥昏迷中被灌了药,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的,很快脸上消了肿,紧接着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陈慎伸出手刚要摸摸额头,就被流树的手抢了先:“已经是温的了。” 众人都松口气,老头抚须而笑:“看,这不就好……” 出乎意料的,原本红润的颜色退变成灰黑色,床上昏迷的人嘴角有血珠慢慢溢出。 老头见状大喊一声:“快!快!快把他扶起来!” 流树一步上前,毫不费力地捞起强壮的车夫哥,车夫哥很给面子的急喷出一口血来,脑袋又垂了下去。 老头看着地上的血有些出神,他挥挥手:“这病太怪了,我是看不好了,你们走吧!” 眼瞧着更加憔悴的车夫哥,出气多进气少,陈慎是真的生气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他没有瞧懂病情就随便下判断,最后一句病怪就可以推卸责任,太TM气人了! 噌的一声,老头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把亮闪闪的剑,不过这次是握在陈慎手里。 “你把他变成这样,你最好把他整成来时的模样。” 老头垂头丧气,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好吧,我承认我的医术不如另一个人,你们去找他吧,他大概可以治好。” “谁?” “他也只是在这逗留几天,他这个习惯好几年了。他的名字我不方便说,但是可以把他在这的住所告诉你们!” 流树想到山上碰到的人,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拉住陈慎的袖子,劝说道:“师兄,那位高人也只是来此几天,怕是有要事,没空管我们的事。” 陈慎想想也是,现在去下个镇找大夫也许还来得及。 没等陈慎点头,一个声音推门而至:“我有空,尤其流觞的事,自然是有空,且乐意之至。” 流树看到来人,眉目间的不耐再也隐藏不住。 陈慎倒是很惊讶所谓高人竟然是三皇子,而且皇亲贵胄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宅里小住。 不过他还是匆忙忙迎过去,施礼后请求进屋看病。 三皇子与流树错肩的那瞬,流树忽然开口 :“你对师兄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想要染指的意思,对吧!” 三皇子一怔,用折扇戳着流树的胸膛,轻笑着回应:“你,心里不也是这样么!” “而且,我对他是喜欢!”他看了流树一眼,不再留步。 流树眼里的红漫了上来,铺天盖地的燃烧掉理智,又被灵力碎裂成烟花,我不会让自己入魔的,师兄是我的!想抢走他,我死了都不能! 三皇子毫不在意背后刮骨的目光,走到门口手里的折扇忽然碎成了湮粉。 他脊背一僵,甩了甩手上的粉末,又潇洒的走进门去。 三皇子有自己独特的诊断手法,他针袋里的针将要用尽时,扎成刺猬的车夫终于又扭头吐出一口黑血。 他虚弱的睁开眼,说了句怎么了,又晕了过去。 三皇子的药方洋洋洒洒,骨感利落的瘦金体赏心悦目。 学徒照方子熬药,方子则被老头一把夺去,仔细咂摸一阵,嘴里唏嘘着怎么用那么简单的药理,话落便把方子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服过药的车夫哥很快醒来,说他年轻力壮,修养两天很快就能赶车。 老头哼了一声也没阻止,看来算是默许车夫哥的身体状况了,陈慎他们还要赶路,确实不能再耽搁。 老头没送行,说是有缘再见,没缘滚蛋,谁还要送两个差点抹他脖子的人,两个学徒也被他锁在了家里。 临走前,陈慎又一次道谢,三皇子马上扶起陈慎的胳膊,流树脸色有点难看。 “不知一别,何时再会了,长忆,你要保重!” 三皇子摇着新的折扇,暖暖一笑,语气轻柔:“最多七天,我们会再见的!” 流树脸上已经有了愠怒。 陈慎吃不准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也没说什么,转身招呼流树上车。 马车摇晃晃带离了一截风雪,尽头处的人暖如阳。 陈慎收回目光,就看到流树撅起的嘴。 他轻声问:“怎么了?我可没油壶给你挂!” 流树嘴一撇,扑到陈慎怀里,揽着他的腰,抬起头问道:“师兄,你喜欢我么?” 他越来越发觉自己有入魔的征兆,而这些征兆都是因师兄激发。 入魔和成魔不一样,入魔是失去理智的鸿雁低等魔,而成魔才是魔修的康庄大道。 说完就把头埋进陈慎的腹部,好像只是不求答案的随口一问。 陈慎瞅见他那一瞬可怜的小眼神,有些搞不懂为何近段时间,流树似乎很爱和他撒娇,明明平时待人很沉稳的一个人。 大概是叛逆期到了,这个时候可要好好教育了,可是这叛逆期不是应该对他不理不睬,一副自己装13自己飞的拽样么? 难道早熟的孩子叛逆期也格外不同,嗯,仔细想想挺有道理的。 早熟的孩子也是需要心灵鸡汤的,于是他回想着暖男的眼神,努力柔和起母性的光辉:“当然喜欢了,流树是个好孩子。” 流树抬起的头无力栽倒,脑袋搭在陈慎腿上,却把脸扭到另一边不去看他,不仅不是想要的那种喜欢,竟然还用那个人一样的眼神看我! 陈慎见他一副别扭的样子,仔细想了下也没惹他啊,果然是叛逆期到了,他柔和了声音:“我们今晚一起看书好了,怎么样?” 流树不知是死是活的哼了声。 陈慎皱了皱眉,小屁孩,他明明看到那一瞬间他眼睛一亮。 陈慎看到流树散到自己手上的发丝,忽然想起头皮被摩挲的舒服感。 耳朵一热,有熏熏然的气息被流树嗅到,原来是陈慎低头附耳:“我给你梳梳头吧?” 流树觉得下腹一热,不自觉点头,从储物袋里拿出梳子递给陈慎。 流树舒服地差点睡着的时候,脑海里莫名飘过男色误国四个字…… 他很快清醒过来,拉着陈慎的胳膊说道:“说好的,今晚看!” 陈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要求!” “说说看。” “第一,此时不能说给第三个人知道!” “当然!”他巴不得能有和师兄独享的小秘密。 “第二,不能因为冲动去办坏事!” “什么是坏事?” “就是不能随便对姑娘无礼。” “好!”似乎想到什么,他笑弯了眼。 掌心相击:“成交!” 第四十三章 大雪终于完全停了下来,车夫哥大病初愈有些虚弱,赶起车来倒是虎虎生风。 照这速度看,掐着日子还有九天便可到达子呜镇。 客栈里陈慎坐上座,流树点了几盘小菜,拉着车夫哥一起吃了。 眼瞅着到了要一起看书涨姿势的时候了,陈慎忽然又有些怯场。 他挑起一筷子菜说道:“看这花椰菜,和我们山上的多么像!” 流树一手摸着怀里的书,一手夹菜:“嗯。” “那你有没有想咱们山上的生活啊。” “嗯。” “那我们待会聊点山上的事情好了。” “嗯,我们可以聊聊和师侄一起看书的事情。” 陈慎:“……” 这熊孩子威胁他! 旁边的车夫只觉得这兄弟俩真是手足情深啊,瞧说到聊聊回忆时,师兄那两眼含苞待放的泪水,平时多冷清一人啊。 等到流树打点好小二明天之前要做的事,陈慎已经进了客房。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陈慎还没来得及说话,来人就扑倒在床上,抬起那双天真的眼睛说道:“师兄,我们看吧!” 陈慎:“……” 卧槽,你这么开门见山,想过陈哥搜肠刮肚出一堆委婉的说辞的感受么? 陈慎磨磨蹭蹭走到床边,刚脱掉外衣,整个人就被卷到被子里。 两根香肠就这么并排紧挨在床头,流树已经把书端正摆在床头。 在流树目光的催促下,陈慎伸出罪恶的手,颤巍巍的打开了封神演义的封皮。 陈慎轻咳了一声,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看吧。” 流树奇怪看他一眼,把注意力放到书上认真看了起来,陈慎眼睛四处乱飘,就是不放在册页上。 “师兄,这样才是双修么?” 正在忐忑流树反应的陈慎眼前一暗,流树竟然把书举到了他面前,差点贴他脸上。 陈慎一把把书拍掉:“对,对啊。” 心里开始默念阿弥陀佛赎罪。 “师兄,为什么他们好奇怪?” 陈慎默默往里挪了一点:“……” “师兄,这个人长得好奇怪?” 胸前的东西好丑,没师兄的好看。 陈慎装作听不到,玩他的桐木葫芦:“……” “师兄,他们修行的方法好奇怪,我们要不要试试?” 卧槽,本来移到墙根的陈慎动作一顿,这是妥妥的搞基的节奏么! 良好的三观要从娃娃抓起!一直装死的陈慎觉得,这孩子到了该好好教育的年纪了。 于是陈哥又移了过去,把书给夺了过来,指着里面的图片给流树看着,侃侃而谈。 “这个双修啊,只不过是一种修行的方法,心里清静,眼神自然是清明的。” “那什么是□?” 卧槽,他怎么知道这么狂野的词汇,不过这个难不倒陈哥,他微微一笑:“□就是小动物的爸爸把他的东西,放到小动物妈妈腹部的小房子里。等到时间到了,小动物就出生了。” “那我也可以和师兄□么?” “人是不叫□的!” 重点好像歪了的赶脚…… “那叫什么?” “那叫……你不要管他叫什么,反正我们都是男的,是不能……□的,先天条件是不允许的。” 流树天真的目光冷了下来:“那你要和谁□?” 陈慎无奈的拍了下他的脑袋:“我和……说了那不叫□!” “那师兄要和谁做这种羞羞的事情。” “反正要是个女孩,将来我们总要分开的,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现在看书。” 陈慎伸出手把他的头摆正,临收回还给顺了下毛。 流树看着书页的眼神说不出的阴郁,师兄的以后要和别人做这种亲密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 房外的天气忽然电闪雷鸣,大冬天的竟然打起雷来,众人奇怪的看着明晃晃的天空。 流树多次心情的浮动,已经让他的境界不稳,必须要赶在入魔前修成魔,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方法,但是这种雷咒压抑不了多久的。 只有一个方法才可以完全的克制,但是师兄何时才会说他喜欢自己呢。 流树眼里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些女孩。 比我合适。 所以要分开。 这样也好。 那么我就。 把她们都杀掉。 他抬起头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听话的继续翻着书页。 书页的哗哗声里,不时传来他天真的询问:“师兄,他的手怎么了?” “师兄,为什么那个人这样的表情,很痛苦么?” “师兄,我们试试这个样子好不好?” 陈慎掀开趴在自己身上,还不断在耳边吹热气的人。 陈慎看着他天真的眼神:“……” “师兄,我觉得这个姿势修行肯定会很累!” 陈慎:“……” …… 流树一把拔下陈慎偷偷放上的耳塞。 “师兄,这个样子要怎么修行啊?灵气运行受阻啊!” 陈慎:“……” 卧槽,师弟能不能给师兄条活路,你看看房梁上那窝燕子,一家老小都恶狠狠瞪着你呢! 第二天,陈慎黑着眼圈上了车,流树刚要上去,就碰到师兄黑着脸放下的帘子。 流树摸摸鼻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和车夫哥在外面一起赶车。 不过几个喷嚏后,陈慎就沉不住气发话了:“进来吧!” 语气虽然还是臭臭的,却是难掩关心的意味。 流树狡猾一笑,挑帘子走了进去,恰巧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对方犹豫了一下,一个物件就飞了过来。 流树抱着揉成一堆的毯子在怀里,凑到陈慎跟前坐下,试探着把脑袋放在他肩膀,却被冷冰冰抖开。 流树无奈笑笑,说了几句撒娇的软话才打诨过去。 路上流树又去买了点胡记的馅饼,给了车夫哥一个,车夫哥看着流树把饼献宝似的给了陈慎,觉得他俩的相处模式怎么那么奇怪呢。 陈慎老佛爷似的高高地瞧流树一眼,流树立马会意地把馅饼上的芝麻拍掉,狗腿的献了上去。 趁着门帘吹开的间隙,看到陈慎拉长的老佛爷脸,一瞬间变成小媳妇相。 车夫哥疑惑了,这不是明显的新婚小夫妻闹别扭的样子么? 眼看着几天后就能到达子呜村,可是陈慎抬起头,马车前进的方向,只能看到连绵的山脉。 城镇也越来越稀落,晚上到下个镇子找客栈还赶了一会子夜路。 让陈慎忧心的是,人烟稀少带来的是交通不便,道路越来越颠簸。到了山前怕是要弃车前行。 晚间客栈里吃饭,流树对着车夫哥说道:“不知道小哥可曾去过子呜村?” 车夫哥皇城本地人一个,哪里来到这厢穷乡僻壤,果断的摇头。 显然流树也想到了他忧心的问题,陈慎吃着饭菜皱起眉头,还是要找个人去问清去子呜村的路况啊。 没等陈慎开口,车夫哥主动请缨:“我去和这里的同行聊一聊,他们的根就在这里,对这里的情况比较清楚。” 说罢把最后一口饭菜吞掉,抹抹嘴巴,筷子一丢,走出门去。 不一会,车夫哥就把消息带了回来,就这路况,马车撑死还能走三天,到时候进了山,就只能靠双脚。 流树给了车夫哥几钱银子的小费,车夫哥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陈慎想可能是快要分开了,车夫哥舍不得吧,毕竟他们还是比较慷慨的雇主。 睡觉的时候,两人回了房。 碍于流树看书的要求,他们依然只要了一间房。 谈起路上的情况,流树提议绕路,毕竟他们时间紧迫,一路风雪奔波走到这里,被人捷足先登就真的是呵呵了。 陈慎放下把玩的桐木葫芦,说道:“我们明日问下有没有雪橇,绕路太远。” 流树闻言摇头:“我刚出去在镇里逛了一圈,养狗的人家不少,却是没有雪橇的。” 陈慎脑袋灵光一闪,他说道:“明日去买几条狗,雪橇的事你不用担心了。” 流树疑惑看他一眼,还是应了。 流树见陈慎还在玩葫芦,好奇地伸出手去拿。 出乎意料的,师兄反应奇大的避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流树心里拧成一团疙瘩,师兄本身就是个大谜团,一接触,便时不时掉落些小谜团让你猜。 难道真的要把师兄剖开,他才能够彻底了解他么? 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又有了进步,他可以像个孩子撒娇,可是师兄却也会把他当成孩子,可是师兄说喜欢他了,这也算进步吧。 就这么想着,躺到床上看书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师兄的影子。 慢慢的上面的人影变了模样,有了清晰的五官,他眯起眼睛再睁开,上面还是师兄的模样,而旁边的那人是自己的样子。 他有种做亏心的事的感觉,怎么都不敢看陈慎近在咫尺的脸。 陈慎躺在他边上,双眼盯着流树,眼里带着疑惑和担忧,记得他第一次看毛书的时候,不是会LOL的么,这小子昨晚可是老老实实的! 被陈慎的目光盯着,流树看不到却更清晰的感受到,心里越是想要停止幻想,脑海里的情景就越清晰。 两个人同样的汗如雨下,一个紧张,一个惊吓。 流树忽然一个机灵跳了起来,他看着陈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手紧紧捂住亵裤,脸色隐隐发红。 陈慎扯好被子盖住自己,解释道:“我就是摸摸你没问题吧!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流树开始结巴:“什,什么问题,你要摸我的,我的……” 陈慎把流树扯进被窝,开始进行第二次启蒙教育,再看流树脸色已经正常许多,眼神却有些漂移。 陈慎问他:“你觉得你没事吧?这很正常,不要羞涩!” 刚才手感……卧槽,光被这小子的反应吓到了,谁还顾得上感觉! 流树的脸轰得红成了猴屁股,本来陈哥还很HOLD住场,结果好像羞涩会传染,陈慎脸也红了起来。 陈慎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流树回过神来,弱弱撒娇 陈慎起身穿衣,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出去走走。” 流树不甘心的拽住他的衣服,死活不让走。 陈慎的衣服被拽下半边,颇有种男人下床走人被挽留的即视感。 看到陈慎香肩半露的模样,流树的手抓的更紧了。 陈慎不想把快要滴血的红脸转过来,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小心点就好了。” 过了一会,流树轻呼一声,声音里似乎带了哭腔。 陈慎吓得立马转身。 …… 流树第二天去镇上买了些材料,农家买卖朴实,一两银子牵走了五条狗,还有找零。 狗又不听新主人使唤,不可能跟在车子后面跑,望着这些凶巴巴的狗,陈慎袖袍轻抖,两张摄魂符贴在狗的身上。 陈慎有些心疼买符咒的灵石,本来是打算拿来御敌的,不过看这些不停吠叫的狗,瞬间眼神变得温驯迟钝,也算值了。 小投资,大收益。等到进入新秀排名,灵石奖励就够他挥霍了。 车夫哥见陈慎领着狗进了客栈,一会出来时已经独身一人,以为他是把狗转手了,也没在意,等到两人坐稳,吆喝着赶着车前行。 行了两天,积雪已经蔓延到膝盖,马车再也不能前进,道路也越来越窄,山峡下最后只留下一人行的小道。 两人给了车夫哥双倍的酬劳,车夫哥咧着嘴不断道谢,赶着马车走上返程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十一回家了,断网,所以才迟了,抱歉啊,另外祝大家十一快乐。这几天没网,我会修文,十一假期回去恢复更新,抱歉啊,么么哒,(づ ̄3 ̄)づ╭?~ 第四十四章 今天的流树非常的不爽,能够享受两人世界的待遇也还是不舒服,那天的事情他的确理亏,但是师兄也不能两天不理他。 大雪覆盖的群山里荒无人烟,陈慎将那五条狗放出来,一时间山谷里狗吠声震天,陈慎挥手捏诀,山谷里兴奋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买来的材料也被他取出来,流树讨好地打下手,陈慎凉凉看他一眼,本来还想讽刺几句,结果在对方软软的眼神下,一肚子锋利的话都绵了。 说到底心软,冷笑一声,最后没出息的扭过了头,不看他委屈的表情。 流树趁机连忙接过师兄手里的木头,哄着师兄指导他,用灵力削成平滑的木板。 一盏茶功夫,崭新的雪橇出现在雪地上。 流树知晓雪橇的手艺又是师兄的秘密,也没过问,心里想的却是那天晚上的事带给他的冲击。 两人间低着气压也不说话,各自坐上雪橇,五条健壮的犬拉得毫不费力,雪橇高速滑行。 陈慎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估计着差不多两天就能走出雪山,紧邻的村庄便是子呜村! 夜里他们寻了山洞休息,他们修士可以几日不眠不休,这些趴在山洞里酣眠的功臣们却得恢复体力。 刮骨的山风冷峭逼人,两人挤在一床被子里御寒,陈慎想着子呜村的情况,慢慢的沉入了睡眠。 这一梦似乎睡得极沉,相反地身体却似乎很清醒。 有东西爬上他的衣领,为了睡得舒服,他只着了薄薄的亵衣。很快地那东西滑进衣领,快得都没感受到外面的冷风。 大脑已经没有思考的意识,身体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察觉是条树藤,大概是条树藤垂下来了吧,他的大脑麻木的转动着。 慢慢地,那东西竟像是活物般爬上他的胸膛,他的手猛地按住那作怪的东西,却发现握住了一只手。 那只手看起来比雪还要苍白,他坐起身想看看是谁,却陷进一潭紫色的沼泽里,里面的情感粘稠到偶一侧目,便难以抽身。 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根本不能从对方紫色的眼睛上移开,遑论看清对方的容貌。 手脚都被术法束缚住,那人俯□来,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 陈慎想要挣扎开对方的禁锢,却发现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捏起的法决都失了作用。 似乎察觉到陈慎的惊讶,那人低沉开口:“吾乃梦魇,吾之国度,吾能随心所欲,挣扎不过是笑料!” 既然是梦魇,那自己其实是还在梦里,这梦魇是上古的妖兽了,听说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梦魇重伤几位修士领袖,才被发现是魔修的暗桩。 几千年的老妖怪自然不是他能对付的,陈慎心里安安叫苦,只担忧着不要把梦外面的流树牵扯进来。 面对上古的妖兽,他的声音不自觉放低,算是一种示好:“不知道阁下找我何事?自问对阁下并无冒犯,希望阁下放我回去。” 梦魇轻笑一声,这一次是附在他的耳朵旁轻语:“没什么事,不过是想……” 陈慎感觉到自己上面的衣衫被人解下,那双冰凉的手托起他的下巴。 他终于能把视线移开,身上的术法自行解除。 没开口,他一拳头送到梦魇脸上,如果不是梦魇使坏,此时他的飞剑能拔出来,一定要把对方砍成八截! 没想到梦魇居然没生气,只是身子却压上来。 陈慎一个机灵,飞出一脚踹上去,对方侧身躲过,借着力道旋回陈慎身边,陈慎抵不过对方的力气,双双倒在地面上。 不过陈慎没有吃亏,在对方膝盖上狠狠踢了一脚。 倒在地上,陈慎似乎清明了许多,手下一招一式地舞起拳法来,只是对方棋高一着,似乎能料到陈慎的动作,招招攻向他的命门。 陈慎心急如焚,手下的动作慢慢失了章法,推攮间渐渐地衣衫凌乱起来。 两人在地上翻滚厮打着,扬起的灰尘像是床幔垂下的不断摇摆的帷帐。 …… 梦魇制造的世界里温暖如春,陈慎却打了个寒颤…… 大家好,我叫陈慎。我一直幻想自己如梦如幻终身难忘的第一次,结果被老妖怪绑架了,最后斗智斗勇还是没能逃出他的魔爪。 大家好,我叫陈慎,万万没想到,最后我终于拥有了如梦如幻的第一次,因为第一次还真TM是在梦里,对方的性别终身难忘…… 陈慎睁开眼,五指挡住刺目的光,看起来日头已经高高升起。 意识回笼,他起身的动作猛然顿住,掀起的被子又被他盖回□。 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低头看去,上衣只有压出的褶皱,并无凌乱。 想来梦魇也只是能在梦里作怪吧,现实中的东西是动不了的,他真心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陈慎正失神间,流树揉着眼起身,在陈慎眼前挥着手,试探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陈慎回过神,拂去眼前作怪的手,想起什么般,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切的问道:“你昨晚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流树疑惑的看他一眼,低头开始整自己的衣服,同时摇了摇头:“没什么啊。” 陈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看来流树并没察觉到昨晚尴尬的事情,更没有受到梦魇的攻击。 雪橇又快速行了一日,路遇一个深山里寻珍惜药草挣钱的采药人,陈慎拎着缰绳急速变轨,差点将整个雪橇掀翻在地。 给采药人道了歉,又赠了几个小钱,两人才得以脱身。 幸好他们雪橇行进,没有使用御剑而行,否则在深山里遇到人也是违规。 流树临行前问道那人子呜村的情况,不料那人脸色大变,急慌慌拎着篮子躲开他们。 陈慎见他跌倒想去扶起来,却被当做病菌用袖子挡开,最后情急之下丢了篮子跑远了。 看来子呜村的传言不虚,而且必然惨烈异常,两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今天是山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流树打个哈欠早早睡下,一个黑影却坐在旁边望着月亮发呆。 陈慎强撑着眼皮,忍下酣眠的*,双手死命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那妖怪是梦魇,只要不做梦进入他的领域,自然无惧。梦境难以控制,睡眠却是可以克制。 天空一轮圆月爬上山洞口的枯枝,陈慎无聊的数着星星玩,慢慢地眼前的星星花了起来。 他努力想要睁开不争气的眼睛,终于在星星拼成梦魇身影的轮廓时,终于脑袋一栽沉入另一个世界。 整个人陷入完全的黑暗,陈慎看到披着星光的梦魇从夜幕里走下来。 陈慎盯着视线里唯一的亮光,心慢慢沉入最暗的悬崖。 这次竟然还是遇到了梦魇,他还没捉弄够他么! 陈慎下意识扯住衣服后退,梦魇慢慢的踱着步,陈慎看不清他的脸庞,却能真切感受到那双紫色眼睛的窥伺,仿佛带着钩子,贪婪地撕扯他的遮身物。 这种气场一边倒的对峙没能持续多久,陈慎受不了地背过身跑掉。 其实倒不是对方以实力欺负人,而是那种露骨的目光让他不自觉汗如雨下。 这似乎是在一个石洞里,有滴滴答答的水流,小天地里除了他脚步溅起的水声,好像没有追来的声音。 陈慎一边茫无目的的跑着,一边思考着如何脱身。 阴暗山洞里有黑影挟着山风而来,耳边同时有声音响起:“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很熟悉?” 话落四周忽然有了亮光,最初的刺眼之后,便看到四周的熟悉的场景,这竟然是他睡前的山洞。 雪山里的山洞长得很相似,但是前面那颗石头上烙着狗的抓痕,白天他还见证了事情的经过,痕迹是个十字架形状,记忆深刻。 陈慎脚步不停,思索着对方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又一道让人战栗的声音响起:“你的师弟也在这里。” 前面拐过一条弯便是他们暂住的地方,流树此刻正在酣眠。 对方竟然拿流树来威胁他!如果他也对流树做了那种事情,恐怕小孩子宁愿爆体而亡也不愿受辱! 而他们两个人联手也不是梦魇的对手,如果此劫晚些时候,给他们这些所谓的天才多点时间,也许能有转机。 陈慎慢慢停下了脚步,眼神蓦然破冰,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默默地运转起灵力,他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 从梦魇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曾经孤傲的背影垂着头,双手无力摊开,一副自我放逐的颓废模样。 后面的脚步有瞬间的停顿,不过最后梦魇还是慢慢走近,带来让他心理防线溃堤的话语:“你的脚步再向外踏一步,我就进入他的梦境一次。你知道,梦里杀人是我的拿手本事。” 陈慎原本迟疑不决的左脚,慢慢收回来,梦魇看在眼里笑了笑,接着覆了上去。 陈慎绝望里听到一句喃呢:“心悦君兮君不知啊。” 去你妈的,就见了一次面心悦个屁,老子才真正伤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是个看万万没想到的人,大家也可以去看,挺幽默的,另外最近挺忙的,不然也不会这样,具体事项不说了,反正我会坚持挤时间的,大家一起加油!↖(^ω^)↗ 第四十五章 沉沉睡了一觉,旁边的人还未醒,陈慎轻手轻脚揉揉酸疼的肩膀,只觉得越睡越累。 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测,难道梦魇的能力已经能够渗透到现实! 顾不得旁边随时可能醒来的流树,他一把扯开亵衣,□出的皮肤在寒风中钻出了小颗粒。 让陈慎双手哆嗦得却是上面红彤彤的虫咬印,是的,该死的虫咬印。 流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师兄,你怎么了?” 陈慎来不及遮盖住耻辱的痕迹,只能任流树的手指搭在上面,好奇地试探着摩挲。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低咳了声:“虫子作怪,现已无碍。” 拿开肩膀上的手,镇定自若的拉上衣服,陈慎抬起头想要岔开话题。 视线刚对上外面的水平线就惊呼一声,拉起流树拔腿就往外跑。 不远处山脉上的积雪层摇摇欲坠,那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冰层一旦坍塌,灾难将辐射到方圆十里。 流树被拉得一个踉跄,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来不及说话,反手握住陈慎飞奔而去。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差,两人刚从山洞里抽出身来,洞口的冰层蓦然炸裂开来。 两人自认还没有和大自然较劲的能力,纵身一跃跳开爆炸层,毫不迟疑地缩地成寸逃走。 一路上几乎背紧贴着炸开的冰雾奔跑,后面的积雪洪流自上而下倾泻而来,穷追不舍。 慌忙逃窜间生死攸关,谁也不会在乎使用灵力会不会被凡人发现。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两人被逼到在两座山最危险的交界处,身后有滚滚雪浪,另一座原本安定的山也来凑热闹,接二连三地雪崩降临。 陈慎从储物袋里取出剑来,眼见着飞溅的雪瀑就要将他淹没,跑在前头的流树大喊一声小心,却来不及将陈慎救起。 陈慎被洪流没顶前将剑挥了出去,可是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丝毫没有功效,流树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慎的身影与漫天的白融为一体。 “不要——”几乎是穷尽力气的一声呼喊,流树身子直接栽倒在雪堆里,踉跄着爬起来,向着陈慎消失的地方奔去。 两边山脉的力量推阻达到平衡,反而从中间留出一段安稳的路来。 流树目光死死地盯着陈慎消失的地方,在没膝盖深的雪堆里摸索前进。 山前的雪又塌了一块,后方压强突然增大,这条安稳的雪路开始流动着往山下奔。 雪浪小打小闹地流淌,流树在还不算危险的波澜里逆流而上,死死盯住那片移动的雪地,恨不能生生用眼神捏出个人影来。 慢慢雪崩越发不可收拾,雪流淌的速度让他抬脚都要耗尽全身力气,雪花扑在脸上又被他的温度打湿在胸口。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流树再也沉不住气,顾不得会不会引发更大的灾难,甩手就要划出咒。 忽然前方千万道剑气凭空出现,穿插流转成一个威力巨大的圆球,直直得冲向两边的雪崩方向。 爆裂声四起,翻滚而来的气流划破他的脸颊,流树遮起袖子阻拦,手下的咒散成一团灵气。 抬起的胳膊放下,流树便看到雪雾里的那团剑气化作人形,流树只从白茫茫的背影,便看出师兄清冷的风姿,当即惊喜地奔跑着过去。 陈慎捂着胸口后退一步,转过来的脸上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 流树脚下一顿,人还未到便先送上一瓶灵药:“师兄,还未到元婴期便用这招,简直是在自找死路!” 这药陈慎也有,不过流树的一番心意,他也就随手受了。服了几颗灵药,精神顿时清爽起来,只是身体还是有虚弱的感觉。 他歇口气,苦笑着摇头,当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考虑什么危险最小化,纯粹是本能反应。 流树走到跟前,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一暗:“都是我修为不够,不然就可以救师兄了,”他抬起头来,本来忧伤的语调变得铿锵有力,“以后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师兄再也不要用了,我会保护师兄的!” 陈慎看他眼底亮晶晶的保证,听他斩钉截铁的誓言,只当他护兄心切,笑笑摸他头两下。 流树却是这话入了心,原本以为自己很强大,原来远远不够,至少保护师兄远远不够。 陈慎转身拉过他便往山外跑,风声割裂了他的话语,流树只能从中断断续续的捡到“抵挡一时”“更大”“雪崩”的词汇。 不过流树不用猜测便也能理解意思了,远处的雪层咔嚓裂开,先是一条细缝,慢慢像是皱纹爬了雪山满脸,直接脆裂成一片汪洋,急急朝着他们的方向倾泻而下。 两人一路狂奔,受伤的陈慎被流树甩到背上,刚才他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也没拒绝。 重力堆积,冰河的速度越来越快,流树抬头便看到一条阻挡去路的河流,远远望不到边际。 流树反而眼神一喜,陈慎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些。 流树脚下不停,同时把陈慎甩下背来,陈慎默契地空中翻转几圈卸力,刚好落在流树并肩位置,没想到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陈慎忽然心里起了腻,不想要温习这种肌肤相贴的感觉,尤其对方一样是细皮嫩肉的男子皮肤。 在陈慎抗拒的目光下,流树给出了解释:“这样不容易冲散!” 前方浩浩荡荡的河水望也望不到边,陈慎也就没挣开。 几乎是流雪将他们淹没的最后一秒,两人纵身一跃跳入河里。 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被河水阻挡了一部分,却还是把他们压进了十几米深的河底。 蛰伏了不知多久,等到岸上风平浪静,两人才从河面上冒出头来,漂浮在冰块中间,河水流动带起的冰块撞出不少伤口。 两人回望来时的路,两座山都已经小得像两座驼峰,不知不觉,他们竟被冲到这么远的水域。 既然已经远了岸,倒不如顺流而下,看太阳方位,那里正是此行的方向。 流树拿出一只玲珑的木船,陈慎惊呼一声:“精细船!师伯对你倒是慷慨,这可是他成名法宝之一。” 流树但笑不语,长袖一甩,河面上多出一艘高船来。 外形古朴到破旧,看起来是连海盗也不想光顾的鸡肋。 高人都喜欢玩低调,尤其是帆州这种特别喜欢看人惊讶到跳脚的人。 两人踏进船舱,本以为低调后的奢华会闪瞎眼,结果的确是瞎了眼,恨不得戳瞎眼,里面就两个座椅,一条瘸腿的三脚椅,另一条椅子背靠的木板歪倒在地上。 看着家徒四壁的船舱,两人只能将就坐下,陈慎小心翼翼坐上没了靠背的椅子,艾玛,呻吟声不要太*。 精细船会自动航行,两人不必劳神,合了眼打坐,慢慢陈慎才发现此船的好处,灵力足足是苍梧山的一倍!要知道这可是在灵力匮乏的凡间啊! 两人都开始认真修行起来,陈慎叹口气,也不知何时能够强大到可以报仇。流树也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钻研起来。 陈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揉揉余痛阵阵的胸口,没想到修行不够的时候以形化剑的危害这么大,怕是要养上一段时间了。 旁边的椅子空了,陈慎也觉得船舱里呆久了闷,报仇之心急迫,也要劳逸结合,他溜达着走出去寻人。 流树正站在船头远眺。长长的袖子被风鼓起,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 陈慎脑海画面一闪,一些想要埋葬的东西掀开一角。 他勉强自己别开眼,走到流树身边,并肩眺望。 流树把手搭在他肩上,身子想要靠过来,却被推开。 旁边传来陈慎的询问:“离岸还有多远?” 流树似乎没有察觉到陈慎的反常,原本打算看陈慎的脑袋又转了回去,打量起对岸来。 陈慎趁机将发抖的手藏进袖子里,难道和同性连这么平凡的接触都不行了,他日后一定要把梦魇碎尸万段! 陈慎眼里翻涌起杀气,在流树转头前一秒又好好藏起。 流树攀上桅杆,手放在眼睛上打量了一会,很快跳下来,面带喜色指着前面,喊道:“前面便是子呜村了!” 船越行越近,陈慎不用爬上高处,也看到陆地上的山脉形状。 河上漂流的两日两人都在打坐,终于在这天的中午停靠了岸,流树收了法宝,和陈慎一起踏上了唯一的一条土路。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 第四十六章 大片的绿色让两人觉得异常亲切。 走过一段藏在荒草丛的小路,两人站在一颗有年份的大树旁休息,发现了写着字的石碑。 子呜村三个字让他们确定了行走方向的正确。 眼看目的地咫尺之遥,两人心里激动,不再耽误时间,大步流星朝着村里走去。 贫穷的小山村没什么看头,除了石头房就是土堆。不到一刻钟两人就逛了半个村子。 走了一会,流树忽然拍了拍陈慎的肩膀,示意他朝村里的屋顶看。 陈慎顺着一排屋子望去,竟然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 不是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么? 陈慎惊讶得瞪大眼睛,只见烟雾将整个村子缭绕得需无,让人感觉不真实。 这时,村子里的大路上迎面走来几个妇女,手里还提着篮子,好奇得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这可是大活人出现了!两人震惊的功夫,女人们就走远了。 眼瞅着饭点,大路上飘起了饭香味,三三两两的汉子结伴出现,肩上扛着带泥的锄头,显然务农归来赶着吃饭。 陈慎他们被两个汉子拦住,说看着他们眼生,问是哪里来的,来干啥的。 流树向他们扯了个谎,还把手搭在他们肩膀上捏捏肌肉,夸他们壮实。 乡下人被捧得心花怒放,闹哄着请他们喝酒,能够探听情况,两人求之不得,推诿几下,欣欣然去了。 路上流树顾忌村里的古怪,没用密音入耳,冲陈慎使眼色,告诉他摸着这些人的身体,看不出什么怪异来。 两人到了农户家里用饭,男人同女主人说了经过,不一会几样农家小菜端上桌,男人好客的拿出酒分来吃。 女主人送完东西就回了里屋避嫌,两人用了酒,待男人喝得眼神熏然,投了几个简单问题,对方如实答了。 这时两人试探着提起村里出事的流言。 男人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张的嘴嗤笑一声,只觉得是两人酒后失言,笑骂他们乱开玩笑。 一片罚酒的叫嚷声里,三人醉倒在桌上。 女主人只好喊了邻居帮忙扶人回房。 夜色深深,流树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看到另一头的陈慎正指着门外,对自己打手势。 陈慎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流树穿上外袍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走到村口的树林里两人才停下来,见四下无人陈慎才出声问他:“白天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流树摇头:“他们体温触感与常人无异。” 若是把夙沙带来,用他的照妖镜就能揭开这谜底,陈慎有些后悔没把夙沙带着。 “谁在那里?”流树侧着头喝道,朝传来异动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村巴掌大的地方,流树一声冷喝村东头传到西头。 有听到动静的村民奔进了林子,举着火把明明灭灭,流树的身影黑暗里走远了,陈慎只好先行回去。 树影影绰绰,像是有影子窥探着自己,你一转过身去,它就张牙舞爪起来。 陈慎回头望着夜色下的村庄,好像蒙了一层画皮,月光也是白惨惨的。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女声,陈慎脚步一顿,那是流树离开的方向,但是远远看到火把都朝着那边聚拢,想想流树的修为,他稍稍放心,毫不迟疑回了村庄。 寄宿的那户人家睡梦正酣,陈慎也没回屋里,就坐石桌上等着流树。 等了许久也不见流树身影,陈慎忍不住想去树林寻人,谁知主屋的门响了,男人醉醺醺拉开门出来小解。 陈慎只好躲进他们房里,刚打开他们的房门,忽然一双手把他拉了进去。 “师兄,这地方有古怪。” 陈慎听到熟悉的声音收回了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他问道:“那声女人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流树眼神一闪,沉吟了一会才开口:“师兄,那女人疯疯癫癫,似乎受了极大惊吓,我还没靠近,她便尖叫着跑了。” “那这村里有什么古怪?” “太平静本来就是一种古怪,”流树脱下身上的外袍进了被窝,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在树林里总感觉有东西窥探,还不止一个,我走到树林深处感觉最明显,好像……那些叶子上长满了眼睛,我一转身,背后的叶子就睁开眼看着我,呼喊着让我留下。” 陈慎心里一惊,这种感觉看来不止他一个人有,他端起冷茶喝了一口:“看来这里的麻烦还不小。” 两人都不再说话,陈慎也回了床上睡觉,总能等到狐狸忍不住出手,已经到了子呜村,他们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大早,陈慎跟农妇去村里的私塾教小孩读书,这差事还是喝酒时应下的。 到了一个小土屋,二十几个小孩正在地上打闹嬉笑,看见陌生人来了,似乎知道这是老师,都慌忙回到座位上坐好。 陈慎和老夫子打了招呼,翻了翻书页又合上,都是些三字经估计老夫子已经讲过了。 他招呼过来小孩,安排他们围成一个圈,挨个用木棍在地上写名字。 结果大家齐齐摇头,陈慎倒有些诧异,连名字都不会写,交的作业要怎么分辨是谁的,老夫子不能每个学生的字都认识吧。 挽起袖子,陈慎蹲在地上,手把手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你叫什么?” “吕叶。” “你呢?” “舒根。” …… “舒皮。” 陈慎挺奇怪这些孩子的名字都和树沾点关系,想想自己的世界七十年代,接地气的狗蛋铁柱,大概父母接触的文化少吧。 过了一会,陈慎才发现教书匠的活自己做不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什么岔子,这些孩子就是学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连最简单的木字都不会,一个个简直像是榆木脑袋,怎么都不开窍。 陈慎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一大堆人在门外吵吵闹闹,小孩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陈慎本就窝着邪火,一扔木棍,嘱咐了几句好好练习,冷着脸推门出去。 门外一大群人叫嚷着什么淹死之类的,陈慎刚出去就被围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这时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那家的女主人神情焦急,忌讳着周围凶神恶煞的人,只能小声告诉他流树惹了事,要被村民们淹死。这些人是来看着他不让他跑去救人的。 陈慎闻言直接踩着人头铺成的路飞出人群,等到人群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以流树的修为自然不怕几个村民,但是怕得就是那不是几个普通的村民。 来到河边就看到一群人在对着一个人指指点点,神情愤怒,旁边还躺着一团水草。 陈慎跑得近了,才发现被千夫所指的果然是流树。 “怎么回事?”陈慎一头雾水,只能问事故的主角流树。 流树还没开口,就被一个粗壮的汉子给劫走了话茬。 “哼,我们好心留你们住宿,没想到他”,他愤怒地指着流树,“他竟觊觎我妹子的美色,将她强暴后杀人毁尸!” 农夫的声音浑厚洪亮,如鸣冤的鼓声敲打耳膜。 陈慎顺着他哀伤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那团水草里竟藏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的尸体,搭眼便能瞧出明显的侵犯痕迹。 女人虽然已经断了气息,秀丽的脸庞,白皙的肤色,*精巧的足踝,也有种活色生香的味道。流树才看了小黄书,陈慎难免怀疑流树会不会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他看向流树的目光不由带了犹豫,流树见状皱起了眉头:“师兄,你也不信我么?” 陈慎又看了女尸一眼,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我……” 陈慎还没说出来自己的看法,就被流树一把推开,村民已经暴动起来,斧头镰刀一股脑朝着流树身上招呼。 流树从河边往树林里跑去,村民们紧追其上,陈慎在后面的呼喊完全被忽视,只好在后面跟着跑。 两人体力超乎常人,很快就把村民甩了一大截,只是不幸的是两人也迷了路。 找了一个方向,两人刻着记号往前走,小村子的树林想来也不会太大。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这树林大得出奇,他们的记号根本没什么用处。而且越往深处味道就越奇怪,像是腐烂的木头又像是血腥的甜,淡淡的飘在空气里,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越发强烈! 血染红的土地就在他们脚下,没有一具尸体骨骸,只有一片片树木的叶子在下面,最可怕的那些叶子上面的眼睛,似乎看到了生人惊吓到,叶子竟然生出两条腿爬回了树上。 第四十七章 甚至有一个叶子傻乎乎得跑错了方向,从他们脚上翻了过去,蹦蹦跳跳萌萌哒。 可是却没人会觉得它笨拙得可爱,陈慎脚上筋脉的灵力一瞬间被抽干,已经没了知觉。 两人瞬间抽出剑,这树林太古怪,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妄自动作,只背靠背警惕着望着长眼睛的叶子。 那些叶子回了树干,安静得收回了好奇注视的眼睛。 气氛静得可怕,忽然大地一阵晃动,树林的枝叶都变得狂躁起来,树木挥舞着万千手臂过来,带起的劲风呼啸着绞杀的命令。 这些树木拥有自己的眼睛和意识,懂得战术和防守,再加上枝条的灵活,就像有千万条长眼睛的鞭子,瞅准最刁钻的角度将人打压。 战斗之初两人就有了准备,轻易将它们毒辣的攻击躲了过去,积蓄力量几次突围,关键时刻却都被舞得密不透风的鞭子逼退。 血液流动带来灵力,两人的脚已经恢复灵敏。流树卖出一个破绽,趁着枝条都往流树那边招呼,陈慎掐起剑决,一招荡气回肠冲着最近的几颗树攻去。 灵力所过之处暴起小型卷风,几颗树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被剑气穿破,树干四分五裂。 陈慎借着余势转身越到流树身边,又是一招神龙摆尾使出来,想要挑开束缚住流树的树枝。 本就旧伤未愈,这一提气竟出了岔子,剑招渡气无力反被震开。 这时流树身上的枝条忽然变作几个村民,陈慎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竟是女尸的哥哥。 陈慎瞬间明白为何村里的小孩子脑子木到学不会写字,还有他们和树颇有渊源的奇怪名字,原来他们本来就是一堆木头。 村民们押着流树便往村里方向走,陈慎跑过去挥剑阻拦,树林里忽然起了一阵奇怪的香味,像是腊月里的雪泥味,阵阵冷香染了衣襟发端。 陈慎愣了一下,等了一刻也没有看到有人来增援村民,慢慢地才发现那味道好像是从自己身上弥散开的。 流树已经挣脱开村民,一转脸却看到陈慎还没赶过来,就突然向后躺倒晕了过去。 大片的树枝扭转身子搭建成树藤床,陈慎被甩在上面,余下的树枝眨眼的功夫长出手脚,迅速把床往树林深处拖。 流树却被忽然增多的树枝拦得死死的,这次它们被砍到也不躲,就像是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不在乎同伴甚至是自己的牺牲。 流树大声呼喊陈慎,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越来越多的树干缠成一个茧。 既然陈慎已经看不到,流树也不再压低修为,身上忽然冒出火来,树干像是触电般抽了回来。树下意识怕火,再重要的命令,第一反应也是抽回手脚。 流树狼狈的摔倒在地,他擦掉嘴角的血迹,站起身面对着卷土重来的树枝,阴冷一笑,如同看着蝼蚁。 他的右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符号,艳丽得像是一串血珠。 咒慢慢膨胀的像个巨人,升到天空后膨胀速度加快,像个锅盖将整个村子覆在阴影下面。 流树看着蝼蚁不自觉颤颤发抖,残忍的扯了下嘴角,右手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天空的巨人砰得炸裂开来,千万璀璨流火降落这片土地,似带火的弓弩以雷霆万钧之势万箭齐发。 水分鲜血被蒸干,干燥的树枝是火种的乐园。于是热烈的奔跑,传递焚烧的力量,树枝被天敌一寸寸削掉身体,哀嚎中散落灰尘。 整个村子燃成火海,村民碰到火的瞬间只剩下一截烧焦的木头,挺尸着一副奔逃木头人的模样。 大火流窜的地方,一寸寸燃出村子原来的模样,红砖朱瓦上的鲜血是整个街道唯一的涂鸦。 村民几乎全部被烧死,流树往深林里行着,已经看不到师兄的影子,他皱起眉大声喝道:“你的子孙都快死光了,你还不出来么?” 回应他的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滚石声,树林深处伸出两段树枝,粗如石柱,坚若磐石,和流树刚打了照面,就开始置人于死地地攻击。 流树的压力比方才面对几十棵树大得多,这两条树枝所到处,大地被拍出裂缝,不小心被碰到的其他普通树枝被腐蚀成灰烬。 流树身上雾气漫漫,散去后形成一层灵力膜,隔开了树枝的接触。 却发现这树枝上生长着有眼睛的叶子,瞬间将灵力膜吞噬成树枝的力量。 流树仗着身体灵活,在树枝下游走翻滚,倒也没被近身。 两根树枝被他牵引得结成一团麻花,瞅准机会,流树以身化剑将它们狠狠斩断。 陈慎冒着反噬的风险强行动用的剑招,就这么被流树毫不费力地顺手拈来。 树干断口处拉扯出两张碗大的嘴,开合间是恨恨的声音:“这威力绝不是金丹期修士能有的,你居然隐藏实力!” 流树不置可否,当时为了不在师兄面前暴露修为,才只能装作逃命。 相比师兄的安危,他便不在乎修为的暴漏与否,只是怕师兄的心里认定他的欺骗,有了疙瘩。 树受了挑衅,愤怒得伸出数百条手臂挥向流树,就像苍蝇拍打一只蚊子,挥下就没了苍蝇的身影,揭开就能看到一滩肉泥。 树枝上的两张嘴巴缓缓咧开胜利的弧度。 树叶上的千万双眼睛划过幽绿的笑意,恶意地看着树枝慢慢抬起,揭开入侵者的悲惨下场。 空气静了一瞬,树枝下面的大坑里空无一人,那些眼睛里腾起了怨毒的愤怒,漫上毒蛇般的碧绿。 流树从不远处现身跳过来,数百条树枝再次扭动起来,穿插着搭成一个坚硬的笼子,准备将他狠狠勒死,一点点折磨着吸干他的灵气。 流树指尖一捻,地上的红色流火汇聚成一条火龙,在他的手上亲昵的盘旋。 指尖一点树枝的方向,火龙兴奋得飞腾而去,带起一片白色蒸雾。 树枝开始扭曲得哀嚎,流树嫌这样烧太慢,师兄不知道在受什么苦呢,又甩出一个风咒,火龙趁势分裂成十条,沿着树枝攀爬的速度如箭般飞快。 树终于撑不住炙烤,那两张嘴巴开始求饶,流树见烧的差不多了,才挥散火咒。 “把师兄交出来!” 树大笑了几声,流树从它嘴角的弧度看出满满的恶意:“晚了啊,已经太晚了……咳咳,你把火收起来!” 流树又划出一道火咒,凌厉地望着它:“他若是有差池,这火就可以给你个痛快的了结!” 着火的树枝被别的树枝扭断,弃车保帅,完好的树枝被全部收回,紧接着从树林里走出个女子,眼眸是两片叶子的模样,眼珠倒是正常的黑色。 她婀娜地摆着柳腰,想要把手搭在柳树身上,却被狠狠震开,不胜柔弱的倒在地上,小嘴一撅:“哼,死鬼,真是不解风情啊。” 流树冷冷瞥她一眼:“月宫桓娥也不及我师兄,更何况……” 流树意有所指的看着她的脸,对方像是被踩到痛脚,瞬间变了脸色。 树精的脸上除了两双叶子眼,皮肤就像是树干苍老褶皱,最可怕的却是脸上纠结交错的疤痕,此刻因为气愤牵扯得不断颤动,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树精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妖媚尽数收了,手半遮着脸,神色怨毒,几乎是咬牙切齿:“若不是丑魔作怪,论姿色我当真差不得嫦娥!” “把师兄交出来!”不知何时,树精的脖子上架着流树的剑。 树精身子向后一退,不料剑紧跟其上,差点削去她半边脖子,那颗流绿液的头颅却笑了:“你以为我舍不得这颗脑袋,我有多少条根就有多少脑袋。” “是么?” 剑上像泼了油般,有火苗燃成一条火线,直逼树精绿油油的脑袋。 树精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元神被烤的受不住了,咬牙投降:“好,我告诉你,你先把剑收起来。” 流树轻飘飘道:“一时半会烧不死,快说吧。” 树精瞪他一眼,被人拿捏着生死,心里愤懑还是乖乖交代:“我说了已经晚了,你师兄不在我这里,他被丑魔带走了。” “丑魔是谁?” “一千年多的老妖怪,是个嫉妒心极重的老女人,大概老到这个岁数……” “大概?” “她来谓凡山已经一千年了,至少是一千多年的妖怪。” 听到谓凡山,流树眼神微闪。 “她藏身哪里?” 树精不怀好意地笑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谓凡山最深处!” 谓凡山上的一切都会褪成凡物,那里没有灵力,也没有魔力,仙魔一坠到山上也只能变成凡人。 而谓凡山的最深处,那只是个传说,凡人惊惧山上的野兽不敢深入,修士则担忧会在山上遇到仇敌,或者折在凶残的野兽爪下。 最深处的灵力完全被抽尽,修士们猜测那里必定荒凉戈壁,水深火热。 流树倒没有多少惊讶,他神色平静,眼神无波,无论是哪里,反正只要师兄在,他都会去,天宫还是地狱也没差。 没能从他眼底搜索到丝毫的害怕,树精脸色有些不满意。 流树忽然垂下眼睑,暖暖的阳光打下来,微眯着眼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三百七十八鞭。” 树精不怀好意的笑顿住,有些疑惑,却更多感觉到一种扼喉的危机。 “什么?” “三百七十八鞭,这是你给我师兄的,我心里一下下数着的,现在替他还给你,三百七十八的时辰。” 树精忽然嗅到了糊味,她拍打着衣服上的火苗,跌在地上不停翻滚。 “我可没打到他那么多下!” “如果全打实了,哪有这么轻松的惩罚!” 如果烧上这么多时辰,她哪里还有命在,情急之下想起了保命符,她忍着火灼抽着气开口:“我可以带你去找丑魔,我去过那里。” “魔怎么会将自己藏脚的地点给一个旁人透漏,哼,师兄说不可以说谎,就罚你不能再说话好了。” 他一个修士怎么会知道魔的习性,不错,那个老女人每次召自己做事都是去的谓凡山脚!她根本没见过那个老女人的藏身之处。 来不及想太多,身上的火已经烧到她目前唯一满意的头发。 树精化成原本的形状,树干已经燃了半段,没有伤到内里,火却是蔓延的太快,这么一舒展,更是给了火苗大展拳脚的空间,拍打着救火的树枝慢慢也染上炙热。 流树看着火海里翻滚的树精,转身离开去了谓凡山的方向。 烧了不知多久,干枯衰老的树枝忽然恢复了绿意,像是锁住的生机被释放出来,翠绿从干巴巴的树皮冒出枝丫。 丑魔已经兑现诺言还了自己青春美貌,看来那人已经被丑魔成功带走。 树精重新化成人形,干裂的土地上站着一个倾城的颜色,只是腰部以下尽是火焰。她的时间不多了,那些绿叶子减慢了火苗的蔓延,却不能阻止对元神的伤害。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木梳,火焰趁机跳上来,她浑然不觉在发上慢慢梳了起来,每落下一处,就在发稍簪上一朵艳丽到心尖的花朵来,星星点点的,含苞的,灼灼盛放的,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死亡为目的的惨烈,撕裂在这尽头的一刻,弥漫的血腥味道便是此花的香蕾,火蝶似乎也走了眼,飞蛾般扑上花蕾深处,化了一刻流萤。 如今见识了别人的爱护感情,她什么也不怨,她一生土木之心,不爱世人,同样也不为人爱,所有的心神独在意这张脸,死得时候也要完美! 被火簇拥的美人,身后红了半边天,风一吹,将飞蛾扑火两份同样艳丽的旖旎,一寸寸散成灰烬。 第四十八章 陈慎醒来的时候,出乎意料不是地牢柴房,链锁琵琶,反而高床软枕,宽松华服,转过头来,还有美人在侧。 他有些诧异,美人背影玲珑身段,察觉到他的清醒,从椅子上缓缓转过头来。 如隔世的经年回首,黑色轻纱,却并无禁欲气息,身姿曼妙,胸前微微裸露出雪白肌肤,玉石项链垂在上面,像是谁的手指覆在上面,色授魂与。 转头的那一缕发丝,女人味十足,令人失望的是脸上遮着黑纱,像是揭开一件宝贝,生生在最重要的地方停了手,引人遐思。 看着张曼玉似的女人,陈慎有些不太自在,这种女人风情从来万种,明明没有任何香料,却觉得被她的眼神望着,鼻端便全然被暗香包围。 “你醒了。”女人没有起身,只是优雅换下翘起的腿,将身子转过来,手撑着额头看着他,风韵十足。 四下没有流树的影子,他心里一慌:“我的师弟呢?” “没其他的,就你一个人。” “为何掳我?” 女人低头轻笑一声,胳膊上的黑纱被颤掉半寸,露出白皙精致的手腕,她摩挲着那处的皮肤:“因为……有人让我请你做客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下巴被人挑起,陈慎看到那双风情万种眼睛的主人说道:“你这张脸,我要了!” 陈慎心里忽地一冷,面上刺痛,女人的话似乎不是玩笑,而是真的想要他的脸,那风情万种的眼睛一转,竟似是要用眼神将他的脸剜下来。 等到回过神,人影不再,房里空余一段香。 流树没有消息,想想当时的危险情形,他心里不由慌了。屋里乱转了几圈,到底会是谁请自己做客,他对那蒙面女人完全陌生,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来,想着只能从女人身上找突破口。 陈慎有些头疼,和这样的人相处他落尽了下风,他可以痞子似的去言语调戏羞涩女孩,却消受不了这样的“女人味”。 这几日里,他轻而易举出了房门,也没人阻拦,四周满眼雕楼画栋,石桌石椅,他在的房间也是如此,连土地的颜色都古老神秘,此处最年轻的东西就是他。 体内已经没半点灵力,这望不到边的宫殿牢笼,他是走不出去了,主人家既然没禁锢他,想必料定了他逃不掉。 宫殿里逛了半天,丫鬟仆人一个都没遇到,这里寂静地像个死城。 这里难倒就只有他和蒙面女人? 每到饭点,女人就曳裙而来,将上好的菜肴摆满桌子,明明是下人的动作,她依然做得高雅怡人。 但每次也不吃,只坐在另一边,托着下巴望着,呼吸间皆是梅花香气。 陈慎有些食不知味,红着脸吃完一顿饭。他早知道自己不能淡然面对这种女人,不知在哪里看过一个脸红定理,两个人对望,肯定有一个先脸红,另一个便不会脸红了。 对方气场太过暧昧,他压制不住,便只能脸红败走,偏偏对方还无知无觉。 陈慎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为何看我吃饭?” 拨弄那头乌黑头发的手一顿:“我看个新鲜,很久没吃过了,也很久没见过人吃饭了。” 陈慎只好作罢,继续表演吃饭。 好吃好喝得呆了这么几天,身边的情况越是安逸,越对比出当时情形的危急,心里焦急流树的安危,陈慎见对方以礼相待,便试着婉言告辞,都被蒙面的女人将话题扯走。 虽然早料到这样的结局,但想着那些树枝的狠毒,鞭裂开的地缝,陈慎再等不得,趁着早饭后的机会强行离开,却被对方定在原地,一整日没来送饭。 陈慎知晓这是惩罚自己的妄动,行动失去自由,心里更是担心,想得火烧火燎,嘴角都急出了泡。 而被陈慎惦念着的人,此刻也正在翻山越岭寻着他。 谓凡山陡峭难行,流树试着画出最简单的飞行咒,奈何灵力稀薄到不足以维持,只能靠着双腿。 攀到半山腰里,任是修士的体格也累到半死。一路上没有遇到大型野兽,流树已然是幸运非常。 空气中轻嗅几下,流树紧皱的眉缓缓松开,谓凡山上灵力稀薄,千百丈高的山层间魔力虽然也比不得凡间,却多了那么一点。 第一次用魔力画符,流树只觉得经脉有种啃噬的酥麻,一阵冰冷之后,魔力流转的地方仿佛自行呼吸般,说不出的舒爽,那是种母体的滋养。 指尖有少量血液流出,流树将血滴弹到空中,手指以血滴为起点,一气呵成最简单的符咒。 咒落,流树奔着前方御空而行。几乎超出他意料的速度,后退的景物快到看不清,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山崖。 茶壶自然还是用来泡茶才有最大价值,魔修的术法还是用魔力驱使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距流树更往上的树林里,隐匿着一个黑衣青年,他阖着眼睛昏昏欲睡:“主子怎么还不来?我都在梦里玩腻了啊。” 他半掀的眼角,瞥到一抹灰色,就好像魔气稀释后的颜色,他舔舔唇边的口水:“我都等得做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懒洋洋闭起的眼睛猛地睁开,怎么可能有意识能操控他的梦境呢,他没有让主子在梦境里出现啊,那眼前的魔气是…… 流树以为自己速度已是极快,却不料在半空中被人拦了下来。 想到师兄可能水深火热,他却遇到挡路石,顿时觉着眼前的人实在不该活着。 那人束起的长发披在肩上,眼睛打量了流树半天,在看到中指的朱砂时精光闪过,在流树满带杀气的眼神下,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流树可不认为眼前的人是害怕的求饶,那双鹰眼里的桀骜揉在黑瞳里,只溶合却不褪色,周身隐而不发的气势,就像是从山野里刚狩猎回来的野兽。 “主子,我是来接你的。” 流树冷冷的一挑眉,现在除了师兄,他对其他的奇怪事情没什么兴趣,手里慢慢凝聚魔力,这人还是没什么活着的必要。 对方似乎料定他说的话会让流树停手,竟毫无半点防备的起身上前一步,全身空门大开,不疾不徐地吐出四个字:“万魔之地。” 流树动作一顿,眼神暗了下去,像是有旧事翻滚酝酿。 对方的下一个动作让他收起了魔力。 一团黑色的魔力乖乖地躺在黑衣男人手里,他用脸庞温柔地蹭了蹭,低沉着声音开口:“万魔之地里有人要你回去,她让我带句话给你,你唯一的亲人在等你回去。” 他盯着比他更像野兽的少年,企图找出一丝人性的温情,或者说人类的弱点,但是少年的眼睛似无波古井,一眼望去不过漫岸黑墨。 他收起失望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外婆希望你回去,毕竟你们族需要一个族长,她太老了。” 流树眼神微闪,成为族长是否就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师兄?再也不用隐藏实力而令师兄入险境,也不必顾忌苍梧山上的仇人而低调。 黑衣男人敏感的捕捉到这一变化,他心里欢快地吹了个口哨,原来野兽贪恋的是权势,那就好入手了。 他继续循循善诱:“她撑不了太久了,你回去不久就会被推举成族长。” 流树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副画面,他被万人簇拥着走向高高在上的王座,代表生杀大权的族印就躺在手边。 耳边那人又加大了砝码:“族里有实力不错的魔军,开拓疆土,吞了边境的小族,只需你一句话……” 声音戛然而止,黑衣男人惊讶地看着脖子上的冷光,眼睛里有了一丝趣味。 流树冷冷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闻言耸耸肩,伸出两根手指,慢慢捏住剑身往外推开:“我是梦魇啊,无意识就会制造出幻境,我可不是有意,只是本能反应。” 流树听到梦魇两字,倒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的动作,收回了剑便往前走:“我会去万魔之地,但有事情要先办完。” 后面有声音喊道:“主子可以先行回去,有什么事我替主子去做不可以么?” “休想!”没亲眼看到师兄安全,他怎能放心,师兄的事情,他不容别人沾染,尤其梦魇的身份……。 眼看好事将成,却又出了岔子,梦魇气急败坏地喊道:“我等得及,万魔之地那位可不一定等得及啊!” 流树没半点停留,所谓亲人,不过这一身白骨血肉的情分,而且来找他也不过是为了族长之位不落他人之手,师兄可比他这身皮囊重要得多! 眼见流树不搭理他,梦魇吐掉山风送到嘴边的长发,死皮赖脸地蹭了上去,上蹿下跳地往流树耳边凑,一句句糖衣炮弹甩过去,话里话外诱惑流树早点回去。 第四十九章 陈慎吃过饭更是无事,也不干坐着发呆,出门溜哨去了。 转过一个个华丽宫殿,陈慎去的都是以前未涉足的,却愣是没发现一点点和外界相连的气息。 整个建筑像是专门囚禁用的笼子,设计者毫不手软的,不留给囚徒一丝窥探到外面世界的缝隙。 陈慎吸口气,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出口,不然早晚会被消磨掉意志。习惯了没灵力的生活,慢慢的连最基本的打坐也忘记口诀。 转过十字路口是一片平坦的红土地,小草水灵灵的摇曳着,陈慎踏青了一会,一抬头猛然看到一座黑色宫殿。 突兀的黑色矗立在一片红土地上,像是扎在谁心上的一根刺。 陈慎推开门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整座宫殿安静的可怕,大概因着背景是冷色调的全黑,陈慎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心情忽然就压抑起来。 蹑手蹑脚走到最大的房间里,大殿里的香案和之前数百座宫殿里一样,空荡荡没摆任何东西。 苍梧山上的香案上热闹的紧,各位飞升的先祖就能为香案上落脚的地大打一场了,而仙界大能则稳坐正中的云台。 陈慎钻进内阁,好奇的打量着黑色墙壁,眼角余光恍然捕捉到一丝光亮。 陈慎的目光随着亮光飘去,才发现是一只晶亮的耳坠,静悄悄的内阁里站着女人,从头到脚的黑纱让她隐在墙壁的背景里,几乎难以辨认。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两人都没什么动作,相对着,死般沉默着,女人背对着陈慎没发觉到他的踏入。 陈慎好奇心起,这算是这荒殿里唯二的活人了,眯起眼打量起来,男人样貌是顶好的,只是嘴唇薄的让人心惊,似是出生时一刀割出两片鲜红,天生的凉薄相。 女人伸出手,颤巍巍的抚上了男人的脸庞。 陈慎眼角一跳,出乎礼节非礼勿视,不敢大动作惊到两人免得尴尬,转身慢慢往殿口溜。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陈慎心里一惊,脚下失了分寸,沉沉的脚步声踏在空寂的殿里,堪比秃子头上的大个虱子显眼。 “谁?” 陈慎慢慢转过身,看到女人脚下躺着一个人,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显得十分怪异,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以假乱真的木雕。 “我不小心误闯,抱歉。” 女人似乎信了,却也没说什么,陈慎不好意思开口,一时间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陈慎呼吸都小心憋着,有些难受,想着随便开口说点什么,把事掀过去。 女人却先发声了,她拢拢耳边的碎发,笑着说:“今天是我的节日,你给赶上了,我请你喝酒啊。” 陈慎听她心情似乎是个晴天,指着地上的木雕问:“这是谁?” 女人荡气回肠的笑声一顿,像是爆发的瀑布被人拉了闸,收不到笑声的自然回落,憋得人耳朵难受。 她接着又小声笑起来,像小溪流水般淙淙散开。 她花枝乱颤的指着地上的男人,眼珠转了几圈,终于想出个绝妙的答案出来。 “他啊,昨天我还是他的债主。还了这第一千个巴掌,今天的他是个跟我不相干的。” 陈慎看到黑纱下的手不停地抖着,像是和心跳的频率接近。 女人的风韵是被逼出来的,大大的伤口,止不住的血,一遍遍洗礼她的笑颜,一层层在心口结出血痂。 鲜血遗留给笑容一份天然的诱惑,筑成一笑的风情,陈慎忽然有些不忍心,他起身挡住女人盯着木雕的视线,轻声说:“我们去喝酒吧。” 到了酒窖陈慎才后悔,他一个修士喝什么酒啊,幸好女人拎出来的陈酿都是素酒。 女人拎起了酒就往嘴里倒,陈慎也没阻拦,坐石凳上拿起了两只杯子,推过去一只,斟满了面前的杯子,小口的自斟自饮。 酒是好酒,陈慎以前也经常整点小酒喝喝,再来盘五花肉还挺美。 只是女人明显如饮茶地暴殄天物。嘴里念念有词,各种理由敬陈慎酒,什么作为主人先自饮一杯,招待不周啊该罚三杯,今天有大风啊不吉利喝几杯去去晦气。 陈慎也不接话,说话的人眼睛根本就没看他好么!他眯起眼看着外面的太阳头,估算着什么时辰要背醉鬼回房。 一杯又一杯,抬手倒灌间,像是流不尽的春江水,嘴角来不及吞咽的佳酿,如清冽的泪水滑下,如多少夜晚重现,湿透了层层黑纱。 女人喝得越来越凶,像是在有愁苦要发泄,又像是在追求酒精占据大脑,一瞬绽放的麻痹烟花,左右需要的都是致命的刺激。 后来几乎是恨不能整个人跳进酒坛子里,摆开玩命的架势,陈慎眼疾手快地抓住最后一坛酒,往身后藏:“够了。” 女人身子一晃又勉强站稳,她摇着手指反驳:“不够,怎么会够。” 她摇摇晃晃地向陈慎靠近,欢快地笑起来:“今天啊,可是个好日子!多少年了,再没今天这么开心了。” 脚下一歪眼见就要扑地,陈慎赶忙去扶,对方却奇迹般地又站直了,一把推开陈慎,自己反方向跌坐在椅子上。 她伸出玉白的手指,指指地上七零八落的酒坛子:“酒是个好东西啊,是那个人带给我这辈子唯一的好东西。” 她手撑着下巴,笑得很开怀:“我给你讲讲那个人啊,先从名字讲好了。” 忽然又皱起眉头来,撅起嘴:“我忘了他叫什么了。” 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雾蒙蒙的,眼瞅着就要掉下泪来,她又一摆手,紧捂着胸口,里面好像揣着什么宝贝,像个小孩子笑起来,除了不自觉展露的风情:“没事啦,反正我把账要回来了,你知道么,他欠我一千个巴掌,我今天结完最后一笔账!” 说完把桌子上一个坛子捞起来,举着就往嘴里灌,舌头却一直得不到滋味,苦恼地把空坛子往地上扔。 摇摇晃晃地向陈慎走去,陈慎等她到了跟前叹了口气,前因后果也能猜出个大概了,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女人身子不稳栽到陈慎身上,后面便是石壁,陈慎不敢躲,只是拉着她的胳膊往外拽:“你是个好姑娘,该睡了。” “好姑娘?”女人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语气讶异,接着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你知道么,那个人说过一千次我这种人该死,我把它换成巴掌还给他,”她忽然死死盯住陈慎,“我很仁慈对不对?” 看着面前的人黑亮亮的眼珠,不知为何,陈慎忽然后背起了凉意。 “我把那个人封在木雕里,我每月都去还那一巴掌,轻轻的拍下去,那人的灵魂就承受数万倍的锥心之痛,狠狠的一巴掌够他一个月回味的,这还不够,我给他把灵魂抽打虚弱,力气掐算好了,第一千下他才能彻底解脱,我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不还完这笔债我死都不答应!” 第五十章 “可不能让他欠了我!哈哈,今天是个真心快活的日子!” 这些话辣得让人头皮发麻,陈慎原本想拉开下两人的距离,低头看到女人黑纱下不停颤抖的右手,忽然就收回了步子。 女人打木雕耳光是用的右手。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女人趁机牵走了他身后的酒坛,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陈慎还想教训她几句,不想只来得及接住一个昏迷的酒鬼。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醉了,不过比预料的早了点,喝得急了点,醉得快也是应该了。 背起醉熏熏的酒鬼,陈慎不知道女人的住处,这些天也都是吃饭才碰头,只好送进了他的卧室。 小心翼翼放到床上,陈慎看她红通通的脸颊,叹息一声:“好姑娘,睡吧。” 能喝醉也是种幸运,浇愁最怕的是千杯不醉。 被子慢慢扯到肩膀位置,只露出个脑袋。 陈慎又出去喝他那坛酒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手指紧紧握住暖被。瞧,连个不熟的人都比他对自己好,她决定不去想起那个人的名字了,永远都不。 脑袋深深埋进被子,是暖的。 这一次的温柔照顾,带给了陈慎不少好处。第二天就被告知了主人姓名,每日的餐点似乎都是他爱吃的了╮(╯▽╰)╭。 “玫姑娘,你有事?” 今日午饭后,女人竟然没有照例离开,而是托着下巴看陈慎自己下棋。 玫姑娘撩起黑纱坐在陈慎对面,嫣然一笑,捏起黑子落下,头也不抬:“我也来。” 陈慎有了对手,心里也来了兴趣,自己做对手心思彼此明了,少了挑战的新奇趣味。 清脆的落子声不时响起,又是玫姑娘执棋,她眼也不眨敲定位置放下黑子,颇有种落子无悔的味道。 陈慎轻咦一声,诧异地瞧她一眼,两指在棋盘轻敲:“你真的要落这里?” 阿梅捧起茶抿了一口,含糊的应了。 “这一步可就死棋了。” “……” “你会下棋么?” “你真聪明。” “……” 陈慎无奈只好从最基础的开始教她。 这才发现真正聪明的倒是她,硬是凭着极佳的记忆力,两盏茶功夫就能与他对阵,不过离让他放手一搏还得再磨练些时候。 楚河汉界已经隔不开浓重的杀气,两方人马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厮杀惨烈。 然而棋盘之上的两人依然朗月清风,气定神闲,陈慎徐徐落下一子,从旁边端过茶杯,瞧见她慢慢皱起的眉头,嘴角微弯,新手吃吃苦头,才能悟出小棋盘大道理。 玫姑娘看了一会,眼神越来越认真,最后托着下巴,嘴角一弯笑了起来,似乎有了破解之法。 陈慎心里一惊,这可是已然定盘输赢了,怎么还能翻盘,手忙脚乱的放下杯子,凝神观战。 阿梅将手伸进盘子里,瞧他认真的模样轻笑一声,在黑子里抓了一下,风情万种得在陈慎设的陷阱处,狠狠将棋子投进罗网。 清泠泠的声响里,陈慎却皱起眉头,为何自己的陷阱竟成了空壳,方才那里不是白子么?莫不是自己眼花,白白费了功夫作了一个有缺陷的活局。 百思不得解里,对方开始催促他落子。 陈慎在棋盘上扫了一眼,这半壁残兵还要再起手重新设局了。 执起一子,望着棋盘思索,陈慎忽然察觉到不对,黑子似乎比白子占的地盘大了些,数下来对方竟比自己多了两子! 陈慎心里明了,干脆放手里的棋子回栊,望着她眼角带笑,揭开真相:“你换了棋子。” 玫姑娘闻言笑起来,多出来的那颗白子慢慢剥落树皮般,露出里面脆亮的白色。 “我输了,”玫姑娘瞧着棋盘,“这盘棋要如何破?” 小菊花麻麻课堂开课了,孩子下棋老不好,多半是废了,打几顿就好了! 陈慎挽起流纹袖,认真地讲解起来,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学生,其实倒是件享受:“围魏救赵,简而言之就是包超敌人的后方来迫使它撤兵的战术……” 玫姑娘天资甚好,陈慎的老底都被掏了出来,一些下棋技巧,三十六计里陈慎知道的那么几个都讲授与她。 这么冗长无聊的授课,玫姑娘定定望着陈慎听得很有滋味,似乎受益良多。 等到两人回过神来,中天的月已经洒下清辉,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玫姑娘忙着沉思,陈慎望着唯一与外面接壤的明月发呆,倒也不显尴尬。 陈慎披着一层银装,玫姑娘还是那袭黑纱,黑黢黢的夜里颇有登对的错觉。 想起黑白无常,陈慎轻笑出声,这里没有蛐蛐声鸣,这一笑格外突兀。 棋盘上突然燃起火来,照亮陈慎清秀绝伦的脸。 黑白棋子像是木质的,燃烧地越来越盛,玫姑娘敲下一颗棋子入火中,像是又引了一盏薄灯。 “你说,这叫不叫闲敲棋子落灯花?” 陈慎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卧槽,这位的语文一定是数学老师教的! 灯花明明灭灭的摇曳,却不及对岸的笑靥铺展来得明亮。 丝丝缕缕的火星混着烟灰从灯花里飘出,玫姑娘透过扭曲的光幕望见,烟灰脱离了火星,点成对面画中人脸上的痣,不知哪来的风一吹,落了她一眼,她竟也没避开,眼一眨,泪就落下来。 幸好对面的陈慎正把玩手里的桐木葫芦,没瞅见她的失态。 陈慎眼里的思念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觉得眼睛似乎更疼了,转身悄然离开,不料黑纱长长的下摆扑起一阵飞灰。 她脚下不停,反正都是黑的,脏不脏都看不到,丑不丑都没人在乎。 下摆被身后的一双手扯住,她回头看到陈慎扑打她衣上的灰尘。 “不用弄了……”她想说,她不在乎的。 不料陈慎打断她,解释道:“我好歹是个修士的体质,眼睛在夜里也能清晰看到所有的。” 真的是能看到所有么?她很想问他。 桐木葫芦被放在石桌,陈慎弯着腰,袖口的黑点在白衣上,如墨点白纸显眼,他也没腾出手先拍打干净。 她看着白衣上的污点,叹了口气,任由了陈慎拂衣的动作。 心里什么东西也像那飞灰,一颗颗被拍打,飞离她的身体,再看不见,也不想捡。 自从那次授棋,两人的关系变得亦师亦友,玫姑娘也每日一同着筷用餐。 这日两人吃过午饭,陈慎刚准备摆出棋盘,不料玫姑娘脸色忽然一变,急匆匆告辞离开。 陈慎猜测可能是有人闯入了这里,他尾随着玫姑娘出去,不敢跟太近,却还是被绕在宫殿里,看来对方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跟踪。 玫姑娘甩开陈慎后,一路奔向宫殿的尽头处。 她感应到囚龙石竟被人生生毁掉,看来这里已然染了陌生气息了。 尽头处是一树枯枝,她脚下不停直到走进树里,像是镜面触水般融合。 眼前就像镜面折射般,是与上面完全相同的世界,一往无边的宫殿,干枯的土地。 只是这里的灵力魔力异常充沛,浓稠到几乎要沾湿行走间的衣衫。 她忽然停下脚步,眼睛望向最南方。 两个人影渐行渐近,慢慢看清了模样,她眼神一紧,其中一人与陈慎的衣衫花纹极其类似,长相说不出的清俊。 “交出我师兄!”清俊的人眼神冷到骨子里,似乎还淬着幽蓝的毒。 想起棋盘前那人清冷却温柔的身影,真不像是同师门所出的呢。 “小子能找到这里倒还真是有点本领啊,众人皆道这里灵力稀薄,却不想最深处竟是天壤之别,远来即是客,不若先歇一歇罢。” 说话间婀娜走进最近的宫殿。 流树擦掉腕上的鲜血,冷冷回望她的背影,从牙缝里迸出切齿的仇恨:“把他交出来,饶你不死!” 几乎是谁都能嗅出来的不死不休的意味。 梦魇也上前一步走了过来,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他倒是很想看看,能让主子将谓凡山山腰尽焚,发狂地一路斩杀最顶层妖兽的人,是个何等人物。 黑纱被杀气削掉半边衣摆,她背影一僵,继续踏入殿门,殿里抛出个亮闪闪的物什,流树下意识接住,竟是师兄经常把玩的桐木葫芦。 殿里传来袅袅的声音:“他在我这里做客,明日便会下山,这便是信物。你若是不信可以强来,他在我手里,你的刀也许可以快过他喉上的手。” 流树眼里划过幽紫的厉光,他感受到血液里有什么鼓起来,似乎在撑起他的血管经脉,他以最快的速度奔进殿里寻找师兄的身影,却只见到空无一人的大堂。 他攥紧了手里的桐木葫芦,师兄残留的气息压下他眼底的紫色。 梦魇看到流树从殿里出来,问道:“人呢?” 流树不发一言,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以虔诚的姿态,想要擦掉上面陌生的香气,又怕同时抹去最珍贵的东西,手指几次踌躇,最后放到脸颊上贴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将葫芦放进胸前贴近心口的位置,紧抿的嘴角终于松了松,转身下了山。 梦魇讶异了一下,低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抬头见他身影远了,又连蹦带跳咋咋呼呼地追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这场被世人奉为天罚的业火,在轰轰烈烈燃了三百七十八个时辰后,如同诺言承兑般戛然而止。 流树碾碎脚下硬邦邦的泥块,打算就近找个山洞凑合一晚,空气中却传来不安分的腥甜味道。 杨执中一剑将眼前的腐尸斩作两段,脚下的黑漆漆的土地上不知何时又冒出一个小孩,白净净的脸颊已然腐烂半边,印堂盘旋着一股邪气。 两颗比他胳膊还粗的獠牙,冲着杨执中的双腿狠狠掀过去。 旋身躲过的杨执中,来不及招呼他,反手用剑格挡住身后的斧头。 不远处飞来一截白纱缠住孩尸,一阵勒紧之下绞出一滩肉泥,长绫一抖,犹带血肉的骨头化作流失,射向不远处的层叠腐尸。 杨执中没了后顾之忧,转身一剑飞去削掉五六个脑袋,血腥味里染了淤泥的味道,杨执中小心翼翼躲开恶臭的尸浆,尸毒虽然死不了人,谁也不愿沾染被封为恶心之最的毒液。 被烧焦的土地上不断爬出肉条条的蛆虫,血肉粘连的躯体上,近看才能窥见人形。 一步跃一尸,乱葬岗的尸体密集度也不过如此。此时像是有人不小心惊动了蜂巢,群蜂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露出最锋利的尾针与地面的生物拼着同归于尽! 白幽看着眼前千尸日行的煞气,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们循着一路所得的线索追踪至此,谁能料到此处不是灵草万株,而是地狱千重! 黎于姿收回手里的白纱,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血浆,嫌弃的丢到一边。 然而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埋伏许久的腐尸动作敏捷地跳上来,爪子上的漆黑指甲眼看就要落到脸上。 这下若是落实在颊上,修真第一美人怕是要折在尸毒手上! 一把剑从身后横过来,硬生生别开那千斤坠的力气,尸爪被齐齐斩断。 杨执中刚松一口气,不远处传来白幽恐惧至极的惊呼声,他刚要笑话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竟也飞了魂,一阵阴风猛然吹过他来不及弯起的嘴角。 “退后!”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身形一跃避开攻击,配合地向后退几步站定。 流树御剑而飞,趁腐尸扑空的去势,轻松削去他乌涂涂的脑袋。 有了流树的加入,修士们实力大增,流树偷偷在几人的剑上画了抑魔咒,杨执中瞬间觉得剑上的灵气威力大增,轻易便破开魔气包裹的腐尸后颈。 不过他也只以为修为高的腐尸已被除去,剩下的小鱼小虾才如此轻易得手。 一阵压倒性的屠杀之后,地上的腐尸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乎没什么威胁,白幽大叫一声,兴奋无比地冲向远处斩草除根。 几人停手后流树才发现,五大派的精英已经全部来齐,除了晏城半路算出什么卦象,火烧屁股似的往王城的方向跑了。 不过晏城倒是传信给了他这个兄弟,只是信上的三言两语也是语焉不详,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杨执中和流树打了招呼,流树听了他们的一路惊险,三言两语带过师兄和自己的经历,这是他和师兄的相处,哪容得和别人分享! 师兄的下落被他下意识隐瞒,这些人也帮不到什么,他的事情也不用旁人来管。 本来应着流树塑造的温润翩翩形象,还该寒暄慰问几句,但是看杨执中的眼角不停扫向远处满是杀气的跳跃身影,流树也乐意催他去看下腐尸残留的情况。 身影一转,是一张欲语还休的美人面,他礼貌的慰问几句,也不管那忽然暗淡的眸子,转身去了西边的山洞,梦魇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黎于姿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指甲被她握得面目全非,这么若即若离,似冷非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把我又当做什么!任是她七窍玲珑,想了又想,还是猜不透一人心思。 等到腐尸清扫干净,修士各自寻着搭档找了山洞入住,今年的命题已经明了,就是这诡异山村里魔气的源头! ——————————我是分割线,好吧,我是作者的伪装—————————————— 陈慎回房没过多久,发现不见了自己的桐木葫芦,每晚习惯发呆时把玩,现下手心空了,不知怎的,似乎心里也空了。 四处翻了一通,想起储物袋,又把里面的杂物都取了出来,流光溢彩的梅心在散落的物什里极为扎眼。 正寻着,玫姑娘推门而入,脸色带着莫名的异样。 她快步走到陈慎面前,步调失了以往风韵下的从容。 接着眼神一凝,捡起了桌上的梅心,眉目间似喜还悲。 陈慎望着她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她也看上了珠玉似的东西,想想是女人,也难免爱美之心。 不过那是流树送他的东西,他还是不想转手别人,那孩子看到他不爱惜他的心意,得多难过。 玫姑娘宝贝似的摩挲了一会梅心,终于开口:“这……是谁送你的?” 陈慎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师弟。” 玫姑娘闻言轻笑一声,眉间隐约的笑意,像是藏着莲心,带着沥沥的苦味。 笑完就开始发呆,手里摩挲莲心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一下一下,掐在陈慎心尖上。 看得陈小*丝那个着急啊,喜欢到这种程度,一会开了口,他怎么甩着一张苦瓜脸拒绝哦!再装冷摆酷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像是有什么话要开诚布公,他看到玫姑娘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条风情万种的腿又翘到另一边,悠答答的甩起来。 “你说,容貌重要么?” 陈慎看着她覆面的黑纱,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这……也没什么。”他看着她故作轻松地摸着黑纱,听到他开口时甩脚的动作却打了艮。 他寻了另一边坐下,板着脸认真的思考一番,回头认真地望着她,那眼神好像她不听他的肺腑之言就狼心狗肺似的:“我交朋友不在乎好不好看,反正都没我好看!” 陈慎冒着闪舌头的风险,冷着脸吐出更冷的笑话,终于换来对面人一笑。 凝固的气氛被笑开,玫姑娘不给人喘气的空,手一抬,黑纱落下。 没有倾城之色,难评唇红齿白,陈慎知道望见这样的面貌,连多愣一秒都是对主人的伤害。 他故作轻松地低头想喝茶,却发现桌子都是他的家当,杯子远在五步外的柜上,再起身难免做作。 他装作收拾的样子,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进储物袋里,慌得连类别都没分。 这是个好姑娘,他不想撒盐,在她对他坦露的伤口上。 他用手敲敲桌子,示意她倒杯茶。杯子端上来,陈慎也终于开了口,只是对着那样的一张脸,还是需要极艰难的心里准备:“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知道深海鱼么?” 玫姑娘点点头,目光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希冀,像是重病之人等一剂良药,又或是一份特别的救赎。 “这深海鱼长得都有点……特别啊,有一天,一只章鱼问深海鱼,为什么你们都长得那么特别,深海鱼很轻松地回他,深海里那么黑,反正谁也看不见谁,大家就随便长长喽!” 玫姑娘先是一笑,随即又嫌弃陈慎的笑话烂,眉头皱着,嘴巴却弯得收不住。 陈慎搓搓食指,以前哄流树只要许他晚上睡一榻,那小子就都忘了刚才的别扭是啥了,现在哄女人他真是没经验,等到手指都搓红了,他才开口:“要是真爱你的,你哑了,他一见你就失聪,你瘸了,他一见你就成了瞎子。总有人愿意到黑黑的深海里,陪一只最漂亮的深海鱼。” 玫姑娘眼里有流光闪过,她立马背过身去,脊背挺直,双手像是在擦拭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慎没再打扰她自我舔舐,一会她情绪平息了,转过身来,红着眼眶望着他:“你喜欢我么?朋友的那种。” 陈慎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你师弟么?” 这次陈慎没犹豫,自然而然的点了头。 玫姑娘试探着补充:“朋友那种?” 陈慎奇怪看她一眼,又点头默认。 玫姑娘眼里的愁绪似乎散开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出一杯茶来:“明日,我送你离开。” 陈慎面色依然清冷,带着人烟的喜气却爬上他的眉梢,掩都掩不住。 哈哈,我胡汉三终于要回去了! 玫姑娘叹息一声,将手里的梅心递给他,看陈慎喝了茶告辞,头也不曾回。 谁说清冷的人最不识人心,她竟为了他几句话,放弃等了千年只为容颜变美的机会,最可怕,是心头竟没一点悔。 流树望见黑纱覆面的女人,急忙往身后眺望几下,却没搜索到任何身影,顿时心头杀意肆虐,灵力凝成实质,片片如飞刃。 女人似乎也不愿多话,两人就在谓凡山顶沉默地打了起来。 毕竟是千年的老妖,流树几乎被逼得节节败退。梦魇在一旁看着好戏,恨不能捞个凳子,再抓把瓜子嗑闲。 流树终于还是动用魔力,手下的符咒似乎活了起来,沟沟壑壑都流转着阴气,却又那么契合,宛若天成。 威力比之当初不可同日而语的符咒,逼得老妖也难免吃了苦头,一头青丝削去半段,凌乱的样子比衣衫开裂的流树还要狼狈。 她终于起了杀意,千年妖的杀意凝实,瞬间降在流树心头,却被血脉压制得几近于无。 空气中传来冷香,地上窜起一株株粗壮的老树,迅速抽根发芽,苍天大树不过转眼。 树梢甚至是树干都钻出了花朵,像是裂开嘴巴,片片花瓣盛到荼蘼,飘飞间如人间仙境,然而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几乎同时,地下的树根,天上的花瓣,染了妖气而挟作锋利的武器,齐齐奔涌向一人,堪比千军万马的气势。 流树艰难避过一击,却被困在花林里,左右掣肘。 没多久,任是流树天资无匹,但终是败在修行的年纪上,花团锦簇过后,流树飞出花林站定,嘴角却慢慢溢出鲜血来。 花林化成黑纱女人,她似乎不再打算攻击流树,站定在那里,晦暗莫测地望着他。 擦干嘴角的鲜血,他死死盯着女人:“你是梅妖?” 女人闻言一怔:“不错,我是。” 流树似乎松了口气,轻声道:“你既然明白此时我心里的感觉,为何不把师兄还我?” 女人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有幻境里那种得不到就毁去的狠毒!” 流树想要解释什么,又觉着没必要,轻咳几声,仍是问她:“你要毁诺么?” 女人手心托着一块石头,空中一抛,竟慢慢放大成两人高的石壁。 “那你喜欢你师弟么?” 镜中人没犹豫,自然而然的点了头。 “朋友那种?” 镜中人奇怪看她一眼,又点头默认。 流树在第一眼的热切后,只觉得陈慎的点头简直是世上最美的动作,却没想到飞天的熏然后是坠狱的折磨。 眼里的温度慢慢冻结成冰,终于在又一次的点头中,寸寸迸裂出眼眶!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你不能喜欢他!” 黑纱女人慢慢走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警告他:“你爱不起他,你的爱是索命的恶鬼,不想他因你而死就远了他!” 回应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吼:“我会保护他!” 黑纱女人轻蔑一笑,抬抬下巴示意他嘴角的血迹:“还用说什么么?你,也不过如此!” 流树眼里似乎要蹿出火来,气息喘得像是发怒的公牛,这是他在人前仅有的一次失态,记忆里的告诫提醒他收敛,可是他却控制不住! 最难过的不是被人羞辱,而是对师兄的安全都保证不了,竟是铁般事实,这种认知将他的喜欢拍打得狼狈不堪,几近卑劣,再难以理直气壮地宣之于口,整个人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跌进尘埃里! 多少次了,几天前的雪海,到这次的梅林,下次是在哪里失去师兄,还会这般幸运么? 他不敢赌,谁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终于他大吼一声,几个无意义的发音后,死死咽下喉咙里难以平复的喘息,强压下的气调,声音像是抓耳的猫叫,女人惊疑地后退几步。 “你说过放了师兄,你若是说谎,我死都要把你连根拔起,用业火焚烧一千年!” “我已经如约放他走了,我告诉他你在王城等他。” 流树在影壁石上再一次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虽然只是离开的背影,但他依然一眼就看出。 像是用眼睛留住什么,又像是用眉间遮不住的感情刻画什么,最后深深的一闭眼,千丝万缕都沉淀在心头。 等我回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分开,之后你再也逃不开我!我也发誓,待我羽翼丰满,再也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受到一丁点伤害! 第五十二章 玫姑娘在他走后,却是皱着眉头深呼吸几口气,胸口的血液奔腾终于平息在能接受的范围,那怪物是什么血脉,竟是如斯凶悍。 这样强势的血脉,狠毒更甚的心性,被这样的人爱上,难有个温和的结果,哪里会是幸事。 眉间的愁流不尽一句轻叹:“你莫要怪我啊……” 梦魇的跟随被他阻止,流树就这么失魂落魄的下了山,一步步踏得不知山峦碧水,今夕何夕。 他觉得眼前明明烈日当头,却好像透不过一丝光进来,所有的光亮都被那点头的动作择了出去,徒剩一片狰狞的黑,他被弃在里面,被吞噬得就剩个壳子。 这分明不是愤怒的情绪,可以爆炸得理直气壮,像被人戳中七寸,脆弱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因为被踩到的是哑口无言的痛脚。其实他当时的愤怒不过掩饰,掩饰他切骨的心事,掩饰他那一瞬铺天盖地难以自制的……恐慌。 他隐隐约约知晓师兄对他是同袍之谊,撑死不过手足之情,可他不知道自己觊觎的是那袍下之人。他从没如此痛恨他野兽的精准直觉。了解,才会害怕,只想在真相揭露之前篡改成他想要的结果。 幻想中勾画得尽善尽美的天窗被戳破,尴尬的是窗外人手足无措,窗内人心头从来无波。 他从来没有那些不够绝对的情绪,那点尬尴也是一种隐晦的恐慌罢,像压弯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恐慌得疯癫无状,恐慌得声嘶力竭,情绪提到极致不得不以愤怒的名目解释每一寸皮肤的颤抖。 他停了步子,没看一眼周围,哪里都无所谓了,那些凡人的无病呻吟,有一句他甚至认为是对他的一种讽刺,“此心安处是吾乡”,他没有心,何来乡!没有师兄的地方,连乡的假象都维持不了,自欺不得。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师兄,不过是对玩具的好奇和占有欲,后来也是出于对特别物件的喜欢,想要一直拥有。 他紧紧攥住情绪的这一点风吹草动,在冗长的蛰伏岁月里寻个乐子,没想到反而把自己逼得风声鹤唳,成了最大的乐子。 如果这个倒霉蛋不是自己,他都想幸灾乐祸地对这玩火*的蠢蛋冷笑上半天了。 他咧咧嘴,两条斜飞高挑的眉毛却不听他的话摆出弯弯的形状,笑不出来。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俊秀的脸颊,痛苦的姿态也不能分担他胸口的酸硌,十几岁的少年像个小孩子双手交叠抱起了膝盖。 除去树中的三年沉睡,黑屋的又三年折磨,十几岁的心智削削减减之后,他可不是个孩子。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呢?我只喜欢你啊,喜欢得好像胸口都有颗心似的发疼了,你为什么不能公平呢? 他还记得公平这个词,是在他和师兄吃饭时学的,一碗水饺换一碟点心,不能只接受不付出,凡事得讲究个公平,而今其言犹在耳,教授者却不肯付给他一份公平。 他摸了把脸,濡湿的触感让他顿了动作,他觉得这是他唯一一点人性存在的证明了。 怔忡良久,是阀门松动后的一泄如注,他把头埋进膝盖,一瞬间像个讨不到糖躲着哭泣的淘孩,可以呼天抢地得崩裂,有无穷力气为心里的不甘心叫嚣:“为什么不能公平呢?我只要一点点公平就好了,你这个狠心的骗子,自己做不到的却苛责我这样做,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我想做的就去做,我就是天道!日后凡我所欲,都不会再忍耐了,若是我以后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你就是同谋……” 是什么时候再控制不住心头余孽,心里边角的小兴趣扶正到中间的高台上,谁都察觉不到的春风化雨般的侵占。贾宅里可以让他咬紧牙关血气倒涌也不想错手伤害他,雪地里轻而易举让他崩溃像世界末日,天生的习惯也被他压制得差点把自己反噬成红眼睛的低等魔物。 以后不必压抑魔的天性,占有欲强就把你牢牢锁在我身上!有人觊觎就赐他魂飞烟灭! 冰冷笑笑,他这段时间善良的都快忘记他是个魔了! 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片奇特的白色沼泽,他愣了下,这沼泽就像师兄一样洁白而稀有。他鬼使神差地跳了进去,身子不受力气地下坠,瞧,也像师兄一样让人沉迷,让人没了挣扎的力气。 他的腿不舒服的动了一下,发现无处受力,反而加速掩埋的脚步。 现在他的身体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力气,也是徒劳挣扎。罢了,他用尚自由的手从怀里掏出葫芦,紧紧压在心口,既然不能挣脱这个因果,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执手,那就纠缠着淹没吧。 让我痛苦吧,没有比这更能让我深切的体会到你了。 既然不能拥有,不如一起毁灭。 整个人陷入沼泽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天边最清淡的一抹颜色,既然是在天地间,那掌握了这肮脏的天地,里面的颜色也逃不开他了罢,他有些绝望地想。 ------分割线———— 陈慎被玫姑娘放走的那刻,还以为是玩笑,走在王城的路上才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儿都能成~这次师门的试炼怕是砸了,不过经历如此种种,师弟和他安然无恙就已经够了,他终于能回去继续那种左手丸子右手点心的*日子了,美啊。 荒郊野岭里四处无人,陈慎想要飞一会,提气时变了脸色,充盈的丹田愣是抽不出一丝出来。 他以为是久久不用手生了,再试几次,他笑不出来了。 他废了。这个想法砸的他懵了半天。没人他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蹲在地上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也只有那天玫姑娘临别的一杯茶了。 想来哪是请去做客这般简单,他预感着有人在下很大一盘棋,最无聊的是他是个关键的小棋子。 食指被搓成烤虾的颜色,他也不想了,站起身踢开脚下的石子,兵来将挡呗,反正上面还有他师傅,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他回去讨点丹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毕竟灵力还在。 只是明明揣着黄金三百两,却只能吃点萝卜咸菜的感觉真是不爽。陈慎走了半天,这种感觉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说起吃的,陈慎有灵力在丹田运转,也不是摆设,辟谷的作用还是有的,小*丝还没沦落到为吃喝犯愁的穷酸地步。 大山里野了几天,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陈慎升华了不少,不过再多几天,他就要走到升天了。 竟然走到腿抽筋!卧槽,当年除夕生日都许愿数钱到手抽筋,老天爷是选择性失聪么!(╯‵□′)╯︵┻━┻ 喝凉水塞到牙缝的小*丝,单脚蹦跳到路边的空石上,脱靴放在一边,袜子也没脱,吭吭哧哧往上掰大脚趾。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轻轻一拍:“嘿,兄弟,哪混的啊,看着眼生啊!” 陈慎搞定不听话的小腿,转过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笑出一排大黄牙,似乎觉得笑起来不自然,一只手爬上牙缝左右抠着,甚是坦荡的样子。 陈慎眼角一抽,不着痕迹的把肩膀上的手抖了下去。 “嘿,我荣华是城东这一片的丐帮长老,历代最年轻哦!”黑漆漆的胸脯自豪得挺了挺。 “兄弟,哪片混的啊?” 陈慎闷头穿鞋子,蹬脚,转身走人。 身后有人追上来,踢踢踏踏的鞋子声听起来格外热闹。 “呦,兄弟,顺路啊,你是新来吧,跟我混,王城这片我闭着眼都能逛一圈。还能讨十海碗的饭!” 他快走几步越到陈慎前面来,手上比划着十,一副快来膜拜吧的样子。 陈慎急着逃开这个空气自动转换器,故意走的飞快,脚下虎虎生风。 荣华谁啊,乞丐最年轻长老啊,走街串巷的青葱岁月里练就一张铁嘴,还有一双飞毛腿。 陈慎毫不意外地被他给跟上了,继续喋喋不休的给他进行洗脑,眼见就要抓住他的胳膊,陈慎想起大黄牙上的菜渍,不动了。 荣华也缩回手,从身边袋子里掏出一个豁口碗,捡了根木棒,分分钟进行了丐帮说唱。 陈慎高冷一笑,轻蔑地瞥了一眼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民间歌唱家。 你不知道大天朝那些独霸天下的神曲么,还有那大脑放空自动循环的特性么? 陈慎脑电波调到放空频数,《小苹果》的超绝旋律一路循环,就这么高贵冷艳地hold住了场子。 就这么旗鼓相当的走了一段,耳边有隐约的水声潺潺,陈慎身上的皮肤比反射弧还灵敏地痒了。 他循着水声就去了,乞丐不甘落后的尾随着,陈慎也不管他。 到了河边陈慎傻眼了,他换到乞丐右边,手还没伸出,一股污水飘着白肚皮的鱼流淌而过,他抬眼,对方一副无辜的小模样。 这表情搁流树脸上,能落个萌贱萌贱的感觉,放到大黄牙上,卧槽,还是别糟蹋“萌”这个高贵的词汇了。 陈慎瞪他一眼,没敢用力,怕把人看得太清晰,伤眼。绕开到上游洗脸,乞丐还是穷追不舍。 看着一河面的白肚皮,陈慎被气笑了,他摊开手告饶:“兄弟,我只是个过路的,去城里找个人就走,没有加入丐帮的心思。” “找人啊,我帮你找啊!” 陈慎脸上一喜:“真的?” 那人脸上的真诚,透过那层厚度未知的污垢都清晰可见:“假的。你要是加入丐帮,我就帮自家人个小忙也没什么。” 陈慎脸一黑:“我已经有门派了!” 那人掏掏耳朵:“什么派有我大丐帮威武?” “蛋黄派。” 乞丐一愣,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么个小门派呆着有什么意思,你来我这里,我立马收你做我亲传弟子!” 陈慎垂下眼睫,淡淡的阴影剪出一瞬间的脆弱,看起来让人心疼。 乞丐推了推他:“怎么样,这可是多少人眼热的位置呢,前途一片光明啊!” 陈慎再一次骂娘,以前这种姿态总能惹得男男女女失神一会,他就能顺利脱身,怎么到这里就失效了? 魅力难道和灵力有关系? 他想着苍梧派也没有只入一家的派规吧,好吧,苍梧的修士也没想着再多个副业的奇特心思。 但这个空子也能钻不是?他一脸为难地继续拿乔:“我是不会退派的,丐帮能接受一个有师傅的人么?” “啊,我想想,这也没规定啊,”他兀自嘟嘟囔囔,猛然一拍大腿,“他奶奶的,没有就是行,老子跟你就这么定了!” 史上第一个丐帮籍的修士就这么牵强随便的诞生了…… 看着伸过来击掌的乌爪,陈慎果断蹲下洗手。 那人也没不痛快,放过了上游的水,坐到另一边歇脚。 陈慎终于触摸到新鲜的水了,一低头,水面上这个小乞丐真tm眼熟,想起对方眼里时不时流露的惜才之意,卧槽,那个背影怎么就那么欠踹呢! 等到脖子脸颊都搓红了,陈慎才觉得脑袋轻快了。 嗯~o(* ̄▽ ̄*)o只是明珠蒙尘而已啊,我其实还是魅力不减当年嘛。 乞丐手捧着喝了两口泉水,咂咂嘴:“咱走吧,今天可是李员外家娶亲,走得早了不光有一桌子的好酒好饭,还能有银子拿!多少年不见的好事让你小子碰上了,这狗屎运,呔!咱走吧!” 陈慎一扭头,就看到对方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卧槽,老子都没有灵力可用了,再顶着这样一张祸根脸,这不是找死呢么? 河边的淤泥扣了一大块,吧唧就糊刚洗净的脸上了,他还跟做面膜似的四处涂抹均匀。 再回头看那乞丐,已经收回了惊讶的下巴,一脸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了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来:“长成这模样的不容易,你呀,就是个天生的乞丐料子!” 陈慎这次就疑惑了,刚才的反应怎么也不是惊艳啊,他挑着眉问了:“我长什么模样啊?” 乞丐欲语还休地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确定对方是真想听后,犹豫着开口:“丑爆了,我见过的没比你丑的了。” 见陈慎脸色不对,他急着开口:“你让我说的啊,再说,丑点好,要的饭多!” 陈慎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看他眼里真切的同情,他就顿悟了,这乞丐身体裹在尘土里,审美观却偏偏出尘脱俗啊! 第五十三章 陈慎跟着乞丐进了成天国的王城,当时殿官鞍前马后十分威风,现在是蹑手蹑脚的小乞丐,最大的差距却是此刻孤身一人了。 两人身上的恶臭让旁人退避三舍,陈慎被他拉进了小巷口,东拐西拐到一个破败的城隍庙。 刚进门,一大堆乞丐噼里啪啦围了上来,陈慎受不住越发浓郁的体味,把流树的信息交代给乞丐荣华,匆匆留了几锭银子,一溜烟跑去了酒楼。 还好王城的小二职业素养高,见他一身褴褛,依然摆上好酒好菜招待。 吃饱喝足之际,陈慎抚了抚肚子,擦拭干净嘴巴才起身,这种洁癖的习惯已经在苍梧养成,怕是回到原来的世界也改不了了。 在桌子上扔下几锭银子,招呼小二结账,小二一脸恭敬地捧着一锭银子过来,声音紧绷有点谄媚的腔调:“大人,这是您的定金。” 陈慎疑惑地看着他,往他手上瞥了一眼,也不接过。 小二笑得没鼻子没眼了,解释道:“已经有人帮您付账了。” 小二把抹布搭在肩上,空出一只手来斜指帘后。 陈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竹帘遮住了他的视线,摇晃晃总揭不开幕后人的脸。 脑海里下意识觉得是师弟,收了银子入囊,几个步子越到帘后。 师弟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眼前陌生的人脸堵了回去。 “道长,我家主人让我来此迎接,他稍后即到,请道长稍等片刻,我已将香茶备好,您先尝尝。” 陈慎也估摸不准到底是谁想见自己了,接过茶饮了一口,这一细品,脸上的淤泥味可就无所遁形了。 他脸一红,脸色却更加清冷,招来小二备水沐浴,先告辞去了客房,那人鞍前马后得恨不能亲手为之擦身,显然主人着重交代过。 陈慎舒舒服服地洗了澡,不知道过会来的大腿是哪个,不过至少应该安全了,他实在不愿再次顶着淤泥面膜了。 刚穿上储物袋里的月白长衫,就来人敲门请他去会见所谓的主子。 隔壁客房有人开了门,他刚走进去,两侧的美人卷开珠帘,原本隔窗眺望远山的人转过头来,一回眸便是日月颜色敛于眉下两点,身后湖光山色镜映霞光万千。 一缕清风送走眉头的惊扰,续上十分惊喜的温柔。这几乎是一个心动的表情和距离。 只是在陈慎眼里,只是暖洋洋一片美好的光,心里想着,又和暖男见面了啊。 三皇子很开心地跨过来,似乎想要抓住他的手,但又觉得唐突,于是低头轻笑了一下自己,招呼他上座。 陈慎拘谨的感觉也被笑开,想想之前吃饭的动作应该没给师门丢脸,落了座喝了口茶,对饭钱的事情道了谢。 抬头正好对上三皇子温温柔柔的眼神,对方似乎来得很急,落座的都动作引得衣衫拉紧,朝服的龙纹就从外袍里跳了出来。 他有些疑惑为何自己蓬头垢面的,这人还能这么快得来自己的消息。 这么一想,喝茶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对方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似乎猜出他的想法,折扇轻和,最宝贝的东西也被他丢到一边,很认真地开口解释:“我留了你的画像,我猜以修士神通,在人间不定是什么面目现世,便把你身姿也入了画帧,只想下次来时尽地主之谊,与兄共赏几日王城景致,解了上次的短留遗憾。” 这话听起来甚是真诚,对方又是一副慈悲的好相貌,陈慎倒没觉得不舒服。 “长忆,我来是为寻师弟。” 折扇轻展,遮住眼底的流光,他语气随意地问道:“尊师弟为何会在王城?” 陈慎三言两语的解释完,希望对方这个地头蛇可以帮助自己,寻人的事情要方便上不少。 对方果然热心提议:“在王城里我还是有点人脉的,不若我差人多加注意些尊师弟的消息?” 陈慎见鱼上钩,自然顺杆爬应好。 另一边方也是眉开眼笑,他开始为自己的猎物收钩:“流觞不如住在我府上,这里鱼龙混杂,我实难安心,若是在我府上,尊师弟的消息也能尽早收到,你看可好?” 陈慎想了想,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他不能调用灵力,有地头蛇罩着自然安稳些。 三皇子轻轻一挥手,几碟反季节水果端了上来,陈慎没什么饥饿感,还是给面子的吃了几个樱桃,动作优雅疏离,又是那个冷艳高贵的修士了,三皇子就在旁边言笑晏晏。 陈慎原以为也就是借住个三五日,没想到这一住便是半月之久,借高如庙堂远如江湖之力,竟无一点流树的消息。 这段日子极近小资,没有酒池肉林,却也夜夜笙歌,午后长忆总邀他打马过十里长街,看尽王城花,长忆才华横溢,总能对一些新鲜事物侃侃一二,两人颇有知己的意思。 虽然面上养的越发滋润,陈慎心里等的却是着急了,算算日子也该回复师命了,想当时玫姑娘可以骗他一杯毒茶,再扯几句戏弄的谎话,也就没什么不可能。 可能流树已经在苍梧了,他不如先归去,等回苍梧解了灵力的禁锢,再来寻不迟,到时纵山高路远,御剑而飞也方便寻找。 他打定主意今晚便告辞,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长忆的内室。 四下遍寻无人,有侍卫跑来解释:“殿下刚收到重要的消息,他去迎了,而且,消息是关于您的。” 陈慎知道每个当权者都有自己的一套情报体系,他没兴趣去窥探,只是这关于他的消息,是什么呢?难道是流树找到了…… 三皇子回来的很晚,进了内室似乎把外面的夜色一并带来,总是融融的眼底黯淡无光,脸色说不出的凝重。 陈慎倒是疑惑他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三皇子看到他也没意外,只目光复杂,像是有心事千缕,偏纠结在齿间不知如何吐出。 陈慎倒了茶水给他,任他在堂前走来走去,也不开口询问。 说实话,陈慎心里疑惑地厉害,这段时间相处看长忆谈吐气度,绝对不是轻易便被惊扰的人,现在却如绷紧弦的兔子。 终于三皇子停下来,他的脸色有些紧张的苍白:“流觞,你恐怕要在我这委屈一段时间了,最近修真界有一些传言。” 双手扶在陈慎肩膀,他的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疼惜,他的手最后轻轻落在陈慎额头的胎记上。 陈慎没什么不自在,他们这段时间的确亲昵,但大老爷们的怕啥,在陈慎的示意下,他轻声开口:“谓凡山惊现魔修,据说他们的首领额头带有胎记,”他又看了一眼陈慎的额头,“形状是银蓝四叶。” 陈慎倒很是冷静,他想他必须要尽早回去辟谣了:“你也说是传言了,没什么可怕的。” 长忆艰难开口:“可是苍梧掌门已经发布追缉令,而其他门派则是追杀令!” 陈慎心头一惊,低头看到身上这件师傅赐给的衣服,师傅对自己的疼爱可见一斑,连师傅都发布追缉令了,看来事情大条了! 他抬头,幽幽的目光直直望着长忆:“还有别的详细消息么,我不相信师傅会这么轻易下令。” 看过来的目光像两个探照灯,他忽然就安定了,心里担忧的兽被安抚,想了想收到的那几句话还有没有多余信息:“没有,我已经派他们尽快去查了,你且等几日。这段时间,我是不会让你回苍梧的!” 陈慎也没拒绝,他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三皇子也在想如何更快得到情报,室内一时寂静无两。 陈慎这个人是很看得开的,但也不是没心没肺到任人揉捏,任命运玩弄他,那是他找不到命运的屁股踹上一脚,若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他必要揪出他来,蹬地狱里去。 这几天他该吃吃,该睡睡,而周围的侍卫倒是增加了不少,大概是怕他回去送死,毕竟他已经告诉了长忆,他的灵力出了问题,想想长忆脸上真真切切的担忧,倒是难得的有心人了! 这日终于迎来了最新情报。 前段日子,修真界各派频频出现修士失踪事件,最后找到的残肢都有魔气的残留,有两起事件的目击者一致供词,杀人的魔修额头有银蓝四叶胎记。而修真界符合条件和作案时间的只有外出试炼的陈慎! 陈慎算了算时间,还真是和自己外出的时间不谋而合,只是唯一的证人流树下落不明,他成了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 看来他只能呆在皇子府了,三皇子交代他日后斗篷覆面,幸好前几日出行尚不算太招摇,呆在王府寻找流树,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了。 似乎怕陈慎蜗居在王府发闷,长忆倒是经常带他出入官宦家,俨然心腹臂膀的架子。 陈慎其实对官场也没什么厌恶的,大概是修行得把脏的看淡了,最肮脏的政治也不过一滩泥淖,欲淡身轻的自然不担心。 大概帝位之争已经昭然若揭了,有时提议跟着他去宫里,三皇子求贤若渴,也没拒绝一个通读过资治通鉴的人。 第五十四章 慢慢的,朝中对峙的局面他也掌握了一些,大臣皇子分为两派,一股势力以三皇子为首,另一队尊崇的储君大皇子实在没什么本事,但是他背靠大树好乘凉。 皇后是他的生母,深宫里手也伸得够长,再不成材的也能拉扯出个龙样。 而皇上的态度更是暧昧不明,虽然讲究举贤,但盛世里需要的是守,有这个能力就足够撑得起成天王朝。 另一方面三皇子也不是全然没有砝码,皇上对其母的追忆,移情到三皇子身上,多少会偏倚,但是这死的终究争不过活的,心腹幕僚们坚持三皇子不能坐以待毙。 而这段时间前朝和后宫都出奇的平静,不过嗅觉敏感的官员们,都在这死水的平静下,读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没多时,第一股风吹进了前朝后宫的制高点。 皇上病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慎正和三皇子喝小米粥,也不知厨子如何熬制,普普通通的材料让陈慎馋得差点没吞了碗。 一干精英人士涌进了皇子的议事堂,陈慎戴着个小斗篷,坐桌子前边喝粥,边垂帘听政。 闹哄哄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有信官一路高呼通报进来,竹简往桌上一摆,就一个消息,皇上是中毒!同样中毒的还有大皇子! 齐刷刷几道目光指向三皇子,所有人都明白,不是三皇子下的手,可是箭头不偏不倚直指他们的主子。 谣言四起失了民心不说,怕得是上头那位也信了,就算没证据,起了疑心就够三皇子头疼的,毕竟比起自己个的健康,儿子什么的不比白菜值钱。 大皇子府那边已经派人放出流言了,他们拿不出证据把三皇子的黑锅扣实,但同样的自己这边也没证据翻盘。 现在抢的就是时间,谁先一步找到破解的方法,谁就能咸鱼翻身。 “殿下,这次那妖婆倒是下了血本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下毒,真是没想到,一开始就下这么猛的料!” 陈慎认得这是长忆身边最欣赏的幕僚,好像叫张迁的家伙。 三皇子倒是处之泰然,他摸索着杯壁,眼神黑沉沉的:“她也不怕我真的出手来点料,成全了她儿子的一番苦肉计!” “殿下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张迁人长得很是正气,现在圆圆的眼角弯成细长的一道缝,透着一股子狐狸的奸诈味。 三皇子纸扇轻合,笑着往他脑袋上敲打几下:“就你聪明!你不是也想出来了么?” 张迁也没扶打歪的帽子,忽然弯膝跪下,严肃了那张脸:“请殿下支撑住您虚弱的身体,毕竟您已经中毒了。” 三皇子随着他的话倒地,一点也不嫌弃地上的坚硬,陈慎看到他歪过来的脑袋,还冲着帘子坏坏的眨了眨眼。 张迁一声凄厉的三皇子中毒了,惊醒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病人抬上了榻。 大夫来了又走,整个皇子府掉进药罐子似的,喝点粥都带着中药的土腥味。 陈慎趁大家都回家宣传三皇子中毒病危,溜进了内室。 他觉得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能少了他啊,当年把嚣张的表弟骗进翔坑,他可是担任临坑一脚的重任啊! 三皇子此刻嘴唇紫红,跟中了蛇毒似的,整个人蔫搭搭挂在床沿上,只盯着他的眼神笑意盈盈。 陈慎觉得自己该有点探望病号的意识:“你有病啊!” 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吹断的声音,软软飘进陈慎耳朵里:“对啊,我有病,你有药么?” 卧槽,我有b2维生素,你要么,专业二十年治疗2b患者。 陈慎把手里攥着的小瓶放在床边,他看了下周围发现没什么疏漏的,的确是个病房的样子,看来那帮幕僚也不是吃素的,够专业! “这是什么?” “让你有病的药。” 三皇子眼神一亮,打开瓶子嗅了嗅,被呛得噎了一下,他咳着追问:“这就是修真界的那种可以伪造任何症状的丹药么?” 陈慎没料到对方这么识货,他愣了一下才点头。 看着三皇子吃下丹药,还偷偷摸摸的把瓶子掖到屁股底下,一脸谨慎地盯着他,眼神却忽闪忽闪的,不敢直视。 卧槽,修真界这东西一抓一大把,也就凡人宝贝它,我还没小气到跟个病号抢东西。另外,这瓶子辣么大,尊臀不痛么? 药效上来后,三皇子就只能挺尸了,陈慎也慢慢退了出去。 现在三皇子也中毒啦,凶手也不知道是谁了,╮(╯▽╰)╭也不知道大皇子啥时候让自己满血复活,世道这么乱,他这么善良的修士还是呆在府里看书好了。 出了议事堂,一阵凉风吹过来,深吸一口凉丝丝的新鲜空气,没想到里面自带暴雨梨花针,陈慎被花粉刺激的鼻头通红,一个喷嚏就出去了。 斗篷都被吹开了,路边上站着的人见此眼神一亮,笑容越发大了。 陈慎鼻子都没来得及揉,就被人拦住了,来人笑出一双狐狸眼,不怀好意的目光像打量一只烧鸡。 “大人,现下三皇子病危,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要抓紧时间,未雨绸缪了。” 见陈慎没反应,他又往前凑了几步:“想必大人也是十分忧心,现在鄙人有一事拜托大人,事成便可为三皇子拉拢一位权臣,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你都把三皇子压下来了,还能如何,想想他这么个吃啥啥不剩的,也得证明下自己不是办啥啥不成啊!他可是有身份的修士啊(╯‵□′)╯︵┻━┻ 得了陈慎的允许,那人眉飞色舞的把那一肚子坏水都抖出来了,慢慢地陈慎脸色黑了。 陈慎在王城这条最普通不过的大街上转了三圈了,可是要色诱的人还没来…… 那个缺德玩意,把他的长相夸得只应天上有,又把他匡地上来色诱一个女人。 李将军家的小姐是独女,中立的权臣就两位,而这李将军便是其中一块硬骨头,陈慎不打算缺德地去欺骗小姑娘的感情,把别人的纯白践踏上阴谋的黑暗,是折修行的,他妈要是知道他玩弄小姑娘感情,得把他的腿用棍子玩弄一番,再打折! 而且他记得这个菇凉好像是主角后宫的一枚,不敢玩弄啊,他怕男主把他脖子打折! “你给老娘站住!” 华衣男子跌跌撞撞跑到街口,听到这声怒吼整个身子都是一抖,掀翻了几个小贩的摊子,哭丧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跑。 街口蹿出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见到男子就好像见到老鼠的猫,舔舔爪子就兴奋的奔过来了。 小个子身影灵活,几个箭步跃过来,男子就被小个子扯住了衣衫,哧啦啦的声音里,男子只能停住脚步,他回头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姑奶奶,饶了我吧,我这就回家拿钱,那个包子铺让我买了也行啊!” 小个子姑娘大手一挥,男子咯噔噔往后退,踩到小贩的箱子才稳住。 柳眉倒竖:“我不管,我就看到你吃霸王餐!” “我吃霸王餐,我也吃顿好的啊。”男子小声的嘀咕,下一秒又被对方的怒喝吓得抖作一团。 “拿钱!” “我回家拿!” “我现在就要!” “我又跑不了!” “谁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会不会潜逃!” “我是谁!你别说你不认识!” “把府上位置报上来,我去上门讨!” 男子气笑了:“你一个月把我追到我家门口八回,你还不知道我家在哪!你昨天还去我家吃了宴,还说不认识我,你傻啊!” 菇凉双目燃起火来,手骨捏的噼啪响,一字一顿得咬出来:“你再说一遍!” 男子也犟上了,他撸了撸袖子,开始挑衅:“我是让着你,我爹和你爹可是品级相当,我可不怕你!” 说着两个人就掐起来了,明显不会武功的两个人打得很亲民!扭掐挠咬,两个人打得很嗨。 这样的战争大街上经常上演,唯一的看点就是姑娘一米六,汉子一米九。 但是!瘦小的女性身躯是困不住汉化的灵魂的! 只见菇凉一把揪着男子垂下的长发,这一抓住就像是磁铁入手,再也不撒开,另一只手就使劲地扇耳光,男的双目无神明显都被打蒙了,往菇凉肩膀上打了几下就没了音,虚喘得跟牛似的。 菇凉见他挺直了身子,立马蹦起来打,就跟马里奥似的一跳一跳,男的就是那个蘑菇啊,一蹦一搧,蘑菇最后很有节奏的哭了…… 整个过程离陈慎只有几步远,他的表情一直就是(⊙⊙)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一只拳头就斜斜飞过来了,一种大姨妈降临鼻子的感觉,让他已经忘了疼。 菇凉看到闯了祸,拉起陈慎就跑,陈慎一米七八的个子就这么被放起来了,风筝似的。 等到停在一处大宅子的偏门,他才着陆了,菇凉抓开他的斗篷,脸一红,半天憋出一句:“娘泡死了!” 陈慎不敢反驳,他发誓自己一点都不娘,但是看到那个一蹦一搧之后,他觉得还是不说话的好。 袖子在陈慎脸上狠狠擦了擦,姑娘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鼻血是她的杀父仇人。 等到擦干净了,她拉着陈慎又是一溜烟的放风筝。 陈慎被扯进一家客栈,姑娘轻车熟路的找到座位,点了几样补血的菜。 “你可别跟我爹告状,我除暴安良他不管,我误伤了人,他得揍的我几天不能下床!” 陈慎想着,好汉,还有你怕的事情么? “这样我就不能接着去揍那小子了……” “……” 小二这边接了一麻袋食材,吭吭哧哧背了半天也没挪几步,菇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接着就出手把麻袋拎进了后厨,回来一口馒头咬下,脸不红气不喘。 陈慎在斗篷里,几乎是哭着把对方的封口饭吃完,菜点的不多不少,陈慎在那逼人的目光下吃的很撑。 “我吃不下了!” 好汉的眉毛又竖起来了。 “我答应不会告状!” 好汉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膀,她盯着他碗里的饭:“你不吃了?” “饱了。” 好汉笑得更开心了,她拿过陈慎的碗,把米饭扒到自己碗里,夹着菜又吃起来。 陈慎看着对面叠起来的三个空碗,恨不能捂住脸。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娘啊,肿么破! 等到菇凉把他又带回老宅子的侧门,威逼利诱一番,得了陈慎的再三保证才心满意足,转身朝院子狗叫几声,门开了。 陈慎等好汉进了门,抬头看向门匾,李将军府几个字让他深刻认识到一件事情。 男主不是那么好当的啊,他至少得降服了好汉啊!!! 第五十五章 后来陈慎才慢慢焖出味来,手往脑袋上激动地重重一拍,多好的一条捷径,男主的后宫在这里,他守株待兔就好了啊,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揣着小斗篷,直奔李将军家的侧门。 熟悉的狗叫声之后,一个瘦巴巴的竹竿四下瞄着,偷偷摸摸地贴着墙角溜出门来。 陈慎立马就堵上去了,没敢靠太近,对方昨天的一手震慑力还在。 菇凉吓了一跳,迅速抱着脑袋蹲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嘴里干嚎着“再也不敢了!爹,饶了我这一次吧!“之类的,半天没有熟悉的巴掌落下来,偷眼瞄见是陈慎,红着脸拍拍衣服,站起身的眼神有点藏着怀疑,偏过头粗声质问:“你不是来告我状的吧?” 陈慎被她的手指戳着胸口,后退一步避开,他摊牌:“我来找你谈事情。” 菇凉好奇地眨眨眼,她把耳朵凑上来:“什么事?” “关于朝廷。” 菇凉没趣的哼了哼,捏着手骨玩了会,头也不抬地接了话茬:“你说的是三皇子和那废物的事情吧。” 一听这外号,陈慎就觉得有戏,他这边头刚点下去,一只手就把他拎起来,往前跑着放起了风筝。 “我们去个有景的地方谈。” 不愧是王城里混的假小子,转过不知道多少个隐蔽的小巷子,两人才停了步。 这菇凉还不是个没脑子的啊,知道这种斩脑袋的事情要在隐蔽处进行。 刚想要赏她个赞赏的眼神,一转身,卧槽,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好一个繁华的大江南啊! 菇凉,隔墙有耳什么的真的好么,我已经没有结界的金手指了o(╯□╰)o “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了,听到又有何妨,他不敢动我爹的!” 陈慎没想到对方底气这么足,想想有兵的才是爷,逼个宫叛个乱啊,还真都得倚靠这位大爷。 “你支持三皇子?” 菇凉捡起个石子,挑了个刁钻的角度抛到湖面,几个水漂过后正打中一个嫖客的膝盖。 那人莫名的膝盖中了一箭,四下又寻不到人,骂了声晦气,掀开船帘扭着肥屁股钻了进去。 她拍拍手上的尘土,转过脸嫌弃地皱起眉头:“自然,不然我傻啊!” “那为何令堂态度如此模棱?” 长长的柳枝扫到菇凉的脸颊,她往湖边又走近了一步,目光也似在颠簸中发生了变化,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陈慎觉得她的目光有点远,像是在看他,却又比看云还要远。 “那废物登上大统又能如何,皇权倒是落在外戚手里,不若举一位明君,皇上也真是老糊涂了!哼哼,高的地方坐久了,他也学会怕了,毕竟她表妹去世的功劳有他一份,啧啧!” “表妹?” “嗯,就三皇子生母啊,现在凤撵上坐着的那位是皇上的表姑啊!你不知?” 卧槽,这几句话信息量好大,容我捋捋。 陈慎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三皇子,他的母后可能不是他所知晓的旧疾复发。 菇凉一点也不介意这种爆炸性的消息传播给当事人,她的眼神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像是花瓣上的晨露,有用生命留下湿润的勇气。 她早就对她爹讲过,这个消息应该早报给三皇子的,如果这样就崩溃失控,乱了大局,那他也不配她爹为他边疆守余生! “我爹早就压好注了,只是让对手轻敌不是更好么?我爹在等最后一击罢了,他打仗就喜欢玩这种一击必中的把戏。” 陈慎忽然想起那张狐狸脸,他肯定早就知道李将军的立场,只是拿自己开涮!警察叔叔,王府里有个人玩弄我纯洁的感情(>﹏<。)~ 菇凉拍拍陈慎的肩膀,半个胳膊想搭在陈脖子上作兄弟状,奈何身高扯了自己后腿,只好改为吊在陈慎胳膊上:“咱们这样的妇道人家,就不要去理会这些勾心斗角了,咱们就等着一声令下,端起大刀来砍人就好了!” 陈慎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涉世未深啊,不觉点了点头。 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_(:3」∠)_ 掀过这种沉重的家国事,两人又去了当初吃饭的客栈,这次菇凉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酒足饭饱后叫了一盘花生米,两人闲聊着嗑花生。 说闲聊,其实就是菇凉一个人讲,三皇子生母临死前的那段时间,李将军的夫人有幸探望过,发现了一些疑点,等到串联起来已是青冢留人。 陈慎喝着茶认真听她叙述,菇凉往楼下瞟了眼,浑身的毛孔都兴奋了,她来不及下楼,登上窗台就跳了下去。 昨日的一幕又上演了,只是男主角负伤,这次是个脸生的替补演员。 陈慎站起来,探着身子往下面看,只见华衫男子哇哇怪叫一声,冲着菇凉就奔过去了。 菇凉大喝一声,顺手从旁边坚果摊上抓起板栗,刚炒出来的坚果还冒着热气。 菇凉两只手捧着板栗,一股脑塞进男子的内衫里,嘴里还桀桀怪叫着:“我让你装脑疾,我不把你脑袋烫出个花来!” 陈慎看到下面那货烫的跟个虾米似的,弓着身子,脖子以上都是烧烤色的,放心地回去继续喝茶。 陈慎就一直跟着菇凉混,菇凉似乎觉得他是太无聊来找乐子,也就默许了,陈慎此后时常近景观摩单方面虐事件,鼻青脸肿的脸换了一轮,才有熟悉的轮廓出现。 陈慎也没忘记把重要的情报,向中毒的三皇子汇报。 三皇子虽然不能睁眼醒来,身体虚弱,意识还是清醒的。 陈慎说完话,三皇子没半点反应,陈慎以为他此时正沉睡,好奇地看了周围的各类珍贵补品。 过了半晌,空气里的药香味里似乎掺了腥味。 陈慎四处轻嗅,鼻子碰到了床上昏迷人的手掌。 陈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僵硬的手指,随之散开的是一串串血珠。 像是谁的心,被肋骨相连的那双手捏碎,指缝放出的是一粒一粒的血泪,滴落到御赐的华丽毛毯,灼烧出的是怎样一种,骨肉模糊的讽刺! 从包裹人参的玉盒里抽出丝巾,陈慎叹口气,蹲下身擦拭他手上渗人的伤口,明明血肉泛白,当事人对痛却毫无所觉。 怕他继续虐待自己,陈慎没有松开力气,任由对方握紧自己的手。 直到手腕勒出紫红的淤痕,陈慎往床上看了一眼,肤色更加苍白的脸颊,憔悴里也没有一点湿痕。 他没掰开对方的手,他感受着的,是削骨的仇恨,偏还削不得还不了那祸根的无奈。 没几日,皇宫传来喜讯,下毒的叛军被侍卫抓获,解药已经从宫里发放到皇子府。 替三皇子喂了另一味解药,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三皇子是最晚中毒的,按理来说是受折磨最轻的,但是却是三个人中消瘦地最厉害的人,原因不言而喻。 陈慎观察他的眼神,那里面已经再不是当初的清澈溪流,有痛埋藏的冢,培上了遮掩的土包。 陈慎觉得,这是个真正的皇上了,无论他是否完成了最后的形式,他够资格了。 第五十六章 陈慎不曾想到,男主他没有等到,而流树更是石沉大海,修真界已经放弃寻找流树,他们以为流树已然遭了他的毒手。 而在皇子府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转眼已经看尽王城半年的风景。 每每思及流树,他总觉得对方仍在世上,只是不知呼吸着哪方的空气了。 也是第一次,他觉得一个人的消失,不是文中寥寥几笔带过的轻巧,而是真真实实的血肉之躯消散天涯,再没了常在眼前打转的音容笑貌,似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也不会在将来再出现。心里失去的感受,却是真实存在且绵延亘久的。 他想流树了,更加深切的念头是希望对方平安无恙,早日相见。 帝位之争已然危急关头,三皇子第一次去中立的另一位宰相家拜访,陈慎一大早发现眼皮直跳,他想摸出是哪只,却又平静了抽动,也辨不出祸福。 三皇子似乎想要为他引见一番,煞是苦心地费口舌劝说,人在屋檐下,陈慎只好戴着斗篷随行。 入了宰相府,有小厮领他们一行人往正堂拜见。 园林般的风景,到处假山林立,却勾动着水色和谐出自然,几眼之缘,足窥出是个雅居。 离正堂几步远的距离,身穿紫罗袍的陆宰相前来迎接,三皇子受宠若惊地行了礼。 “三皇子光临寒舍,小家真是蓬荜生辉,只是贵人驾到,不知所谓何事?” “弟子前来看望老师,当年七日的教诲,本殿铭记于心,还记得老师铁面无私,罚了阿尚竹板炒肉,他可是哭了三天!” 陆宰闻言也笑出一脸褶,他摆摆手:“都是小儿无状,年少无知。说到尚儿,你们许久未见了吧!” “当年阿尚求学于千面手,我此后尚未得见过。” 陆宰相闻言身子往旁边侧过,他抓住身后人的手推到面前来,一手抚须道:“他昨日才返家,你们年轻人且叙叙旧!” 身后人俊俏的容颜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眼波流转间颇有些男生女相,桃花眼潋滟如湖,唇红齿白,清丽得有些过分。 陈慎一眼看到他,心里就起了腻,这人至少和他有七八分的相似,他也不至于霸道到只有自己才能拥有这幅面容,只是天性使然般,看到他就觉得心头一堵,似乎平生最不愿有牵扯的人偏生凑在一堆,有种骨鲠在喉之感。 他相信对方也有同样感觉,那双眼睛望着谁都是一派笑意盈盈,划过他的身影时却添了几分防备。 陆尚亲亲热热地同三皇子慰问几句,两人扯了往事唏嘘,咀嚼往日的童趣,唇齿间不时溢出清亮的笑声。 三皇子同他聊了一会,又拉过陈慎将他介绍给陆宰相:“老师,吾之好友流觞,心性高洁令人敬畏,他仰慕老师已久,特请我来引见一番。” 陆宰相打量了陈慎一番,之前怕失礼于人,走廊里便摘去了斗篷,方才站的位置隐蔽,现下陆宰相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这才惊觉出几分眼熟来。 “从郎君气质姿仪看,皑皑山巅雪,高洁出尘的品行可见一斑,不错,不错。” 陈慎只好躬身一礼:“惭愧,惭愧。” 见陈慎虚怀若谷的神情,陆宰相心里又对他高看了几分。 “三皇子,还请上座,待我唤来茶童,我们品茗话桑麻罢。” 陆尚躬身一礼,手前伸做出请的姿态。 三皇子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入了正堂,陈慎走到半路时,忽然又回头望了一眼,正巧捕捉到陆尚远眺的动作,微皱的眉毛显得有些着急,唇边的笑容又甘之如饴,隐约透出一股羞涩,如此矛盾,大概是为情吧。 陈慎收回目光,随着三皇子落座。 两个白净的茶童端着茶具进来,天青色云袖捧着瓷白的玉壶,连成烟雨下的云幕,行云流水地抖动下,一帘帘天水洋洋洒洒注入杯中。 喉舌回甘的余韵早酿成了诱惑,众人闻着茶香不由心神所向,杯稍满便急忙忙举盏。 “爹,温哥哥来了!” 来人的脚步轻快,含笑的脸不时转向身后,后面的人走得极稳,看起来要比陆尚高出许多。 他的脸隐在窗影里,走得近了方能看清他眉目。 陈慎盯着进来的人影,手捏的上衣下摆都起了皱,太熟悉了,虽然有些陌生的气息,但他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像是等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揭开幸或不幸的缘分,陈慎看清来人面目的一刻,捏紧了杯子,心里的石头却放下了。 也不知道陆尚是不是全副心神都放在身后人身上,他几乎是同时瞪住陈慎,护食般挡在前面,企图遮住陈慎有些□□的目光,只是挡住了身子,比他高出的那截仍暴露在陈慎视线里。 陆宰相似乎看出什么不对劲,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这位便是温公子了,多谢一路对小儿的照顾,老朽在此谢过!” 陈慎想问下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但似乎在此地相认,对主人有些失礼,只好眼巴巴等着他们单独相处。 陈慎把斗篷随手递给了三皇子,带着这东西和师弟相认太不方便,三皇子很自然接过,放在自己的怀里,这副情态可以看出他们的相处默契已生。 “不谢!”冷硬的两个字掷到堂前,砸出一片尴尬的寂静。 陆宰相细细打量儿子仰慕的人,发色不似成天国人,显得有些浅淡,勾勒的五官却立体精致,也不是儿子般女气,像刚打磨好的璞玉,分明的棱角刻出刚硬的性格。 若说眉眼的轮廓还带着刚出世的润软,眼神却沉静得波澜不惊,有运筹帷幄的错觉,尤其一双眼睛点染葡色,高贵中流转着妖气。 长相自是极好的,他却有些不喜那眼睛的颜色,物异必有妖! 陆尚的神情有些着急,上前几步扯住宰相的袖子,轻声撒娇:“温哥哥这一路奔波还未歇息,咱去凉亭赏荷罢,那空气新鲜能缓解疲劳!” 陆宰相面露难色地看向三皇子,三皇子点头欣然前往。 良田百顷挖成荷塘,从长安山的瀑布引流而入,绕出一园接天莲叶,拱起的各色莲花清如水。 园子大得厉害,陆尚被三皇子拉去叙旧,陈慎寻了机会走到师弟身边。 对方的眼底丝毫没有和他相逢的喜悦,陈慎有些疑惑,却还是开了口:“师弟,你这些时日可还好?” 对方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他,摇了摇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摇曳的荷:“公子认错人了!” 走得近了,陈慎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当初分别之时两人也才不相伯仲,仔细观察此人的轮廓也更深邃些,不像流树还带点婴儿肥。 大概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他道了歉又回了原来赏景的地方。 三皇子似乎和陆宰相相谈甚欢,回府的路上笑得极为开心,他替陈慎戴好斗篷,掏腰包请了陈慎去客栈听曲。 桥边红药未开,佳人宛转一曲爱别离,诉尽天涯咫尺,年年为谁相思意。 陈慎觉得还有些味道,唱腔他不太懂,歌词咬住的情绪却很恰当,入骨三分。日子太过无趣,次日将军府的侧门等到李小姐,陈慎领她去了当时的客栈听曲。 陈慎早饭吃了些酱菜,坐下的闲暇多喝了茶水,听到一半便离座远去。 客栈的后院极为清幽,小二帮陈慎找到如厕的地方,便转身忙了其他。 路痴的陈慎很自然的迷了路,最后走得急了,竟撞到了人。 也不知对方是如何练得,只是简单的碰撞,便觉得如卵击到石头,自己的骨头裹在衣衫里,碎得稀里哗啦。 “抱歉!”他揉揉发疼的肩膀,躬身道了歉。 一个脑袋低下来,在他衣服上嗅了嗅,陈慎眼见那熟悉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身上什么味道?” 陈慎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疑惑地抬头:“无甚味道。”好像李小姐今日很奇迹地涂了胭脂,他身上也染了些香气,别的味道是没有的。 那人又低头嗅了一阵,神情忽然变得暴躁,陈慎能感觉到他身上层层翻滚的戾气。 陈慎转身要走,却被人抓住了肩膀,双脚几乎不能着地,天旋地转之后被人扛在肩上。 “不是原来的味道,要洗干净!” 这话陈慎听得没头没脑,只以为对方发了神经,他苍白着脸挣扎起来,可是那双铁臂圈得严丝合缝,任他动作却纹丝不动。 他恼怒起来,用尽全力捶打对方的肩膀,打了几下忽然顿住,他再喊上一句非礼,配上现在的造型,简直不能再入戏了。 对方忽然回了头,眼神随他的挣扎越发凶狠,紫色的眸子厉色如雷光,不需声响,便惊得人心头发麻! 陈慎忽然有些不敢动作,讪讪地停了手,只能等待对方平静下来,和他好好谈谈!天子脚下岂容此等无礼放肆! 门被一脚踹开,也不知何时唤小二添的水,内室的木桶上面冒着一层暖暖的白汗。 陈慎想趁自己下来的功夫,伺机逃脱,不想对方根本没有让他脱衣服的打算。 陈慎如同身量轻小的鸡仔般,被人直接扔进木桶,只是摔得角度很好,除了溅起一朵大水花,身子倒没磕到分毫。 他跌坐在一坛热水里,刚想喘口气,一只带着热力的大手把他的脑袋死死压进水里。 危机感让陈慎拼命挣扎,水花被他挥舞了一地,可对方湿透衣衫也丝毫不放松,直到陈慎的力气软下来,才抬手让陈慎露出脑袋。 陈慎这一刻才真正觉得,这个人不会是听话乖巧的师弟,流树是绝对不会对他如此强硬的! 陈慎咬咬牙,他发誓灵力恢复之后,一定把这个王八蛋泡水里三天三夜! 他没有力气再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挑开自己的衣带,大手用力清洗自己身上的所谓味道! 如同清洗土豆般毫不柔软,陈慎实在气愤,梗住脖子不发出一声哼叫,对方似乎察觉到手下皮肤的紧绷,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动作倒是轻柔了不少。 水撩得有些凉了,对方把湿漉漉的下摆系在腰上,面色复杂地看了陈慎一眼,似乎有些犹豫,最后一闭眼趴在陈慎身上,耸动的鼻翼四处搜索着味道。 对方的鼻息喷到肩窝里,有些发痒,他忍了又忍,终于痛痛快快地喷嚏出声。 对方黑着脸直起身子,动作迅速得拿起浴巾,包裹住他□□的皮肤。 “衣服在桌子上。” 转身推开门,又仔细关好才离开。 手上的余温似乎尚在,还有那清浅如诗的呼吸,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下摆,甜蜜果然最是折磨…… 陈慎觉得这人一定是神经病!他慌慌张张地从桌上拿了衣服,竟是他最喜欢的白色,他摇摇头,真是巧合,快手快脚穿上衣服,听到外面没了呼吸,才轻手轻脚打开门。 第五十七章 门外的人一袭黑衣,似乎等候多时,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慎惊得脚步一顿,身子就这么停在一脚门外。 “可有家室?” 姿势有些不雅,陈慎拉回另一只腿,闻言微楞:“不曾娶妻。” “君子自当洁身自好,明明一副好皮囊,何必沾花惹草与小人为流。” 被人如此无理取闹,竟还给自己定下枉为君子的结论,饶是陈慎性子平淡,也不禁冷笑出声:“不知道鄙人何处不妥,竟是被扣上戚戚小人的帽子?” 眉头微皱,唇角不悦的掀起:“公子方才一身脂粉气,可是我错觉?” 陈慎的手都要抖了,没想到祸根竟是衣衫相擦惹下的香气! 他的长发还未干,有水珠低低爬进斜错的内衫领口,随手把头发拨弄到身后,他的脸色还带着热气蒸腾的红晕:“莫非君子不可有几个红颜知己么?美人如玉,豆蔻点染,自是凝香于室,止乎于礼之下听一曲绕梁,衣衫熏染添了一身风流,也是小人么?” “眼见为实!” “好一个眼见为实!我要去前面会见佳人了,不知阁下是否要眼见为实呢?” 陈慎拂拂衣袖,愤懑提脚欲走,长发却被人握住,不至于产生痛觉的力道,却也不容逃脱。 “既然是我误会了公子,自然由我为公子束发,算赔罪罢。” 陈慎也没脸如此披头散发,一路招摇回到厢房,既然有人提议赎罪,他不如大度些接受。 陈慎知道此人必定是个练家子,果然,对方的手从发顶顺势而下,逼出蒸腾的水汽,留下洁净的干爽。 手触到发梢,缓缓握到脖颈处,另一只手五指成梳,轻松挽出成年男性的发髻,陈慎感觉有硬物穿过自己的发顶,固定住松散的发髻。 也不知对方所用何种物什,他草草道了声谢,抬头发现自己的厢房便在对面,连忙快步往那方赶。 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凝实的脚步声,他停下步子:“还有何事?” “眼见为实!” 陈慎一口气憋在胸口,浑着声音冷道:“随你!” 快步推开厢房的门,陈慎往后看了一眼,对方果然尾随自己而来,他郁卒地粗重了呼吸,几个箭步返回了微凉的木椅。 后来的人自顾自的推门进来,在看到陈慎的“几个”“红颜知己”之后,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略重,脸上却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他的眼神在屋内两位女子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专注地像是观察自己的媳妇。 眼睫轻垂,他寻了空闲的椅子坐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好银河般隔开了陈慎和李小姐:“看来果然是在下误会兄台了,在下的小妹曾被流连烟花之地的人负过,才会对此事如此偏激,还望公子原谅!” 李小姐睁着有神的大眼睛,在陌生人身上转过一圈,从椅子里爬出半个身子,探头探脑对着陈慎问道:“怎么,你负了他?还是你负了他妹子?” 陈慎脸色一囧,绕过当事人来八卦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真的好么? “阁下不过爱妹心切而已,何罪之有?” 对方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似的,丹凤眼愉快地眯起,笑颜一展:“那我当你原谅我了!听三皇子讲,你的箫吹得极好,不知可有福气闻君一曲?” 陈慎还未答话,李小姐已经好奇地跳出椅子,她奔到陈慎椅子前,轻车熟路的拍拍他的肩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不要藏着掖着了,快让我也听听!” 陈慎知道此事是推脱不得了,心里暗怪三皇子在外面大嘴巴,瞧着乐伶手里只有一把琵琶,身侧躺着一只箜篌,他无奈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眼前忽然多了一只玉箫,通体雪白清透,雕刻的花纹极为考究,只是图案拓着三脚的酒杯,与时下流行的花鸟鱼虫千差万别。 不情愿地接过玉箫,蔫蔫着声音道了谢。 玉箫轻轻拍打手心,想起第一次下山历练时听到牧童吹奏的曲调,递箫于口,一支山间清调娓娓泄出。 最后一个音符坠地,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推门而入,陈慎定睛看时,三皇子已经走到他跟前,陆尚围坐在另一人身侧,眉眼间一派讨好之意。 “你倒有兴致吹曲,你栽下的那盆魏紫今日竟挑起了花苞,你要不要回府看看?” 陈慎乐得离旁边的人远远的,自是点头应好,亟不可待得起身欲走,差点忘了和李小姐打声招呼。 陆尚也是来拖人外出的,不过幸好不是去王府赏花,四人在楼下便两两背道而离。 陈慎急着离开,似乎生怕后面有人来追,步伐快得离奇,那人看着他的身影离开,最后定格在他和三皇子交握的手上,眸色渐深。 蠢透了!好像这段时日不见反而更蠢了!连身旁之人的狼子野心都看不出,真是蠢得恨不能吞掉他,这样就不会傻傻的牵住别人伸出的手! “你识得他?”陆尚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识。” “不用骗我了,你的眼神里面全是□□裸的占有欲!”和我看着你时的目光如出一辙,吃够苦的我如何能不知。 流树不置可否,眼睛依然紧紧跟随远去人的单薄背影。 “你不是失忆了么?你骗我!” 人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他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置若未闻般,头也不回地沿着另一方向的路走去。 陆尚快步追上他的步伐,秀气的脸颊上神情烦乱:“你骗我!” 流树慢慢停了脚步,他回头直视陆尚可怜兮兮的双眼,身子微微放低,却又连衣摆都不放松触到对方。 陆尚听到他用一种亲密的距离,说出锥心的话:“我若是不告诉你我失忆了,你也会用尽手段让我失忆,不是么?” 流树好似再也不能忍受和对方的近距离,他很快直起身子,拍打着对方不曾触到的衣衫:“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几次失忆的药,你心知肚明!” 说完也不看对方一瞬间苍白的脸色,洒然步入街上人群。 陆尚如被雷劈中,他张口欲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响,你明明都知道的!我所有的心意总是轻易就洋溢在眼底,你不也是一样么,只是你我从未相通的心意,像是螳螂满满占有欲的镰刀只为蝉挥舞,黄雀的眼里只容得下螳螂的身影。 任自己行尸走肉往前走着,空洞的眼神下意识追着前面的人影,直到对方完全隐在远处的巷脚,才停下追寻的脚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走入了阴臭的暗巷。 躺在地上□□的老乞丐睁开虚弱的眼,却看到一个华服的俊俏公子,他惊喜地爬起来叩头跪拜:“公子,行行好吧,赏我一个铜板,您回头不愁饭满碗,赏我一锭银子,你将来娶美妻,生贵子!” 一锭金元宝落在乞丐豁口的破碗里,砸得乞丐掉出一脸惊喜的眼泪。 “好人啊,公子,菩萨保佑您啊!” “别废话,我给你钱是让你做事的!” “哎,是,是,只要是公子吩咐的,杀人我都做!” 华服公子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他蹲下身,在老乞丐脸上捏来捏去,干净的衣袖被蹭出星星点点的污渍,也全然不在意。 老乞丐闭着眼,看不见华服公子的动作,也看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种切骨的恨从桃花眼里剖出来,清丽的容颜越来越狰狞。 他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复杂的眼神慢慢地燃成血红的嫉妒。 小巷子传来老乞丐凄惨的哀嚎声,来来往往的行人置若罔闻,各自匆忙着自己的事情。 不多时,陆尚从暗巷步出,运动后的脸颊红彤彤若烟霞,分外清丽。 月朗星稀,客栈房外传来不慌不忙的敲门声,流树睁开清醒似未睡的眼,点亮桌上的灯油,披上外衣打开门。 像是踏着月色而来,门外人的神情被柔和得近乎飘渺,洁白的衣衫还披着夜的凉气,桃花眼潋滟的波光是前所未有的湿润,玉白的脸颊醉染了晕红的熏意。 流树打开门迎他进来,却被他浑身的热气逼得后退。 流树察觉到不对,捉住他的衣衫询问:“你怎么了?” 陈慎拧紧了眉头,呼吸急促的起伏着:“我被三皇子下了药。” 桃花眼斜斜一挑,万种风情不诉风流,只向一人流转缱绻:“你帮我!” 他的身子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到桌角,却被一人安安稳稳揽进怀里,察觉到对方瞬间僵硬的身体,他无声轻笑。 甜腻的气息拂到流树耳边:“我要你!” 随着声音跌落的是,似乎来时未系紧现下不小心散开的外衫。 一室静谧,只有灯光柔和的手,沿着光滑的脊背攀爬,不甘心地绕开勉强遮掩最关键部位的轻薄衣衫,一路沿着笔直的双腿抚摸。 空气不觉紧了,陈慎的手拉住流树的外衫,却又不拉开,他轻笑:“你也热了罢,我早就知你心思,现下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你帮不帮我,嗯?” 上挑的尾音如同钩子,在人最痒的心思上狠狠抓上一把,却又不落在实处,只徘徊在痒处的左右,牵引得心头寸土之地都痒起来。 流树没有回答他,衣袖挥灭桌上的烛台,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彼此的呼吸都紧了,陈慎得意地抬起头,果然有烫热的唇落下,他低低□□一声,几乎被猛烈的吻卸去了力气。 黑白衣衫交叠着倒在床上,身上的药力上来,他再难保持清醒,轻笑一声,闭眼任自己沉沦。 第五十八章 床上之人眉目间带着熬夜后的疲惫,脸色却红润如苹,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所及是被子下一身的淤痕,脑袋终于清醒的想起昨日的种种,嘴角缓缓拈起一抹尘埃落定的笑。 背对他的人似乎依然睡得深沉,大概是累坏了。 他无声笑了笑,把胳膊亲呢地搭在他散在枕间的长发上,眉目间注入了一汪蜜:“温哥哥,你昨天一点都不照顾我,猴急得一点都不像你!” 想着看到对方承认自己的表情,他推着对方裸露的肩膀,试图叫醒他。 对方果然转过身来,在他脸上胡乱亲着,手下还不老实地在他胸上捏了一把:“宝贝儿,别闹,昨晚还没喂饱你个小贱蹄子么,让我安生睡一会,再来整治你!” 啊——声嘶力竭的哭叫声,惊醒了客栈里的住客,早起的小二慌慌张张跑进来询问,却被床上披头散发的人扔了满脸的枕头。 “滚,你们够给我滚!给我滚!滚!” 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小二想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又怕激怒了床上涕泗横流的人, 只好拉着床下*的男人先离开,打算替他找件衣服,以免吓到其他客人。 呸,有什么可矫情的,不就是个兔爷么?不过也够奇怪的,他手下扶着的这人眼生得紧,不像是那房间的客人。 “这位官人,你不是这客栈里的住客吧?” “什么客栈?我不是在清凉街的倌楼么?” 小二闻言把手一松,瞪大了牛蛙似的双眼:“可不带这样侮辱人的,咱们这可是正经开门迎客的!” “哎呦,还真是家客栈,我记得昨个是在喝花酒呢,去个茅房的功夫怎么就转到这边了呢,奇了怪了!” “你还能想起来昨个后来发生了啥事么?” “许是我把清凉街的人带来这里快活了,快把衣服拿过来,不要跟人说我来过此处,不然找人打断你的狗腿,啧啧,哎呦你还别说,昨天这棵草啃得还真够味!” 待这人付了房钱,得意洋洋得哼着淫词艳曲走远了,小二朝他离开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呸!去他娘的腌臜货!” 不多时,客栈里摇摇晃晃走出个俊俏的公子,脸色青白似鬼,眼神直勾勾得像是被散了魂,雪白的胸前衣衫绽开一朵新鲜的血花,也不知是不小心沾的,还是自己血气倒涌吐上去的。 有前来点菜的客人好奇地瞅他,不料他疯了般呲牙咧嘴瞪回去,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捂紧了鼻子,躲开这个身有异味的人。 忽然他眼珠动了动,慢慢地眼睛楔在楼上一点,他踉踉跄跄快步奔到靠窗的桌子前,伸手便要揪住对方的衣领,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 被对方眼底的嫌恶刺激到,他发了狂大吼出声:“你如何知道是我的,我出师后从来没有失手过!明明一模一样的脸,我连身材都抽条成他的样子!为什么?” 流树躲过他嘴里喷出的血沫,拿过桌边干净的杯子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毫不动容:“他从来不知我的心思,你弄巧成拙了!” 陆尚仿若受到重锤,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脚被椅子撞到也毫无所觉,头死寂地低了半晌,似乎呼吸都脱离空气死了一瞬,忽然他抬头大笑起来,伸手指着流树:“哈哈,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你连我都不如,你爱得不疯不活又能怎样,他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哈哈……” 发髻被他癫狂的动作打散,长长的乱发托在半边脸上,颠倒错乱的表情勾勒得半边似哭,半边似笑。 透过窗前阳光溜进去的一眼,能看到另半张哭脸慢慢完整出笑的模样,刺眼的表情变得正常,不知为何心里却不妥得纠了起来。 流树不曾赏他一眼,他远眺着三皇子府的方向,似乎已经离了这熙熙攘攘的亭台楼阁,心神都寄到另一方的人身上。 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子,还在徐徐吐露满溢而出的心思:“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他呢,动作下拉动的每一寸肌理,神态里掩藏的每一种情致,我都曾用眼神占有过,直到把这人连皮带骨头得嚼碎琢磨到,比熟悉自己还要清楚,你应该不知,我呼气之时同他眨眼的次数一样,”他的手温柔抚上发顶,“我的头发生长的尺寸,同他笑时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辙。只是他不常笑,可惜。其实我倒希望我爱的是你,这样大家都落的轻松,可是谁叫你没那个本事呢!” 他忽然一改眉目间的怅然,转头朝着众人轻笑,似在宣誓:“这些他都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他总会是我的!” 众人只觉原先状似疯癫的公子凄厉渗人,却不想,能入眼的狂态都是粗浅的视觉刺激,真正令人感受到喉上之手威胁的,却是含而不露的冷静面容,只是那么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他们感觉有一只利爪从他们脑海里挑挑拣拣,似乎想要把他口中之人在他们脑海中曾留下的身影、声音全部拿走,连一个眼神都不容他们沾染分毫! 陆尚心口一紧,涌到喉头的血被他生生咽下去,他想要张口说出些锥心的话缓解自己的疼,却又怕对方用更恶毒更用力的话杀回来,只好扯着脸皮冷笑一声,逃命般奔出门去。 “疯子!都是疯子!疯子……”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长街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头望了一眼的黑,再抬头时,恨不能把那高高在上的太阳扯下来,丢进城外的臭水河,凭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受尽世人爱慕! 街上的阳光就像那人一样讨厌,他的脚刚狠狠落下去,抬起来却又看到无损的阳光,他在长街上手舞足蹈得蹦跳,死命踩了半天的阳光。 终于看到太阳没有沾染的角落,他疲惫的脸色一喜,几乎是喜极而泣地爬过去。 暗巷的老乞丐见到熟悉的人,身上起了疼,想起那锭被人抢走的金元宝,咬咬牙爬上前去。 陆尚先是一愣,在看到老乞丐跪拜的样子后,忽然灿烂地笑了。 清脆喜人的金子落碗声响起后,熟悉的动作在老乞丐脸上摩挲揉捏了许久。 老乞丐绷紧了青瘦的皮,只希望这次公子能手下留情些。 一只脚狠狠踢在老乞丐的脸上,几乎搓掉了一层皮,紧接着毫不留情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老乞丐痛得缩成一团,在狭窄的墙角滚来滚去,却怎么也避不开那些长眼睛的拳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文弱弱的公子,忽然狂性大发,哀嚎着讨饶期望住手,却唤来更多更猛烈的暴打,拳头在他脑袋上似乎下了死力! “贱人!我让你勾引温哥哥!你去死吧!我毁了你这张脸,这样的容貌只能是我的!温哥哥也是我的!你去死吧,你怎么不去死!” 随着越来越凶狠的怒骂声,没几刻老乞丐双腿无力的伸直,渐渐地没了动静,他至死也没能看一眼,自己顶着一脸怎样的祸根相,在曾遮风挡雨的巷弄里被殴打致死。 陆尚沙哑地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憋过去,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残破掉半边的脸。 剩下完好的半张脸充满扭曲的痛苦,可是在他眼里却幻化出另一张嘲笑的嘴脸,恶劣弯起的嘴角恶狠狠勾穿他灼烫的心肺,得意洋洋宣誓主权的字眼不放过他完好的肺腑,一针针戳破血管,灼烫的血液在他身体里炸裂,他感觉到肠子和胃都掉到最底层,只剩下心辛苦地坠在嗓子眼里。 他趴在地上吐得昏天暗地,半晌,他擦干眼角被痛苦逼出的眼泪,蓬头乱发的他嘿嘿笑着,慢慢爬到那张脸前面,狠狠的咬下一块皮肤,血的滋味入了舌蕾,在看到那张脸的惨状时,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来不及吞咽下嘴里的血肉,又趴在那张脸上啃噬,一口一口如佳酿,一片一片若珍馐,像荒漠里饿极的狼,若是不能将眼前的事物拆吃入腹,便要被胃袋的饥饿感吞噬掉自己! 待整张脸再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只有凹凸不平的血肉模糊,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冲着那脆弱的脖颈一口咬下,喷射而出的血液淋了他满头满脸。 他愣了一下,接着大笑出声,笑到最后像哭一般:“我跟你没善果了,若是最后我死了,我也要溅你一身血迹!你总不能不再记得我了!哈哈!” 他痴迷得看着衣衫上的血迹,抱住下摆上的血花,低头一遍遍亲吻。 陈慎这几日被三皇子叮嘱,修真界的修士不知为何在王城频繁出现,他只好闭门不出闲赋在府,三皇子得皇位是民心所向,他可不想做史书上占得一席的千古罪人! 倒是李小姐经常来府里找他,唾骂完那些衣衫楚楚的世家公子哥,也将听到的市井八卦说与他解闷。 陆宰相家的独子病重,在病榻上缠绵了好几日,陆宰相在朝堂上也掩不住愁眉苦脸,后来去寺庙祈福,听说遇到一位医术超绝的隐士,他在病床前坐了不过一刻,没给病人写一些珍贵药材的方子,却也不知是不是草药侍弄得太多,惹得声音都染出入耳的药性。 月刚刚擦上柳梢头,陆公子就痊愈得如患病前正常,众人都说是陆宰相追随了三皇子,积下的恩德庇荫了儿孙。 好事落得皆大欢喜,坏事情也层出不穷,暗巷里无声无息死了一个老乞丐,本来是很寻常的炎凉事,惊奇之处在于那张脸都被野狗啃了去,连最彪悍的王寡妇都捂着眼大喊造孽! 就在陆尚病愈那日,城东无恶不作的泼皮在家中被人拿了性命,那满屋的血腥味连多年杀猪的老屠夫都受不住,周围的人在他家院中边拍手称快,边吐得一塌糊涂。 “你知道他是如此死得么?”李小姐放下杯子,翘起脚故作神秘地卖起了关子。 陈慎很配合得摇头,李小姐得意地捡了他眼底的好奇,将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他被阉杀在自家床上,失血过多而死!” 陈慎只觉衣衫下摆一凉,他倒吸一口凉气,好狠的凶手! 陈慎的反应显然取悦了李小姐,其实她还想看到这人震惊得更明显的表情,只是相处这段时日,她也已然知晓对方的冷淡,实在难以给她浮夸的反应,无精打采喝了几杯香茶,又风风火火奔街上抓那些鱼肉王城的公子哥了。 几乎是前脚刚送走一位菩萨,又迎来一尊大佛的请柬。 “若想知晓温哥哥身份,务必前来相府一聚!”落款是字迹隽秀的陆尚二字。 第五十九章 陈慎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那酷似流树的容颜,他沉思片刻,还是唤来管家代他告知长忆他去相府赴约,戴好斗篷连下巴都不曾坦露,才出了府门。 早有小厮替他打点好相府门前的守卫,踏进相府那刻,眼皮跳了几跳,这次他不用触摸确认,便知道是跳灾的右眼。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踏进府里的那只脚,像是踩在软绵绵的兽舌上,让人有一瞬间的放松警惕,而两侧的尖牙和更深处的杀机都已为他磨刀霍霍,只待猎物咬饵入喉。 小厮尽职地领他去了陆尚的房间,出乎意料的,他想要弄清身份的当事人也在场。 他有些吃惊,因着陆尚请柬的语气应是二人私下相见,他忽然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向那人,只朝着陆尚拱手一礼问道:“我既已来,还望陆公子将实情告知!” 流树闻言一愣,他转身怒瞪着陆尚苍白的脸,上前一把掐住对方纤细的脖子:“你骗我!他也是被你骗至此处!” 流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愤怒,见到师兄的那一刻,心里蓦地一疼,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滑出他运筹帷幄的手,溜到他再也不能掌握的地方! 陈慎见此情形也是一头雾水,只是模糊的知道他被人有目的地骗来此处,渐渐地,他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雾气包围,像是出生的温床让他卸下戒备。 等到整个人都和雾气彼此融为一体之时,忽的一只天外之手将他这团雾气抽起,一瞬间没了意识。 ————分割线———————— 他醒来时便觉出身下一阵阵晃动,触目可见是一片白皙如玉的皮肤。 他惊叫着想要跳开,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有一根纤细却坚韧的红绳将他的双手绑了个结实。 脑海里混沌一片,像是有人抽走里面的神经,转手换上了硬实的石头。 关于之前他没有丝毫记忆,只知道自己风吹雨打了多年之后,因着在火山底心处的得天独厚,早早修出了灵识。 皱着眉头从对当初的感知中抽丝剥茧,他恍然大悟,是了,他是一颗石头。 这个认知像是解锁的钥匙般,开启了他同火山里的火灵毗邻千年的记忆。 这么一想,他也觉出自己的年纪已经是个成年体态了,赶紧把嘴里的手指拿出来,左右张望之下,发现将自己戴在胸前的人,眼神完全定在对面。 幸好这华丽的料子领口略低,他还能勉强往外面往上一眼。 对面竟然还有一个人!他会不会也看到自己那般蠢态? 他见对方正望着自己的方向,立马撑大了眼眶瞪回去,那些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火灵讲过,只要你做出的姿态够凶狠,别人就会害怕你。 可是瞪到眼睛都快流出石泪了,他才后知后觉,对方望的是红绳之上的那张脸。 他揉揉酸痛的眼睛,那男人身上的气息没有它主人的舒服,他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了过去。 后来他才知晓自己的来历,他是被人特意寻来暖体的,他的主人本体是块冰树,那天见到的另一位是一头黑蛟精。 此二妖在此深山野林修炼了上千年,都已经是一只脚踏进天宫的妖,尤其是那通体冰凉的树妖,百年后便是飞升之日。 作为一块石头,他明了自己早就可以化形,只是浑浑噩噩没有目标的脑袋,实在懒得动弹。 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的颓废,他没多久就知晓了两妖的情侣关系,但同时不幸地是,他那颗石头心动了,对象是那头蛮横霸道的黑蛟,未热恋已失恋。 他想那双眼睛含情脉脉望着的是绳下的自己,于是破天荒地开始认真修炼,在深夜里还会偷偷吸食树妖的灵气。 其实白天修炼的已经足够,但不知为何自己总会控制不住偷偷吸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拼命修行,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将来会用到。 在这荒山野岭里的第九十九年,这日他的心情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兴奋,他趁着树妖在温泉沐浴之时,偷溜到一处隐僻的地方,念起口诀化了形。 溪水里倒映出一副清冷的好相貌,只是眼熟得过分,可能是吸取了树妖太多的灵气,他的模样同树妖如双生儿神似。 看到这张脸,他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他慌手慌脚地想要变作石头溜回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沿着青石板走出了树妖的洞穴。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来到礁石林,勾引了那个爱慕树妖许久的蛇妖,他知晓黑蛟每日这个时候会来此磨身上蜕掉的皮,拼了命地挣扎想要控制自己的动作,可是无济于事! 可能是他想要推离的心情太过急迫,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反而把自己魂体推离出了那颗石头。 他不能离开太远,只好坐在旁边黑蛟钟爱的那块石头上,望着自己和旁人鬼混的身体,他一点被碰触的感觉都没有,见到黑蛟的那刻,耳畔的呻吟喘息都远了。 暴躁的黑蛟和蛇妖打得天崩地裂,他以为两人不相伯仲的认知被打破,原来霸道的黑蛟也曾因为树妖的嘱咐而手下留情。 心里忽然有些涩然,却不是嫉妒的苦楚,倒像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欢欣,真是奇怪。 蛇妖被黑蛟斩于剑下,树妖形态的石头却早不见了踪影,黑蛟以为他是趁乱逃了,握着滴血的剑直奔树妖的府邸。 他看不到当时血腥的场面,那时他已经被那块石头牵引着回到了树妖那里,不多时,黑蛟满身杀气得闯进洞穴,树妖嗅到剑上有蛇妖的味道,眼圈红了一片,二话不说同黑蛟打了起来。 明明树妖的妖力更高一些,可是那次打斗胜利的却是黑蛟,他看到树妖为了收回刺向黑蛟胸口的一剑,而没有阻挡刺向自己死穴的一击。 他感受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可是胸口绽开死亡之花的却是树妖! “你为何不躲!”一声锥心泣血的龙吟声,给那日晴朗的天气降下凄厉的尾调。 那日的晚霞都是血红一片,云彩拼成一大块垂首的人面,脸颊上两道血泪,滴答答流到天际的那端。 树妖虽然伤重所幸还有回天的机会,只是这地方再也不见了黑蛟,听说是为了寻找一些治愈妖体的奇药。 他就这么陪着躺在榻上的玉妖,听着窗外日复一日的叮咚作响的水声,他忽然感觉榻上的人影是在……等死。 听着玉妖每夜压抑的低咳声,他愧疚到了极点,若不是自己两人必定仍是神仙眷侣的日子。 黑蛟一次次送来的药都如石牛入海,树妖的伤不见丝毫波澜,黑蛟越来越暴躁,除了来树妖的洞穴送药时还压制着,其他时候都是嘴里喷着烈火。 慢慢地,整个山头的精怪,只余他们三人。 他知道为何黑蛟拼死得来的那些奇花异草,在树妖这里都失了作用,因为树妖每次都是叹息一声,将药倒在了石阶前的桃树下,久久不语。据说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良心不安的他每日都想化出原身,将两人之间的恩怨都冰释,可惜,他仍旧回不了那颗石头,他甚至觉得那颗石头,跟他没有多少心意相通的和契。 第一百年的某天,咆哮的狂风卷来乌云盖顶,有暗青的雷在云头翻滚。 树妖飞升之日已到,可是同样挟势而来的还有天庭的雷劫。 所幸黑蛟及时前来帮忙护法,只是碗口粗的雷柱不要钱地频繁劈下,树妖嘴角的血迹越来越明显。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原身也在受雷击之刑,低头寻找却发现,树妖白皙虚弱的脖颈空空如也,那颗石头早不见了踪影。 他急忙忙想要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乱跑着竟跳到了烈雷中心的树妖身上,出乎意料的和契。 雷劫的最后一击酝酿已久,乌云旋转成螺旋状,闪光不时从云层跃出。 一道气吞山河的金色紫雷直直劈开那层积云,如切豆腐般轻松,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冲着地上的两妖兜头兜脑劈下,整个山头都为之狠狠颤抖。 那一刻,他只感觉到自己推拒的动作,被一个坚定至极、温暖至极拥抱所牢牢束紧,像是被勒到对方的心尖上的力度,心底瞬间接收的温度,连后来击到身上的那道最粗壮的雷都比不了。 有白色的雪花从他胸口破碎开来,与空中飘飞的黑色羽毛,旋转成两人的天长地久,瞬间被定格为他最后一眼的永恒。 ————————分割线———————— 流树察觉出被暗算之时,以为自己会被推入险恶之地,没想到一道金束将他拘到三十三重天外。 慈悲的佛陀莲台高坐,唇不动却声若洪钟:“吾借汝被带入幻境的机会,前来提醒汝与吾之约。不过此时汝已然不知,吾先将汝之记忆还与汝。” 话落袖袍轻挥,一道金光以不可躲避的之势呼啸而来。 黑衣男子跪在佛祠前,浑身缠绕的沉渊死气却透着金光,凝成的杀气蓄势待发,佛光普照的殿内顿时暗了半边,佛陀脸上的表情仍旧慈悲。 “汝本是共工怒撞不周山时,应运而生的三道死气,吾坐化菩提时,为六界生衰平衡,特寻来汝封于发肤六识。尔后飞升西天雷音,将汝缠成三股衣绳,坠于袈裟之上。不料汝得吾万年佛法耳濡目染,竟修得不死金身。死气与佛本就相悖,天道不容,众佛让吾将汝之金身打散,不知汝有何言要讲?” 黑衣男子脸上纵横交错着三道黑色流光,颇有凌乱的野性美感,他闻言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死气沉沉,却没有半分反驳之意,沙哑性感的声音在佛祠响起:“我愿自毁金身,只有一事作为交换。” “何事?” “我要您讲佛时,座下左起的第三位尊者与我一同坠入轮回!” “止真尊者?” “原来他叫止真。” 佛陀看他恍惚的神色,心中顿时了然:“汝却是将凡心也带入了西天,难怪讲完经时每每衣绳总换成左边。吾可应汝之愿,只是止真尊者无心之名,汝可知?” 黑衣男子高傲的头颅缓缓低下,猎豹般的身姿也深深地匍匐在地,似有决绝意:“我愿将我的心填了他的缺。” “那汝如何还爱他?” “他已入我的魂魄,虽死不悔!” 佛陀想想这人的本事,也不愿西天再生涂炭,只拈花一笑:“汝之金身有三道,便为三盏轮回,汝先入镜池剥去金身,历三世之缘,尔后魂飞魄散,汝可愿?” 充满死气的一笑,转身迫不及待奔去镜池的身影,给了佛陀回答。 流树拾了这段记忆,面上仍旧毫无波澜,佛陀大手挥下一盏琉璃。 “这便是汝之两世。” 琉璃坠地之后,便在地上蔓延出一块水镜,清晰的画面一幅幅在眼前真实展现。 树妖与黑蛟在雷劫中魂飞魄散之时,一个身影惊慌失措地奔来,只是仍旧晚了一步。 那张同树妖宛若双生的脸狠狠地扭曲着,他跪坐在一地劫灰里,想要将黑色的羽毛捡起来,却发现夹杂着白雪,根本就不能将彼此分开。 他恨恨地将灰砸在地上,对着地上的劫灰怒骂:“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么?我告诉你,既然我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也就能让你生死不能!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他只能是我的!” 话落,他朝天伸出四指,黑色的眼珠里盛满了疯狂,嘴里喃喃念着生来便刻在脑海的咒语:“我以火心之身为祭,发愿此二人生生世世不被世人所容!生来便有至亲之仇!” 第六十章 当他在鬼哭城披坚执锐奋勇杀敌,每每赢得疆土却负伤榻上时,他曾想过,娶一位贤淑的姑娘,养一条憨厚的狗,不是他幼时便想的么?为了这么一位阴险狡诈的帝王,以半臂之残躯,在这荒凉大漠里一守便是三年,值得么? 可是每每想起那人为他许下的诺言时的殷切双眼:“我知你不易,为还上辈人的仇怨,你自断一臂为偿,我已想好脱身之法,只要三年,到时你我隐居山水之间,不需太多尘杂,有你,有我,足矣!” 他便觉得那日子太美好,穷尽一生也想去争取一番,他已是半个废人,恐怕除了那人没人肯要自己,何必糟蹋人家清白的姑娘呢,要心要身无论哪个,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亏欠。 “将军!皇宫传来喜报,皇上不日将与石郡主完婚!” 他紧皱起眉头,拿起那红到刺眼的喜报细细观看,最后眉头舒展胸口郁结散开,又草草扫了几眼丢到桌案。 不是他的字迹,那便不足为信了,毕竟太后因着不容于世的同性之恋,总想着手段拆散他们。 几日后,他率数千精兵深入大漠腹地,打得敌军一个出其不意,又成功偷袭烧掉数千斤粮草,在几万大军中取其主将的首级,逼得敌军闻风四散而逃! 虽然肩胛骨被洞穿了半边,他依然含笑在桌案提笔,他此次足以保证数年之内邻国不敢来犯,皇城的他可该是彻底放下心了,也不知对方上次听他讲大漠荒芜久不见绿,便说要送他的那盆吊兰,要以何种方式运到。 将信塞在捷报夹层里,他目送着信使快马奔远。 半月后,皇城有人来传圣旨,他惊讶得半晌才回过神,一代名将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奔出门领旨。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舒氏之子舒岸,本为罪臣之后,论罪当诛。但当今圣上感怀其才不能为国所用,特赦之,如今边疆已然稳妥,特派本钦差来此,行当年未完之刑。念其抗敌有功,特赐鸩酒一杯!钦此!” 他听着太监拉长的尖利声调,只觉得天昏地暗,阵阵雷声鼓在耳畔,他扯扯身上的厚绒衫,漠北的天气何时这般冷了。 “舒将军,领旨吧!” 圣旨虽是背面朝着他,可他认得出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曾在自己堆放兵书的案桌上,出现过无数次。 原来那人也已知道,那描述的将来太美好,以致竟不可得到。 他僵硬着动作接过金灿灿的圣旨,才发现自己粗粝干燥的手指,与那颜色格格不入,原来世事变化得这么快,有些东西你不想它变,不想承认它变了,可是时间的手,总能偷偷将月老册上的相爱,写成相爱过。 他面容沉静地朝着东方,仿佛那殿上之人就在此处般,结结实实地叩了一个响头:“臣领旨,谢恩!” 他忍住眼里的晶莹,也控制住手指的颤抖,却掌控不了心脏的抽疼,像有人在他心上放了一根弦,反复弹奏着那圣旨上的内容,一遍一遍将事实剥开与他看,那一弦一柱思量的华年早在当年的转身之间,掀过成一眼云烟。 终于接过那杯解千愁的酒,他极是满意自己坚定的双手没有露怯,低头嘱咐贴身小厮:“我死后便将我烧成一捧灰,洒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里,让那踏在我心上的战马,也来作践一下我这些年的愚蠢。” 他低低笑了声:“也省得日后皇上想起我这个罪人,还应受鞭尸之刑时,再来打扰我清静!” 见他抬手饮下杯中之物,旁边宣旨的太监不自觉松了口气,抬袖擦拭额头的冷汗。 却见他饮下酒,站起身抽出腰间的剑来,转头对着他说道:“麻烦公公给皇上带个话,我这个人脑筋死得很,这辈子最该变通的事情上却钻了牛角尖,你替我带给他最后一句,就道,临死了我就将这辈子拧到终罢,既然事情从刀下留人开始,那也由此结束罢!” 来时伶仃,终是踽踽独行到尽头。 话落,血飞溅在大漠数千年不变的沙上,荒凉戈壁里头一遭开出一地绚烂如夕阳的花,那拔剑自刎的身影终洇湿在众人眼角。 皇宫里的帝王揪紧传旨太监的宫服,神情激动地追问:“我给他的解释他看到了么?他提到在大漠哪里等我了么?他还有说什么么?” 一提到心尖上的人,竟是连挂在嘴边二十多年的自称都丢了。 太监惊慌失措了一张脸,他支支吾吾将话传达:“将军说,他在鬼哭城等您!旁的……没了。” 帝王松开手开怀大笑,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似乎都弯起了嘴角:“他定是等不及了,我不会让他久等的!” 皇上大婚之日,举国普天张灯结彩欢庆,只有大漠一丈素禞在黑沙中沉默不语。 次日,皇上猝死的消息不翼而飞,有遗旨宣称传位四王爷之子。 半夜皇陵里爬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待人慢慢爬出暗道,月下露出一张俊脸。 他为此次假死的逼真,已在皇陵里揪着呼吸饿了三天,密不透气的墓穴差点将他这个闭气高手也给憋死。 同阿岸汇合之后,定要说出来吓他关心一下。 千里寻妻的日子并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帝王想象中简单,为了盘缠他曾偷过东西,也做过出苦力的壮丁,只为换一碗吃食,甚至被一帮无恶不作的地头蛇欺骗追打。 可是每每想到千里之外有人心心念念等着自己,就似是在自己身上系了根绳,远远连接着天边的那人,就算世人相谤相欺,他总有力气抓住那绳子,一点点向着心底的热源靠近。 终于触摸到大漠的边角时,周围人的皮肤皱得吓人,不知阿岸可也是这样,反正他不会嫌弃他,若是阿岸嫌弃他的皮肤不够男人,他也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些时日,直到变得黝黑粗糙。 预料中的相见那日,他也记不清自己是否落了泪,他只觉得自己怀里捧着的吊兰绿得刺眼,想到他的阿岸孤零零的躺在黑暗里再见不着绿气,他眼睛疼得厉害,疼到有乱红将碧色掩住,才痛快了。 鬼哭城这个名字实在太难讨人喜欢,他望见城门的牌匾时,便觉得自己不喜欢,当得知阿岸之事时,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它永永远远留下了阿岸,才从心底里讨厌。 他寻不到阿岸随风而去的身影,如今散在哪些沙堆里,最后在大漠里醉得死去活来,不过最后他还是离了这个到处都是阿岸的古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个月后皇上起死回生,又坐回金銮殿重掌大权,民间感恩苍天建造生祠无数,祈愿日理万机的帝王长命百岁,皆被帝王派军队强行拆除。 “当初是谁下得假圣旨?” “据卑职调查,是太后。” “那字迹是何人描摹?” “石郡主。” “传旨的太监是谁?算了,你不必说了,将那一队人的名单列齐给朕罢!” “名单上的人如何处置?” “杀!” “石郡主呢?” “满门抄斩!将石郡主送入监牢,充当官妓,待她疯掉之时,五马分尸!” “那太后?” “太后?她不就是一心想要这个天下太平,保住她的凤位么,待朕将这晟和王朝给他陪葬后,杀!” 石郡主在牢中不堪受辱,终在成为军妓的一个月后自尽,死时以命发下毒誓:“我以余寿为祭,诅咒两人生生世世,死生不复相见!” 舒将军之事,史书上不过一笔帝王的风流垢,却有人在宫门前的长夜撰写到不小心白了头。 华发早生的帝王顶着诸多压力迁都到鬼哭城,去时在漫天黄沙里遇到一奇人异士,算出帝王身负两种姻缘诅咒。 “可有解决之法?” “有,却也只能让你与他相见而已,其他是不能!” “如此便劳烦了。” “我只能扭转命道将你们凑在一个空间,可这代价是要贵人的余寿。” “求之不得,我倒是可以解脱了……” 同年,帝王崩,王朝灭。 流树将镜中的影像看得清晰,他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佛陀:“这便是以金身换来的两世么,一世黑蛟,一世帝王。” “不错,”佛陀慈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吾当初应汝之诺,却未曾考虑过止真尊者,特为他留一愿,日后他有何不妥,皆可来找吾祈愿!” 流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手指着水镜中的一张人脸问道:“此三番四次作梗之人为谁?我师兄便是止真么?” 佛陀又露出当年的拈花一笑,眼底似乎还闪着促狭:“那人是汝为死气时,在火山徘徊一阵擦过的火石,说起来也是汝惹下的一段孽缘。至于汝师兄身份,汝心里早有答案,何必多此一问。” “可有方法毁了火石那段因果?” “这火石之为早就碍了天道,此等孽障还由汝除去吧,火山之精自是怕极了水之灵。魔界有一千年水妖,足以煅得他神魂俱灭。” 得了满意回答的流树眉眼一弯:“谢佛陀。” “多年前汝可不是这般圆通,此番记忆汝离去之时自会封印,紧要之事待汝用时自会想到!汝且去罢!” 佛陀的最后一句话越来越远,流树一心只想着师兄的安危,放任自己飘飘乎自云头坠入人间。 第六十一章 流树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双全神贯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就像是有一双黏腻的手抚摸他的衣衫,心里一阵翻滚的恶心,他拧着眉拂衣后退几步避开。 四下寻找师兄的身影,却看到木椅上瘫坐的师兄灰败着脸色,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紧闭着,整个人毫无生气。 “他已坠在前世的幻境里,而且此次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被轮回香引去忘川的魂魄,若是死于非命,便在香燃尽之时永远困在那一世,任是大罗金仙,也再难逃脱!” 流树不理会他的话,疾步走到陈慎面前,将他虚弱疲软的身子倚靠在自己肩头,抬手试过鼻息,他愤懑地朝陆尚伸出手,声音冷若冰,入耳即冻:“将余下的轮回香给我!” “哈哈,晚了,那个人只给我了这么一点,这个贱人再也回不来啦,”陆尚尖利的指甲戳向流树拥住的人,脸上带着复仇后的快意,嫉妒爬上他的眼角眉梢,人性的丑态一览无遗,忽然他的脸上升起了向往的神态,像极了吞食五石散神情迷幻的人:“你将他扔下罢,这世上就你我二人,日子该是何等快活,你若是想要那皇位,我也可以为你取得。只要杀掉三皇子,我将你易容成他的模样,然后你骑着高头大马,在这王城铺十里罗缎红绸,抬着崭新的八台凤轿,张榜宣告天下人,你要娶我陆尚做你的皇后,嘻嘻……” 陆尚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捂着脸神经兮兮地偷笑。 流树冷眼旁观着陆尚的痴态,听到陆尚有人相助时,心中一动,怕惊到疯狂边缘的人,他轻声细语地追问:“给你香的那人是谁?” 陆尚撅起嘴撒娇:“你都不问人家想要何种款式的嫁衣!不过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啦,我就告诉你罢,那人看不清面目,只是气息冷到极点,”他想到那人浑身的气场忽然双手抱肩冷颤,“不过那是个好人,他说会帮我!” 流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始作俑者便是那啖他血的无脸人,看来对方还真是阴魂不散。 得了他想知道的消息,也没必要瞻前顾后,他朝着陆尚狡黠一笑:“我的师兄活得好好的,不信你看。” 话落,便是一个缠绵的轻吻扣在那苍白的唇上,他已经忍得太久了,在将城堡外的香甜吸食干净后,试探着撬开昏迷的城门,贪婪的软蛇一路长驱直入,将里面的财富霸道得洗劫一空,纠缠着里面沉睡的同类反复膜拜。 在万魔之地耳濡目染之下,他已经知道如何才能让师兄舒服,幸好当初只是在梦里碰过师兄,不然惹恼了师兄日后定是不会再让自己近身。 软蛇退出到唇边,牙齿轻轻将苍白的唇瓣惹出些诱人的血色。呼吸不畅的人皱起了眉头,脸上的颜色越发活色生香起来。 给予那些碍眼的人最好的惩罚,就是用他最不愿接受的方式,将他心底最惊骇的事实干脆利落地摊在他面前! 陆尚已经来不及感受心爱之人亲吻别人时的嫉妒,紧紧震慑他心神的是本该死去的人,脸颊上却慢慢爬上绯红。 意识到什么不愿接受的现实,他的目光死死咬住陈慎的脖颈,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扑上来,他不会让该死的人坏他好事! 流树自是不会让他得逞,袖袍一挥狠狠将陆尚掀飞在墙壁上,吐血的身影坠到屋中的木椅,余势将身下的硬物带翻几个圈才止住。 一道狼狈的人影匍匐在地上,像是眼底最后的火焰也被那一掌打散,他血红的目光毫无焦距,只用两只手在坚硬的地板上恶狠狠地抓着,十只指甲齐齐撕裂断开一道道血线,却毫无所觉般,只是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朝着流树不甘心地大吼:“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那撕心裂肺的狰狞表情简直是魔眼中难得舒畅的一幕,最细密的刀子一把戳中虫蚁的心脏,听它惊骇的尖叫,感知微不足道的自己螳臂当车后被碾压的命运,从惊喜跌落到深渊,终被绝望撕裂的灵魂,才是惹到他宝贝的最大代价! 流树丝毫不顾手下的脏污,将地上的疯子卡住脖子拽起来,他终于将目光分给陆尚一分,却是冷笑一声:“你连个陌路人都算不得,在我的世界里,也从来只有师兄一人,连陌路人都不留。何况我的人绝对不是一个躯体脏污的疯子,你还是去地狱里做你的皇后罢!” 似乎被脏污两个字刺激到,陆尚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挣开流树的束缚,以赴死的心直直撞向流树怀中人的头部,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两臂之遥的距离实在太近,前后不过呼吸的功夫,流树发现脱手后,也来不及推开飞扑来的陆尚,只一手拥紧怀里的人将身子向后方巧妙地轻旋,险险避开对方的全力一扑。 余势未尽的陆尚结结实实撞在窗框上,额上的血浇在他颤抖的眼睫上,命大的陆尚转过身来,恍恍惚惚的眼神似乎失了魂般,踢掉鞋赤着脚奔在屋中各角落,口水滴答答落在他不停拍打的双手上:“蝴蝶飞舞到谁家,尚儿拍手捉住它……” 流树小心翼翼将陈慎打横抱起,再懒得看这烦乱的残局一眼,画咒唤来潜伏已久的梦魇。 “你将他送至万魔之地的合欢魔树,日日在梦中将他最害怕的事情重现,待他被折磨得真正失了心智,再将他……”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现,他脱口而出:“再将他交给魔潭中的千年水魔,我要你亲眼看到他魂飞魄散!” “是,主人。”凭空出现的黑衣男人一步步走向疯癫的陆尚,拖沓的黑色长袍压抑到心尖都窒息,他面上的表情却一派玩味,右手拎着一条暗红发亮的铁索,铁环相交处还残留着不均匀的肉块,似乎还能听到叮当的撞击声里,掺杂的上一个受刑灵魂的求饶声,逼人的死气将屋子的温度降至冰点。 在碰触到陆尚的那一瞬,陆尚惊慌失措地尖叫一声,他似乎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跌跌撞撞想要奔到流树身边,他扭动的像条将死的蛆虫,见哭叫挣扎丝毫无用,他跪在地上将头磕地乒乓作响,声音里叠满了哭腔:“我错了,你饶过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我爱你啊!” 随着越来越凄厉的声音,梦魇不胜其烦地掏掏耳朵,转身捏着不阴不阳的声调模仿:“我爱你,我爱你啊,”矫揉造作的声音在流树黑沉沉的目光下顿了顿,他不怕死地继续揶揄:“还真是一笔风流债呢!” 陆尚似乎明了对方是真正想置自己于死地,曾经满是迷恋的目光刻上决然的仇恨,他咬碎一口银牙:“我恨你!” 流树摘下师兄的发簪,抚摸着那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闻言轻笑:“从始至终,你终于说了句合我心意的话!” 话落,梦魇得了暗示化作一阵黑雾,迅速将涕泗横流的陆尚吞入腹中,眨眼不见了踪影。 流树是不可能将昏迷的师兄送到三皇子府的,实际上他已经决定将师兄牢牢拴在身边,再也不会让师兄有机会逃脱他的视线。 流树一路公主抱将陈慎带回客栈,唤小二打来一盆热水,将床上人脸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就这般安静坐在床头,嗅着被子上自己的气息将师兄一寸寸淹没,思之如狂的紫眸开始一遍遍吞咽师兄的轮廓伏线。 忽然床上人纤长的眼睫动了动,流树不自觉僵住了手脚,屏住呼吸等待那双桃花眼重新盛满自己的身影。 头昏脑涨的陈慎揉着额头醒来,那张酷似流树的脸正紧张地望着自己,脸上的神情眼熟得厉害。 “流树?” 一个结实的熊扑差点将自己推倒床上,陈慎动作熟练地摸着对方的发顶无声安抚,半晌他轻声询问:“你之前为何不认师兄,还有你的眼睛?” 从怀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之前我误食了东西,所以失了记忆,这双眼睛也是那东西的作用,师兄,这双眼睛是不是很难看?” 陈慎被拥紧的身子一直僵硬着,他想要推开对方的手一顿:“甚是好看,像师兄爱吃的葡萄。” 流树埋在师兄怀里的脸漾满了笑意,抱住师兄腰身的双手都有些发软,他又将脑袋往深处拱了拱,只露出两只殷红的耳朵。 真是的,师兄何时也学会这般甜言蜜语了。 与流树不同的是,陈慎几乎如坐针毡,在宰相府幻境里的那些爱恨恍如昨日,尤其做将军时与那皇上之间的荒唐,简直烙在脑海里般清晰深刻,想到这,抱住自己的身体轮廓越发清晰起来。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晓流树便是当初的人,三副一模一样的模特身材,那昏君当年夜夜*,他能认错么(╯‵□′)╯︵┻━┻ “流树,待到长忆得了皇位,咱便回苍梧罢,师兄被人陷害为魔修,还要你帮我澄清!” 怀中的人身子几不可察得僵了下,声音依然是记忆里一贯熟悉的乖巧:“一切听师兄安排!” 第六十二章 两人又将这段时日分开后发生的事情讲述,流树告诉他,那次他侥幸将树妖杀掉,却也是身受重伤,被一位奇人异士带走后休养了大半年,才堪堪痊愈,只是误食山涧野果,却是丢掉了记忆。 陈慎心虚之下只草草讲述玫姑娘的事情,连自己灵力被禁锢的事情都忘记提到。 后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三皇子府,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冷静一下,当那些记忆淡化,他便能坦然面对流树了罢。 流树很不满意对方的疏远,以师弟的身份也蹭进了皇子府。当初不想与师兄相认,一是气他与三皇子动作亲密,二是当时王城里太多修士,他不想那么快便帮师兄洗脱嫌疑。 这样背负魔修之名的师兄,不属于苍梧山,也不再是苍梧掌门的弟子,更不是夙沙那小崽子的师叔,只是他一人的师兄! 爱本就是自私,不然他怎会无心! 不过他不能明目张胆推脱师兄回苍梧的安排,在这碍眼的三皇子成功登上王位,他就可以在道阻且长的返家之途,和师兄过二人世界了。 王位之争最终还是逼进了一条死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从来不知,不早早立下储君的此种广泛撒网重点选拔的方法,将他最看好的两只兽逼入死角,不能容于一山的两虎狭路相逢,便只能摩拳擦掌抵死战斗! 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那是胜利者才有机会考虑的问题,史书的笔永远掌握在帝王手里,连败寇叛乱之史的细节如何涂抹都需最高位那人的首肯。 陈慎最担心的玄武门事变还是如期而至,三皇子扮演的是李建成的角色,大皇子虽然无李世民之才,却有太后在他背后出谋划策,他只需按部就班坐等其成。 肃杀的气息席卷整个王城,皇宫上方的空气被崩成一张失去弹性的薄纸,只差哪方力气失衡,便在一城血雨腥风中撕裂出新的篇章来! 陈慎知晓自己去了也是累赘,便哄着流树去保护长忆的安全,这段时日多亏长忆照顾,他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众人身上的兵器在入宫时便被搜走,一行人如常般浩浩荡荡行至清河殿,一身黑衣的流树隐在队伍里,神态是与众不同的轻松惬意。 清河殿是后宫与前朝的交汇点,若论皇后最有把握将三皇子杀掉的位置,非此地莫属。 由此三皇子一行人在此地将步伐放得极快,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拉紧了弦。 倏忽一只利箭从高台的西北角射出,三皇子眼疾手快避过箭锋。 原本应是身无长物的队伍,忽然各自从身上摸出一把兵器来,高台上的人见此丝毫不乱,随着呼喝声,数千人的队伍出现在高台,迅速将三皇子的人马围成一圈,台下的三皇子一众几乎是困兽之斗。 无数只箭雨从高台上激射而下,众人将三皇子紧紧保护在最中间,三皇子眯起眼睛,冷静地吩咐手下不必突击,只求自保。 流树听他的话音显然早就有了对策,眼角突然瞥到一个本应挥剑保命的人影,正偷偷摸摸朝三皇子靠近,高台飞下的箭似乎长了眼睛,处处避开那道人影! 流树挑挑眉,不动声色得慢慢向着队伍最中间靠近。 不多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高台上忽然冒出一队御林军,手脚利落地将射箭的杀手一击毙命! 有人认出那是李将军的部下,众人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三皇子似乎也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欢呼声里一道莹绿的利剑直直刺向三皇子胸口,松懈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淬毒的剑刃离三皇子的心脏越来越近,眼看便要划破胸前衣衫时,那剑忽然坠落在地,同时滚落的还有紧握住剑柄的断手! 队伍里那个俊俏的紫眸少年正持着一只通体碧绿的剑,流淌于剑刃的血液证明了他的出手。 三皇子拉开自己被划破的衣衫,众人才窥见里面穿着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早前的担忧是杞人忧天。 三皇子踱步到流树身前,拱手便是一礼:“多谢流树师弟!” 流树退后几步也不受他的礼,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现下你欠我一命,我要你答应我不再招惹我师兄!” 说到最后,眼神锋利如刀戈,幽紫的目光比淬毒的莹绿还要厉上几分。 “我若是不愿呢?” “当你踏上那王位时,你便失了和他在一起的资格,不是么?”一针见血地砍中三皇子的七寸! “我是不会放手的!” 话罢,三皇子便被欢天喜地的部下簇拥住,朝着皇上所在的乾坤殿去了。 流树无聊地在殿外等着,三皇子的安全已然无忧,他懒得去看一场宫闱大戏。 乾坤殿传来茶杯碎地声,紧随其后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他是你哥哥,你怎能下如此狠手!” “我只问一句,当年我母后的死,父皇您有没有参与?” 满脸怒容的皇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般愣在原地,随后想换上震惊的表情遮掩,却扯出一张滑稽的嘴脸:“朕没有!” 三皇子冷笑一声:“儿臣当年虽年幼,却也察觉出母后的情绪异常,当时儿臣不愿怀疑您,只是摆在眼前的证据容不得儿臣鸵鸟!” “一派胡言!你给朕住口!”皇上慌乱地想要打断对方的话,生怕下一刻那张嘴又会吐出锥心之刺来。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惊醒了陷入魔障的皇上,他想要伸手触摸下那红痕,却被嫌恶地躲开。 “一下不够,还要再来么?”三皇子的眼神受伤到极点,“姑且算您并没参与当年之事,但这皇宫的风吹草动,还能避过您的耳目么,您起码是默许了吧!” 皇上疾走几步,想要扯住他的衣袖,却有怕被甩开,只好停在原地踌躇不前,神情焦急:“当年朕根基太浅,只能倚靠那毒妇娘家的力量,有些事情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母后中毒那段时日,日夜赶工缝制龙袍,她说,她当年答应为您做一世的衣裳,如今她的一世走到尽头,也要守诺完成您的一世,于是咳着血也要抖着手穿针引线,我心里默默数着带血的一针一线。如今儿臣问您,那五千多万针线就不能换您赏她一命么!那三百五十六件龙袍和里衬也不能换您一次心软么!” 皇上呆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辩解:“朕不知道……” “何如锦衣薄幸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三皇子最后回望一眼仿佛瞬间苍老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忘了告知您,我的哥哥,您的儿子,他被我关押在天牢,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您说的方法更能斩草除根!” “来人,将太上皇请入乾清殿,不得朕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三皇子刚从乾坤殿步出,便有一众大臣闻风而来,争先恐后商量登基事宜,流树见三皇子一时之间根本脱不开身,便不声不响回了师兄那里。 “长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陈慎站在小渡口徐徐说道,那厢船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撑蒿。 三皇子握紧手里陈慎赠他的发带,温润眉目里的不舍呼之欲出,他有些干涩地开口:“不若让我再送一程吧!” 成天国有离别的人赠送发带的传统,陈慎也只好入乡随俗。 立在船头吹风的流树正远眺着海岸线,细看便能瞅出那紫色的琉璃,清晰折射着这方的动静,只见他风轻云淡地扔下一把鱼饵,转头朝着师兄劝说道:“山一程水一程,再送便可邀三皇子去苍梧做客了!师兄,三皇子刚登大宝,尚有太多国事处理,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得好!” 陈慎想起三皇子送他时那些大臣们不认同的目光,也觉得流树所言甚是,于是接了他的话茬说道:“长忆,国事为重!” 三皇子垂首苦笑,只低低答应一声,似乎还想要讲些什么,却终是蠕动着唇半晌无言,最后只微微一笑,站在岸边目送烟波上的扁舟渐行渐远。 陈慎看着三皇子的身影被岸边的风景拉扯着后退,半张留白的风景画里,一袭紫衫隐在暮色里,竟徒生些萧瑟孤寂的意味。 他摇摇头,这人日后受万民侍奉敬仰,还有那一朝堂的股肱大臣,又怎会孤独。 衣衫被人轻扯一下,他回头却望见流树委屈的神色,那双紫葡萄像是剥去皮,有种湿漉漉的甜意:“师兄,我的发带不见了!你看在你那里么?” 陈慎闻言伸手入怀,果然摸出一条发带,他正好奇自己何时将流树的东西收拾来了,却眼尖地瞅见青色的发带上绣着龙凤凤舞的流觞两个字。 卧槽,那长忆手里拿着的是什么,(*/w\*)希望长忆回去看到上面闪瞎眼的流树两个字时,不会一怒之下率领军队跑去苍梧治他的欺君之罪! 陈慎在心中哀叫一声,丢死他这张修士脸啦,闷头躲进了船舱吃东西发泄情绪! 他坚信吃得撑了,烦心的事情就会被饱胀感代替!o(╯□╰)o我是吃货我骄傲! 第六十三章 船上的日子枯燥一如船下不变的海水,偶尔掀起的波澜也只会绷紧船家的神经。 昏暗的灯光下,整个小船舱摇着慢节奏,两人聊起在苍梧的那段时日,流树忽然想起当时师兄想要寻人的事情,他不动声色地开口:“师兄当初想要寻的人可曾寻到?” 陈慎摇摇头:“不曾。” “流树在外这段时日,也曾遇到不少奇人,不若师兄告诉我,我来帮师兄寻找,也好替师兄解忧。” 陈慎原本就曾想要告知他,只是当时被别的事情岔开,后来却又忘记此事,如今正好开口,只是时光飞逝主角也应已长大成人,他斟酌着开口:“我所寻之人是一贫家少年,后来被修真界收留。” “可是对师兄极为重要之人?”充满蛊惑的轻柔嗓音下,恶魔的牙齿已然磨刀霍霍。 “自然。” 流树捏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声带不自觉的嗜血感被冲淡他才缓缓开口:“既已踏入修真界,可有道号?” 陈慎犹豫着点点头:“自然是有的,他的道号为流缘!” 饶是流树喜怒不形于色,一时也有些怔然,他这厢妒火腾腾杀气翻滚之时,却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自己反倒闹了个大笑话! 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师兄为何想要寻找自己,他可以确定,在秘境里那段最阴暗的记忆与苍梧山光风霁月的师兄毫无交集! 莫非还有其他的流缘?还是让梦魇去探查一番罢,若是真有此人,取而代之倒是不错的法子。 心思千回百转,他面上却是真诚一片:“流树自当为师兄寻来此人!”杀掉,他心中叹息。 “如此甚好。师兄先在此谢过。” “既然要谢,不若师兄给我吹奏一曲罢,乡间呕哑嘲哳实在难为听!” “何曲?”陈慎的耳朵也是吃够了这几日船家小调的苦头。 “就那首长相忆罢。” 悠扬婉转的箫声演绎起如泣如诉的调子,难免多了些刚硬,显出如搓如琢的意味来。 流树打拍子的手一顿,他的神情有些疑惑:“师兄为何不用灵力贯通,音色岂不更加空灵?” 陈慎端着箫的手一顿,他扶额苦笑一声:“玫姑娘下药将我灵力禁锢了。” 流树闻言伸手抓过陈慎的脉搏,陈慎虽然惊讶也没躲过。 食指在白皙的颈腕上摩挲着,温热的皮肤让他心头一荡,心中一派正经事的陈慎还以为这是特殊的把脉方法,纵然手腕痒得厉害,还是纹丝不动任人占尽便宜。 半晌,他的眉头凝重的拧起来。 竟然对师兄下了魔毒,心中掐算着时日,到苍梧之时师兄便会毒发,一身灵力尽化为魔力,一众修士面前倒真是百口莫辩,有人竟是要置师兄于死地! 将手伸进怀里,指尖捏起的魔力点入小瓶中,稍后才将它递给陈慎。 “这是那位恩人赐我的解毒丹,师兄不妨试试。” 陈慎闻言苦笑,他将储物袋里的解毒丸当糖丸一把一把的吃,也不见丝毫功效。不过他还是不忍拂了流树好意,接过丹药吃下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陈慎只觉得丹田一热,就像凝固的冰川慢慢融化,掉落的灵气碎块很快流进经脉,船舱的箫声先是一滞,渐渐地越发空灵起来。 陈慎自是喜不自胜,有灵力就等于可以任性,又接连吹了好几首才停下来。 流树的眼眸明明灭灭,望向船外的目光若有所思。 伴着悠长的缠绵曲调,小船晃悠悠过了芦苇荡,两人相携从船上离去。 两人从镇上买下两匹马,穷乡僻壤里没什么千里良驹可言,两人只想先行凑合着,几乎没怎么花银子便将两匹马牵走。 打马走过人声鼎沸的三里小镇,刚步出那红漆斑驳的镇口,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直奔远处荒野。 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上,马匹颠簸得厉害,眼见路已经不能再往前走,只好吹哨唤马停下。 流树左耳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明了,朝着不远处齐人高的荒草微微拱手:“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回应他的只有林间一阵低呜的风,将那茁壮的杂草吹得弯下腰,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飞鸟远去,却不见有人影出没。 流树见状冷笑一声,一星光亮自他指尖升起,弹指间飞入那片杂草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漫天的火舌飞舞着舔舐半干枯的草木秸秆,留下灰褐色的残渣被风拐走。 透过被烘烤得皱巴巴的空气,可以看见两道矫健的身影鹞子翻身躲过一波火舌的攻击,飞奔而出。 其中灰头土脸甚是狼狈的长者,愤懑地指着流树:“你这小崽子,还真敢在这荒草里燃火,你可知此地与北方的小镇接壤,大火无情可不会止步,可笑你闯下弥天大祸还不自知!” 陈慎闻言有些不喜,现代人的通病就是护短,和为人父母的感觉有些类似,自家的熊孩子自己怎么训都可以,旁人说一个不好也是旁人的不好! 于是陈慎顺手捏出一个小型雨诀,晴空之下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以燃烧的火焰为中心蔓延至尚安全的荒草。 没有防备的老者瞬间被淋成落汤鸡,怒指着流树的手尚未收回来,一时间尴尬的厉害。 “咳咳,我看你这小子煞是眼熟,”似乎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他将矛头指向陈慎,“可是苍梧门下的夏流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流树的态度很是轻慢。 “若是,那就休怪本道不客气啦!”话音刚落,老者挟着一柄流火的剑朝陈慎砍来,他的同伙则拎着一柄钢锤飞奔向马上的流树。 方才的礼问竟是想放松他们的警惕,想来从小镇跟随他们一路,便早就落实了陈慎的身份。 若是前几日陈慎还尚有危机感,现下充沛的灵力在经脉里活蹦乱跳,瞧眼前人的兵器便知是个散修,身为苍梧第一天才的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陈慎猛然向后翻倒,身体柔韧地弯在马背,轻而易举躲过刺来的一剑,趁来人不备一脚横式踢出,将对方踹落在马下。 流树那边更是轻松将对方拿下。 那老者见大势已去,胡须紧张地轻抖几下,爬起来竟是跪倒在地:“求两人大人不识小人 过,饶过我们吧!” 流树擒在手下的人倒是很有骨气,见状轻蔑得瞥了老者一眼,梗着脖颈冷哼一声。 陈慎也知自己的身价很是丰厚,那悬赏的上品灵石便已足够这些散修眼馋,倒也不怪对方与己为敌,只是说道:“我夏流觞与魔修无半点关系,我此次回去便是为澄清此事,我也不欲与你们为难,你们走吧。” 两人脸色皆是一喜,那老者更是走上前来拜谢,走到几步老者握拳作揖,手里却有活物猛然跳将上来,两条翅膀冲着陈慎嗡鸣而去! 陈慎反应也是极快,左手捏了法决冻住那活物的翅膀,右手便是一剑狠狠挥下。 跌落在地的半截尸体尚挣扎着,原是修真界稀有的毒蜂,被此物咬中的人下一刻便会昏厥! 只是此物极为珍贵,也不知这散修从何处所得,为了逮到陈慎也算是下了血本。 流树偷偷将已然飞到陈慎后心的咒收回来,朝着马下的人冷笑一声:“我师兄好心放你们一马,你们竟如此不知好歹!那便让我来教训你们!” 通体碧绿的太阿朝着老者的脑袋激射而出,老者目眦欲裂地看着死神逼近却来不及逃开,关键时刻,所幸一柄漆黑的剑将那杀招拦在半路。 陈慎不甚认同地摇摇头:“此人罪不至死,且放他们一马罢!” 在陈慎坚定的目光下,流树撇撇嘴将剑收回。 散修两人几乎是拉滚带爬地奔出他们的视线。 师兄弟二人又调转马头,奔着北边的官道去了。 夜色正朦胧,客栈里的人忽然被刺骨的凉意惊醒,起初睡眼朦胧之下以为是夜色凉了,扯紧被子却无济于事。 他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借着月光才发现有道人影,他被骇了一跳:“是谁?” “魔修。” 他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心内大骇,张嘴便要唤来隔壁的同伴,嗓子却被人捏住般发不出丝毫声音。 “不必再多拉人送死了,你一个就已经脏了我的手。”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或许是恐惧激发人的潜力,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这个声音似乎在白天还听到过! 啊,是了,这便是白天追缉的那人的师弟! 他想要开口求饶,却依然发不出声音,只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吸走,连求生的*都淡了下来。 这位不速之客将他丑恶的*吞食干净,一道火咒将对方烧成灰一捧。 他打开窗跳了出去,有夜风从窗口溜了进来,将地上的飞尘舔舐到腹中,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第六十四章 这一路越发不太平,越靠近修真界遇到的修士就越多,赶路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最令人头疼的是这些蝗虫似的修士中不乏修为高者,两人几次从他们手里死里逃生。 当然只是流树要装出一副金丹期的修为,不然依他的性子,早将这一众碍眼的虫蚁清除干净。 路上流树收到梦魇传来的消息,修真界的叫流缘的修士只有他一个! 啧啧,师兄真是蠢死了,这近十年时间竟然仍不知道他的道号,他究竟要不要告诉他事实呢,准确地说,是看他继续蠢下去好呢,还是看他露出惊讶到极点时最蠢的表情呢? 哪一个听起来好像都不错,就先让师兄蠢下去好啦,等他洞察师兄的目的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终于在一个月后,两人风尘仆仆地来到苍梧山下,守山门的弟子有掌门的口令,并没有一副捉拿魔修的愤懑样子,只是警惕地带他们去了修纶院。 掌门见到流树的那刻,几乎就已经明白此事是有心人陷害,事情上他也不相信那人的孩子会是魔修! 流树的证词点明了惨案发生时,陈慎正在谓凡山与树妖打斗,根本不可能回到修真界作案。 掌门欣慰地唤来弟子前去各大门派,将此事公告修真界,还他的弟子一个公道。 见两人一脸疲惫,掌门体贴他们的辛苦,直接安排他们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陈慎回去被眼眶通红的凝韶好一顿说教,陈慎知她是真心为自己担忧,连忙轻声细语的安抚,等到那眼下的泉水干涸,上方又换上晴天才安心回房休息。 次日陈慎神清气爽在自家院里喝茶,出门太久现在看家里的哪里都亲切,门口大石咧开大嘴又增了几道笑纹,屋角那颗狗尾巴草都老成爷爷辈了。 凝韶生怕陈慎在外面受苦,补偿性地张罗了一桌补品餐,见陈慎吃的香甜,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不若将流树也唤来用餐罢!” 凝韶闻言将脸上的笑意一收,黑着脸将头一侧:“我才不去叫那头白眼狼!” 陈慎将筷子放下,听到这样称呼多次和自己患难与共的人有些不悦:“他哪里惹到你了?” 凝韶撇撇嘴:“全苍梧都知道,掌门有意让你和黎道人结成双修伴侣,他可倒好,刚回来便和黎道人凑在一堆,这算什么,朋友妻还不可戏呢!” 对黎于姿他还没多大想法,初见时的旖旎念头男人都会有,但心里却没多大念想,毕竟那是贴着男主标签的! 陈慎揉揉太阳穴,板起脸来训斥:“休要胡言,师傅从来未曾对我有此暗示,莫要多说坏了黎师妹的名声!” 愤懑的凝韶在陈慎的目光下偃旗息鼓,跺跺脚还是奔出门唤人。 陈慎心里倒是烦恼起另一件事情,当初他便觉得流树对黎于姿似乎颇多在意,还记得他问过几次自己对黎于姿的看法,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情敌刺探么! 卧槽,他要将流树从这条不归路上拯救回来,和男主抢妹子是没有前途的啊! 也许流树只是青春期的小萌动,要是有人能吸引走他的视线便万事大吉了,可是这人选又成了难题,仔细思量苍梧的妹子,忽视掉心里的别扭,由衷地感觉都不是太合适,这里要是有淘宝就好了,可以购买一些咳咳用品,不就能平复那些躁动的荷尔蒙了么! 思来想去,难道要自己上,兄弟之间互撸什么的真的好嘛(╯‵□′)╯︵┻━┻ 院里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身青衫的流树远远走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见到他拱手先是一礼:“恭喜师兄双修伴侣已定!” 陈慎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他自桌边站起身来,疑问道:“此话何解?” 流树幽紫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暗沉:“掌门师叔已经宣布你与黎于姿结为双修伴侣!” 陈慎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来不及和流树解释,直接奔着修纶院而去。 很快小*丝便铩羽而归,苍梧掌门一句黎于姿哪里不好便将他堵了回来。 其实他知道掌门是为他好,掌门将他视为下任接班人,若是此次结姻成功,日后他的掌门路要好走上不少。 苍梧的利益不可能因为他一句不情愿而动摇,他只好闭嘴返回,男主的女人娶到家里也是祸害,大婚后他还是独守空房的命╮(╯▽╰)╭ 大婚那日,所有排场规模几乎是按照掌门的规格定制,整个苍梧都裹在红绸里,四方修士前来见证这两大门派的强强联盟,厅堂里热闹非凡。 陈慎一袭绛红长袍,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英武,苍梧掌门望着弟子俊秀的脸庞,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也按照凡间的习俗,长辈高坐正位,堂前的新人携手款款相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最后一个大礼完成后,陈慎往人群里瞥了一眼,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没发现流树的踪影。 陈慎怀着疑问在一句礼成下,踉踉跄跄被推进了喜房。 像是一块密不透光的布将这天空遮盖,夜色暗沉的夜色有些不详,却仍旧掩不住喜宴上的欢声笑语。 灯光被小厮燃了起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修士的耳朵里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一时间有些烧灼的寂静。 陈慎尬尴的轻咳几声,灯下黎于姿的容颜灿若烟霞,玉白的手指紧张的捏住朱衣,透出一股活色生香的味道。 他摇去脑中的旖旎,刚想开口说自己有带地铺,想黎于姿这般聪慧的女子自然明了他的意思,也不会咄咄逼人问缘由。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破开,陈慎见黎于姿的眼底现出一抹欣喜,有些疑惑地向门口看去。 面色通红的流树正斜靠在门口,湿润的眼睛折射着亮光,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陈慎很自然以为他是为黎于姿而来,看了床沿面色紧张的人一眼,善解人意地说道:“流树,你同她先谈一下吧,我出去透透气。” 流树只是看着他没有作声,慢慢走到门口擦肩而过时却被人拽住了胳膊,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陈慎的皮肤下意识战栗起来,带着压抑的愤懑声音响起:“我来找的人是你!” 陈慎心里忽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上方的黑影笼罩住:“师兄,你的大喜之日,我却还没准备好贺礼,真是失礼,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有个毕生难忘的婚礼!没有合适的礼物,我将自己送你吧!” 陈慎只觉着流树喝多了,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你醉了!” 流树低低的笑了,抬起来的眼睛里一片清明:“我没醉!还有比喝酒更好玩的事情等着我,我怎么会醉!” 那种心底发毛的预感又慢慢涌上来,他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却被钳制地更紧。 紧接着他听到了噩梦开启的咒语:“师兄,我们洞房吧!” 身体被人紧紧禁锢在怀里,骤雨般细细密密的吻轻咬在他的脸上,他拼命的挣扎却被*,他听到床上方向传来的吸气声! “你疯了!” 陈慎几乎快要被逼疯,终于逮到机会抽身,抽出剑的手对着流树无声震慑,却发现对方已然毫不在乎,浓烈的黑雾将流树包围,只有两点幽紫明灭却更显妖异! 陈慎认出那是魔气,他终于明白了流树的失常,转身想让黎于姿出去喊人,却发现对方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坐姿一动不动,连眼睫都不曾眨动。 “流树你醒醒,不要被魔修控制!” 流树将黑雾置于手掌中玩弄,听到他的呼喊有些好笑:“师兄,你以为我是被控制的么,这只是真正的我而已,”看见陈慎还未换下的红袍,他和煦的笑容更甚,意有所指地说道:“今日是师兄大喜之日,*一刻值千金,莫要耽误了!” 见流树想要靠近自己,他又将剑举起来,流树却只是轻蔑的一瞥,一团黑色雾气附着到他的剑上,与剑心意相通的他似乎听到了泸湛的哀鸣! 陈慎分神之际,一只手已经将他的腰拦回来,死死勒紧的力气让他升起更大的恐慌感。 流树不怀好意地瞥了床上的女人一眼,低头一口咬住陈慎的耳朵:“今日师兄的洞房定会永生难忘!” 大红的长袍被人发泄般狠狠撕裂,里衬缓缓拉开,清瘦的胸膛跳入眼帘,凸出的锁骨被薄薄的肉附着着,让人升起一种咬下自己印记的冲动! 毛茸茸的脑袋低下,锁骨上传来的异样让他彻底慌了手脚,他几乎快要尖叫出声:“你要做什么?” 流树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他还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口齿不清地回道:“我觉着师兄已经懂了!” 第六十五章 陈慎全身的灵力都被压制住,根本毫无脱身的希望,他的脑袋无力垂向一边,却正好对上另一双目光。 心头顿时一震,今日之事怕是躲不过去,思来想去,在现代约炮都那么盛行了,大老爷们他就当尝个新鲜,他咬住下唇:“不要在这里!” 流树闻言从他身上抬起头来,露齿一笑:“我就是要让你的新娘看到,你在我怀里意乱情迷的样子!” 羞耻的感觉瞬间袭击他的心底,陈慎面色赤红,嘴唇却气得颤抖。 流树本就是来报复师兄的婚礼,在双修伴侣面前被男人抱过的师兄,还怎么去和她共度一生!他要为师兄烙下心结! 不过看到师兄逐渐惨白的脸色,他还是有些心疼,不过他绝对不会再向以前一样收手,师兄的身体那样漂亮,给别人看他也不怎么情愿。 眼角的余光瞅见宽大的屏风,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黎于姿的视线被屏风遮挡住,陈慎的心里好受许多,但是还没等他松口气,真正的折磨便铺天盖地地将他席卷。 一脸隐忍地任由着别人摆弄,他听见恶魔一句句在耳边撒下诱惑:“我爱你啊,我爱你,你是我的,你再也逃不掉……” 榻上流树亲吻着陈慎的身体,爱怜地在额上的四叶舔了一下,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陈慎咬住唇也没能忍住身体的颤抖。 流树见他的反应,轻笑一声辗转亲吻,他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窗外的夜色浓如稠墨,也丝毫不能沉重屋内压抑的喘息。 陈慎醒来之时,人已经换到陌生的地方,身子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别扭的感觉,大概已经过去许久了。 推开门,浓重的魔气扑面而来,他连忙运起灵力屏蔽,不料经脉里灵力皆无,取而代之的是充沛的魔力。 正在他目瞪口呆之际,流树已经站在门外,黑衫衬得他面白如玉,只是唇色鲜艳地近乎不详。 “很奇怪对不对,你当时被人下的毒,我只是暂时压制住,现下受刺激活跃起来,毒发便是这般模样,不过你也不用再想着回苍梧,万魔之地更适合你!” 陈慎几乎是厌恶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却有一只手将自己的下巴掰回去,幽紫的眸子闪着愤怒:“你也有情动不是么?” 这话简直戳中陈慎的死穴,男人*上头便只有沉沦,他也有享受到不是么,何必又作出一副被强暴的样子。 想到这身体都没了力气,他勉强挣开流树的手,瞪视着他:“你究竟想要怎样?” 流树抱住他的腰身,脑袋在他肩膀上摩挲:“很简单,我只想要师兄爱上我,然后永永远远都和我在一起!” 原来这些行为的初衷是你爱我,上帝已经疯了! 陈慎冷笑一声:“不可能!” 推门将流树关在外面,陈慎终于虚软了身子,将自己埋入棉被。 像是一层禁忌被打破,恶魔索性撕下脸皮,露出罪恶的原始面目。陈慎清醒后,夜夜无尽头的折磨便也开始,他有时想要用魔力将自己弄晕,可恶魔总是会想尽办法让自己醒来,有时欲火焚身,有时是最羞耻处的刺痛,甚至霸道到连*都要一起! 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从前曾以为最亲近的人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最初心痛也被骇破心神的震惊所掩盖,现下不过一片荒凉,每次的折磨不过加速内心的干涸! 也许是身体实在不能与魔力友好相处,他的身体一日日垮掉,也许死后便能解脱去原来的世界,所以他很热衷任何事都可以忘记的沉睡。 梦里的高楼大厦熟悉得让他热泪盈眶,冰冷的混凝土虽然没太多美好的回忆,但却没有恶魔的声音来打扰他。 流树亲眼目睹梦里的一切,他趁陈慎未醒之时抽身而出,摩挲着床上人的唇,他的目光渐渐换上与动作的温柔完全相悖的狠厉! 陈慎今日仍旧没能幸免一场磨难,只是*之际,恶魔又在他耳边送给他一个更大的刺激:“其实我的道名叫流缘,你回不去的!” 陈慎听到了心里的城堡轰然倒塌的声音,紧接着他很幸福地晕了过去。 陈慎再也没醒来,无论流树如何折腾,那双桃花眼依旧冷漠的紧闭着,而眼睛的主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像是失去阳光的树苗,先是树叶失去光泽,枝桠上的嫩芽萎蔫着死去,慢慢地灰败的气息渗进树干里,腐烂在看不见的地方飞速蔓延,到了最后,便只剩下一块枯树干还可以怀缅。 流树看着他的衰弱,只每日喂食更多的药膳,可是他永远不会放手,你死了,尸体也是我的!魂魄抽到索宝梭里,我仍拥有你的全部! 梦魇觉着自己的主子勉强还算个正常脾气的魔,可是最近,狂躁的气场在主子三步开外都清晰可嗅,且有与日俱增之势,最奇怪的是总是半夜站在屋外吹冷风,血红的月亮有比以往好看么? 流树每日都在房中处理事情,而每次放松时往床上瞥去的一眼,心却纠得更高,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握一把流沙,越是用力,流失的感觉就越强烈,可是这样他就越紧张地加注力气,他像一头陷入了怪圈的兽,连张牙舞爪的对象都找不到。 他没有错!可是心里越来越焦灼的感觉,时不时刺痛他一下,不放他片刻轻松。 视线又不自觉溜到床上,那人的脸色更苍白了,他烦躁的推开桌上的文书,狠狠地将床上的人拎起来,大声咆哮:“你不是想离开我么!我告诉你,你现在给我醒来,我就答应你!你给我醒过来啊!” 似乎沉睡中的陈慎真的听到了这场咆哮,他虚弱地挣开双眼,定定的看了他一刻,低头又昏了过去。 这一醒便是良好的开端,身体如枯木逢春开始有了血色。 陈慎终于在三日后完全清醒,他第一句便是:“你答应我的!” 床边熬红双眼苦苦等候的人,闻言轻轻点头,递给他一碗汤药,嘴角甚至挽起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陈慎总觉得那笑有些意味深长。 陈慎已亟不可待逃离,便忍了对方的时刻贴身监视,休息几日攒了几分力气,只身一人便要离开,流树在他身后紧随。 陈慎也不搭理他,更怕惹怒他反悔生波折。 万魔之地与外界的通道是一片山崖,猎猎西风放肆扫荡整个山头,刮下去的石头没发出一点声响。 陈慎还以为对方想来个跳崖逼婚,还紧张的扯了对方往土地那边走,后来才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先不说对方不是脑残,便是对他的感情到底如何深浅还不知道呢。 松了手,小心翼翼看了流树一眼,发现对方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脸上挂着解脱释怀的笑容,才放了心。 “我不知你为何如此疯魔,但时日多了,你就懂了这些都是不对的!你我的师兄弟缘分已尽,日后好自为之吧!” 风声里没捎来回答,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下,对方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回头之际不小心被风迷住眼睛。 陈慎眨眨眼,透过水雾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迷蒙,他眼里才有泪水好吧,一定是看错了,那小子还笑着呢。 走过了十米远的距离,眺望着远处天高海阔,他的心情终于回晴,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慢慢地,他嗅到身后的血腥味,可这是嗜杀的魔修的地盘,有点味道很正常,压下疑惑又走了一段时间。 这次的血腥味已经淡下不少,他忽然想起自己若是回苍梧,这身魔气简直是催命符啊! 心急火燎地原地转着圈,最后心一横,又蹦蹦跳地往回拐! 这一转身才看见一条血线,正从自己脚下伸向来时的方向,鲜艳得触目惊心! 卧槽,流鼻血啦! 他摸摸鼻子一片干爽,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想了想他又往回走。 沿路的血迹慢慢有些干涸,似乎没有那么新鲜,可是却不是他流的,似有人一路在他后面洒血,可是谁会那么无聊。 等到爬上山崖,血线一直延伸到流树身上,嘴角挂着血迹的人还是那样风轻云淡,只是面若金纸,身体摇摇欲坠! 陈慎心里一纠,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流树放松倒在他怀里。 他抬起脸虚弱的笑:“还记得初见的时候,你嘴里有我的血么?” 见陈慎面色忽然难看,他继续道:“我是魔,自然有几样邪恶的咒术,很不幸的,你就被我下了其中的血咒,”他的眼睛盯住陈慎,像咬住青蛙的蛇:“只要你离我十米外,我的血就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枯竭!” “你疯了!”陈慎激动之下,差点没把人甩出去,幸好眼疾手快地又捞回来。 “我早疯了!从我能看清楚这张冷清面容下的真相开始,你知道么,我真想把那张脸下的血肉筋络看得透透彻彻,让偶尔的神秘感也被我破解嚼到肚子里!” 陈慎没想到早就被人剥了外衣,还自以为曾穿的天衣无缝,他还想着,流树一侧头便是一股血水,他用手接着都忍不住颤抖! 一只冰凉苍白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我见到最美的画面是两个相爱的人烧成粘连的一团红嫩的肉,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吐了,我却见到了最美的艺术,最爱的爱情,最牢靠的禁锢,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是一体的,人们不能将我们切割,死亡也做不到我们的分离。它可以尽情把我们撕裂,却不能阻止我们碎片的融合!” 陈慎只觉得身上更冷了,比怀里失血过多的人还要没有温度,最后那一眼,简直是要钻进他身体里。 “现下你又回来了,那我便不会再让你走了,不过你也可以抛下我离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揉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要训斥几句,却发现对方已经陷入了昏迷。 第六十六章 他思考着对方的话,这的确是他最的机会了,可是怀里的身体几乎没有了气息,他一离开血会继续流淌,流树必死无疑! 要用这种手段了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看到他一身血的样子简直心疼得要命。 不管是习惯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能抛下怀里的人,他看了流树苍白的脸颊一眼,这么多年,他对他是有感情的。 慌慌张张将流树背回原来的住所,嘱咐厨房做些补血的粥和吃食,又折回来坐床边照顾人,他这才闲下来想想以后的问题。 床上人脸色苍白得似要同床单融为一体,笔直的鼻梁高挺得近乎倔强,浓重的眉毛又加重了这种感觉。 他的手伸上去摸了下额头,还好不烫,又捏住他的脸颊狠狠揉捏了一番。 当年明明很是乖巧,怎么现下就这么偏执到可怕呢! 是后天变化呢还是小时候就这样呢?好像他最早的小时候还真是个谜呢,大概是个悲伤的故事罢。 他摸摸床上人乌黑的头发,心情也暗淡到极点。 不知何时,床上人终于醒过来,陈慎的手来不及收回,那双紫眼睛里闪过笑意。 “我赌对了!” 陈慎看着那张笑脸,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如昏迷时的样子可爱呢,他的脸沉下来:“我只是可怜你,我不会永远留下来的!” 永远两个字咬得极重,流树的脸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陈慎的胳膊问道:“你答应我的!” 陈慎差点没被他摇散架,他终于找到一种快乐的方法,互相折磨吧:“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一年为限,一年以后我还是不愿留,或者等到哪天你倦了,发现自己只是一时糊涂,那就送我走!” 流树毫不犹豫点头,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搭在陈慎腰上。 陈慎看着他重申:“我说的是送我回原来的世界!” “可是当时你流了好多血,可能早就……” 陈慎脸色一黯,侧脸带着仓皇:“我能感觉到我还活着!” 有怀抱靠过来,暖暖的感觉让他没力气推开。 底子好的流树身体很快康复,终于可以吃顿正经的主食。 陈慎唤来魔兵嘱咐一些爱吃的东西,不远处的目光仍缠绕在身上,末了他又低声吩咐几句,看向流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不多时各色的魔修菜式被端上来,还有陈慎最爱的肉丸,上面腻着一层红油,辣味直往鼻子里钻。 所有的菜无论咸淡,红辣椒足足占了半面盘子,陈慎很体贴地夹了一块猪血放进碟子里:“补补!” 流树惊喜地放进嘴里,嚼了两口脸色有些扭曲,缓缓吸着气开口:“谢师兄!” 陈慎碗里多了块肉丸,他回味无穷地享受着辣丸子,眼神往流树那边飘:“快点吃啊,嘴不要闲着,你身体才刚好,多吃点!” 流树点点头,狠狠心往盘子里夹了一筷子,在辣椒里翻了半天才揪出一块来。 肉刚入口脸色便红润起来,陈慎又热心帮他夹了几块,都一一吃下。 侧脸上的汗水不时滴落,整个人都像是弓起来的烤虾。 陈慎见他面色潮红,桌下的手似乎还捂着胃,犹豫道:“你别吃了,让厨房换几样别的菜吧!” 流树擦擦额上的汗,瞧见陈慎的眼神,慌忙将手拿上来:“没事,我喜欢吃!” 又吃了一会,流树的脸色已煞白一片,鼻子都染上辣椒色,整个人热得像是要爆炸。 陈慎感觉到身边的火球,抬头看他一眼,大惊之下打掉流树筷子上的辣椒:“你是躺床上舒服么,不要命啦!” 流树认真盯着他,往嘴里塞沾满辣椒的青菜的手不停:“我是打算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我要适应你!” 陈慎想到顾桐,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他和顾桐感情刚起步,现下曾有的悸动也被时光磨灭,他模糊记得顾桐也不吃辣,每次川菜馆都点两种口味,总还笑着看自己吃得热火朝天。 “你也不必迁就我,爱不就是让两个人生活得都更舒服么?”他的耳朵有点红,不过可能是辣椒吃多了。 流树慢慢停下筷子,大口喝了一杯冷水:“可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想喜欢,那样我就能分享你所有感受!” 他的筷子又拈起一朵辣椒,投入口中:“总之,我觉得这样贴近你,才让我更快乐!” 陈慎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哑口无言,满桌合口味的饭菜忽然都失了味道。 这两日似乎有不寻常的大事发生,流树总是神色匆匆,连梦魇都不再挂着那副笑脸招牌。 “出了何事么?”陈慎在餐桌上终于忍不住开口。 流树的筷子一顿,又如常夹了菜:“没什么。” 连吃了一嘴的辣椒都无所觉,鬼才信没什么。 “是不是有魔修想要将你扳下台?” 流树笑眯了眼睛:“放心,我还没那么弱,”他肃了颜色:“是苍梧出了事情。” 陈慎心里一惊,差点要揪住流树的领口:“何事?” “消息不太准确,你既然好奇,不若我们去苍梧看看吧。” 陈慎点头同意,又想到另外的事情:“我身上的魔气怎么办?” “我们偷偷潜进去。” “那血咒呢?我们不可能总保持十米。” “饭后我来帮你解开。” 陈慎恨不能立刻拿掉身上无形的枷锁,终于等到吃完饭,陈慎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解开血咒。 是喝一碗血?还是在额头上比划比划,还是要含一口水喷他一身? 流树慢慢靠近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一定不要动,出了差错我都挽救不及!” “好。”陈慎的神色也有些郑重。 “唔……”卧槽,说好的解咒呢,啃到我舌头了,卧槽,都喉咙口还往里钻! 流树拿出了魔修的法器,两人没几日便来到苍梧。 曾经枝繁叶茂的苍梧如今一片惨淡,几乎看不到弟子的影子,掌门的修纶院上方笼罩着一层 愁云。 两人隐藏着行迹往修纶院靠近,只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 “爹,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哪怕用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幽儿,别说傻话,你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下,再说,你还有我,我会为丈人报仇的!” 陈慎如遭雷击,他听出那是白幽和杨执中的声音,可是才短短时日师傅怎么可能会…… 他奔出去的身体被流树紧紧抓在怀里,他挣扎了几下,将头扭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流树点头默认,陈慎的气息极不稳定,很容易暴漏行踪,流树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担忧。 有脚步声传来:“是谁在那里?” “你先回你的院子冷静一下,我问清楚情况再去找你!” 陈慎也察觉自己的情绪失控,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陈慎的气息彻底远了,他从墙角步出:“杨师兄,近日可好?” “是你!” “杨师兄遇到何种烦心事了?” “你和夏师弟去了哪里,自那天起,便不见了踪影,你可知,黎师妹死了,我想你们需要给 一个合理的解释!” 流树轻笑一声,目光闪烁着见证成果的愉悦:“有些人死了大家更舒服不是么?我能帮你对付杀害掌门的人,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杨执中神色明了,眼神带上一丝不认同:“难道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么?我想修真界的其他人是需要的。” 流树掌心腾起一团黑烟,代表魔修的灵力在指尖如听话的猫咪:“我是万魔之地的领主之一,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杨执中眼神带上戒备,神色却是和煦起来:“那在下要如何相信一位魔修领主呢?” “我本就为他而来,聪明人何必多问。况且,据我找到的线索,你的仇人恰好也是我找寻多时的夙敌!你无须担心,事情一了,我便回到万魔之地,不再踏入修真界。” 杨执中的神色软化,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不知你可知道仇人的下落?” 流树点点头:“你还记得秘境里的老者么?” “难道是他?” “不错,这也是我最近得到的消息,秘境原本的守护者早就飞升,他的继承者流落到人间,被手下的人发现了,不然谁也想象不到,秘境,那可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杨执中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丈人的神色从容,像是被亲近之人所害,我还以为是其他几派的掌门下的毒手!”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何事?” 他的眼神蓦地温柔下来:“我离开的时日,保护好师兄。” “好。” 第六十七章 一切都如当年景,流树不禁想起师兄曾经寡淡的模样,笑笑快步赶去掬祺院。 大开的院门在风中吱呀响,磨盘的石桌上趴着沉睡的凝韶。 有师兄的时候凝韶是宝贝得一步不想离的,尤其许久未见。 他心里起了怀疑,难道师兄骗他离开了,他的眼里窜起了愤怒的火焰。 屋子里根本不用查看,便知道毫无师兄的气息,又返回院子粗暴推醒凝韶。 “师兄呢?” 迷糊的双眼听到师兄二字时,蓦地睁开,眼里铺满惊恐和担忧:“主子被坏人抓走了,那个人没有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主子一定要平安无事啊,你一定要救回主子!” 听到这里流树反而镇定下来,只要知道师兄的下落便好,比他最初的想法已好上许多,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无脸人也就是冒充秘境老者的家伙,想要的东西在他这里,有这个筹码对方便不会轻举妄动。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凝韶略一思索,恍然记起:“有!他说要你明日午时后山见!” 流树用神识在后山扫了一圈,根本没有陌生气息。 “我明日便去救师兄!你先不要将我们到来的事情申张出去。” 已是失了主意的凝韶听话点头。 他忽然想去旧时住所看一下,今晚就在那里度一晚罢。 还未踏进奉沱院,他便嗅到熟悉的味道,只是以往的油腻换成了茶香。 清风道骨的身影背对他而立,峨冠博带翩然纷飞。 流树不确定地唤道:“师傅?” 转过来的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是与帆州严重不符的俊朗。 然而这张表情淡漠的脸却点了头。 他款款转身,神态说不出的从容雅致,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流树脸上:“这才是我真正的样 子,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嘱咐你。” “愿闻其详。”流树收回最初的震惊。 “你师公曾交给我一件宝贝,也是这件宝贝救过我一命,但是现下师傅叮嘱的情况出现了,师兄他走了,我便要将这件东西送给有能力的人保住苍梧!” “所以师傅是在等我么?” “我相信魔修的领主有能力完成这件事。” “师傅果然神机妙算。”他都要怀疑当时师傅是不是就已经算计好了。 “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我才会帮你。” “保住苍梧?” “不错。” “你知道,有师兄在苍梧根本不可能动,”他无聊地摊手,“我也没兴趣。” 帆州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对准胸前的要害位置便要刺下。 流树想要阻止却来不及,只接了一脸喷溅的鲜血。 帆州身子微晃,眉宇间没有多大痛苦:“你在我死后,将我的心,准确说是神石掏出来,它对那人有天生的克制能力。我后半辈子因着它再也不能有爱的感觉,连思念都如石灰无味,我也该去陪她了,等了那多年,我这个无心之人都觉得怪可怜的。” 流树静立着没有动作,等到喃喃的低语彻底静下来,叹息一声,才接过匕首顺着伤口割开胸前的皮肤,掏出一块流光四溢的琉璃。 次日流树一早便在后山等待,无脸人挟着黑风而至,整个后山的花草枯萎了半数。 他的声音是流树厌恶的沙哑:“桀桀,你果然放不下你的小情人啊!” “我师兄呢?” “你放心,他被梅妖好好招待着呢,现在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可以将族里的戒子给你,你到底怎样才会放过我师兄?” “桀桀,原来你们以为我要的是这个啊,”他的笑声忽然一肃,“可笑,我怎么瞧得上你们魔修那点东西,我要的是你的心!” “只是这个么?” “自然,你们一族都只有爱人时才有心,你娘的那颗被她毁了,我要你亲手自愿献上你的这颗,本来还有个简单的法子,只要你爱的人死掉,你伤心欲绝之下,心便会自动离体。可是现在我还想看出好戏,你没了心也不会死,我要你亲手杀掉你爱的人,这才能让补偿我在你身上耽误的复活时间!” “这不是你的本体?” “这只是我的魂体,当然我复活的伟大一刻你是见不到了,我可爱的祭品。” 无脸人神情一紧:“你不要拖延时间,快将你的心献给我,若是呆会我没有回去,你的小情人便会被梅妖杀掉!” 流树神色紧张起来,但愤恨的目光也不能造成对方实质的伤害。 他将手放进怀里,做出掏的姿势:“别伤害他,我将它给你!” 流树的黑衣被风鼓起,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动作,不过无脸人相信那是个美妙的场面。 一块染血的心脏被拿出来,在摊开的掌心上继续着脉动。 无脸人的衣衫无风自动,从他周围的气场便能感受到他的欣喜若狂。 流树想要将心递给他,却被高声阻止,只好抛过去。 无脸人干枯的手握住血汪汪的肉块,兴奋之下,身体都有些虚实不定起来。 他不怀好意地朝流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穷凶极恶的笑意,张口便将心脏吞下。 流树的眼睛慢慢失了亮光,整个人站立不动,俨然一副傀儡的模样。 无脸人心头一喜,连声呼唤:“你过来!” 流树果然僵着步子,犹如提线木偶摆动双臂,木然出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无脸人高兴地等待着仆从的靠近,忽然神色一变,他捂住腹部厉声喝道:“别动!” 流树眼里的神采蓦地跃出,他的步子越来越快,手里划出雷咒抛向无脸人。 无脸人意识到上当,当机立断跳出雷咒的攻击范围,咬牙切齿地喊道:“你竟然敢骗我,你等着给你的小情人收尸罢!” 说完转身一阵青烟逃像北方。 流树在后面穷追不舍,不料无脸人分出两股青烟,将流树引向越来越远的地方。 待流树将青烟打散,才知上了当,可是此时已然察觉不到无脸人的踪迹。 他又在后山转了几圈,几乎要被灭顶的绝望湮灭,他无法想象师兄会遭受何种报复,若是师兄遭遇不测,他还不如当时老实将心送上,谁能想神石竟然没能将他消灭!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流树,是你么?” 流树身子一震,他不敢置信地转身:“师兄。” 陈慎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他感到脸侧靠住的胸膛瑟瑟发抖,像是惊吓至极的身体反应。 他安抚地拍拍流树的肩膀:“我已回来,你不必害怕!” 流树丝毫不放松力气,将头埋在陈慎的头发里:“师兄你去了哪里?无脸人不是将你抓走了 么?” “我被抓到后山的石洞里,是玫姑娘放了我!”他眼神一暗:“没想到她竟是梅妖,可是放了我,无脸人会怎么惩罚他?你跟我一起去救她好不好?” 流树摩挲的动作一顿,在陈慎额头落下一吻:“好。” 路痴的陈慎心事重重之下,反而将线路记得清楚,两人赶到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前。 陈慎蹲在地上,将手伸进一朵大蘑菇下面,轰隆的声音下巨石裂开一条通道。 陈慎抬步便要进去,却被人拽住了后袖。 “我去便好,你在外面罢,有你在我反而不能专心。” 陈慎也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够看,便点头同意,只嘱咐道:“你记得救出梅妖!” 流树深深看他一眼,转身便要踏进漆黑的通道。 “你要小心!” 流树印在山石上的影子一顿:“嗯。” 轻轻的哼声带着轻柔的笑意。 流树踏进石道眼前便是漆黑,但在修士的眼里与白昼无异。 脚下拐过几个弯道,鼻端那股恶心的气味越来越浓。 趟过满地的蛇潭,瞅见前方只容一人通过的亮隙,半人的高度只能弯腰侧身挤过。 “谁?”沙哑的声音警惕地喝道。 流树慢慢从通道里步出,这是个桌椅齐全的内室,精美到奢华,墙角一朵枯萎的梅花格格不 入。 流树心里明了,梅妖已被无脸人杀死。 在床上休息的人见到他神色大骇,流树堵在缝隙口防止他逃脱。 无脸人见此桀桀一笑,凄厉的声音有同归于尽的疯狂:“我本想放你一马,待日后让你亲手 将心奉上,现下看来你是等不及了!” 话落便扑向流树,五指的指尖疯长到十寸,色泽是渗人的漆黑。 流树不闪不避地迎上去,黑色指甲在太阿的剑刃上擦出火花,刺耳的咯吱声夹杂着桀桀的怪笑。 流树趁机将剑刺向对方的喉咙,无脸人的指甲用力扣住剑背,使得太阿停在喉咙的表皮,不能再前进一分。 无脸人将剑刮向一边,笑得猖狂:“你杀不了我的,还是乖乖将心献上,我也许还能留下你的小情人一命!” 流树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将剑换到左手又是一式刺出,右手在背后划出火咒抛向无脸人。 对方避开剑招,毫无顾忌地抓住火球扔向流树。 眼看便要烧到发梢,流树只好侧身躲避,却正好中了无脸人下怀,尖利的指甲扑上来,狠狠划过流树的腹部。 无脸人舔舔手上的鲜血,桀桀怪笑着奔向袭来的流树。 陈慎在外面等得心焦不已,若是进去能看看战况也是好的,大不了他远离战圈,总比现在胡思乱想要有用。 他的眼睛瞟到蘑菇机关,眼神晶亮地奔过去,只是左右捣鼓一通,那巨石仍是严丝合缝。 难道两次开启还有时间限制么? 流树和无脸人各占房间一角,像两只对峙的兽恶狠狠盯着对方。 流树身上伤口无数,有些大的伤口还在涌出鲜血,甚是骇人。 无脸人只是身上多出几个窟窿,如木偶般也不流血,流树拼着被扯掉胳膊的危险,刺入喉咙的一剑也未能杀掉他,甚至连实力都未曾削弱。 望着脚下滴答答的鲜血,流树知道自己能坚持的时间不多了,他抽出支撑在地上的剑,狠狠向无脸人冲去。 无脸人亦是恶狠狠地放手一搏,脚下一蹬墙面飞扑而来。 流树弯腰躲过头顶的杀招,转身将剑送入无脸人的脑袋,同时无脸人的五指狠狠戳进他的胸口。 流树吐着血沫朝无脸人一笑:“你欠我母上的债,也该还了!” 藏在身后的左手上藏着画好的雷咒,弹在太阿上蔓延至无脸人的脑袋。 紫黑的雷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无脸人的脑壳,握着太阿的流树被劈得漆黑一片。 他咬牙退后一步,胸前瞬间多出五个血洞,他警惕地握紧太阿,盯着地上痛苦翻滚的无脸 人。 紫黑的雷球将无脸人的脑袋照成灯笼,噼里啪啦的闪光不时跃过,最后蓦地绽开一朵璀璨烟花。 地面上落满残缺的骨头,却没有一丝血迹。 流树不放心,又将尸体收拢进聚魂瓶里,顺手丢进五六个雷咒。 地洞开始不稳地摇晃,显然是坍塌的前奏,他收起聚魂瓶,又拈起那朵枯萎的梅花,踉跄着向通道口奔逃。 陈慎在外面只听到轰隆隆的响声,还没等跑过去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等到平静下来,他只看到巨石碎裂成片,而满地飞沙里站着一个狼狈的身影。 他一时不敢确定,却发现对方脸上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五官! 难道流树已经…… 所有的暖都从骨骼里抽走,他的眼睛率先溃不成军掉下泪来,他却抬不起手来擦,只能呆愣着感觉到胸口的麻木,好像斩掉了手臂,他都不会感到丝毫疼痛。 朦胧的眼睛定格在无脸人身上,他握紧泸湛便跃上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杀气漫上全身! 熟悉的轻咳声止住他的动作,他手里的剑不自觉掉落,整个人好像缺胳膊少腿似的,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最后还摔在那人身上。 他扒开黑漆漆的乱发,终于看到熟悉的五官,眼泪却不能停止:“你怎么那么折腾人呢!” 流树将怀里的梅花掏出来,陈慎眼神一暗,他的声音带着悲伤:“她死了么?” 一只手攥紧他的胳膊,流树沙哑的声音响起:“还没死透,我能救活她,但是我昏迷后你离开我,她就真的死了!” 陈慎哽咽的声音被噎得停住,这熊孩子怎么那么防着他呢!他一大老爷们还能认不清自己的心么,认清了自己的心还能不承认么!(╯‵□′)╯︵┻━┻ 他刚想开口,便发现流树已经闭上了眼睛,忽然间心里又慌乱起来,反手握住流树的手,这才看见黑衣下不停渗血的伤口。 卧槽,咋不死了你呢,太他妈折腾人了。 陈慎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伤药和纱巾,却发现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最后整个人都被包裹成木乃伊。 陈慎轻轻踢了流树一脚:“埋汰死了!” 将整个人背在后面,嘴里小心翼翼咬着枯萎的梅花,朝着万魔之地迈进的身影越来越远。 好像醒来之后便告诉他自己不能没有他,太打脸了,一年之约好像没几天了,救活一个死人应该得费点时间,他就勉为其难地在万魔之地再住一段时间好了。╮(╯▽╰)╭没办法,谁让陈哥那么善良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实在是无语】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